除了在宿之靈的頁面上有了細微的變故之外，剩下的每個人都沒有註意到變化的發生。

那一天，蘇林希照舊準時去上學，她像每一個好學生那樣坐在走廊裏看書，下課了抄著老師的筆記，給同學們講解試題。

殷寒註意到梁雅音站在教室的門外看著她，深深地註視著她的背影，被人觀察到之後就立刻轉身離開。

殷寒搖了搖頭。

可惜。人都是自私的。

第二節課就是古文課，梁雅音走了進來，她把書本往桌子上一放，也不講課，冷淡地說道：“下周就最後考試了，自己覆習。”

學生們茫然不解地竊竊私語，慕瀟瀟脾氣最大，直接站起來就問了一句：“上次的考試卷子不講了嗎？”

梁雅音冷冰冰瞥了她一眼，說道：“自己覆習，你是哪個字聽不懂了？”

慕瀟瀟只好又坐下了。

正覆習的時候，班主任走進來了，她身後跟著明薇的家長。

班主任走到學生面前，說道：“很不幸告訴大家，明薇同學出車禍了，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她需要坐輪椅來學校，大家好好照顧她，好嗎？”

她說完之後，坐著輪椅的明薇被推進來了。

宿之靈看著癱瘓的明薇，看著她臉上陰郁的神色，一瞬間覺得很眼熟。

是啊，她在輪椅上坐了那麽長時間，現在竟然輪到明薇了。

世人的冷眼，行動的不便，成為一個廢物的痛苦，這下明薇全都要嘗遍了。

家長離去之後，明薇的輪椅就那麽停在門口，沒有一個人上前去推她，之前擡起頭的同學又低下頭去學習，沒人在乎她，沒人同情她，沒人想幫助她。

這時，坐在講桌前的梁雅音站了起來。

她一步一步走向了明薇。

明薇對這個手下敗將沒什麽感情，她只是冷淡地看著她，反正梁雅音什麽都不記得了，對她也沒有任何威脅。

梁雅音推著她，一步一步走向她的座位。

就在這時，一片死寂之中，梁雅音微微伏下了身，在明薇耳邊輕聲說道：“乖孩子，你是個堅強的好孩子。”

她說到這裏，嘴角挑起一個笑容來，用那溫柔得幾近繾綣的聲音輕聲說道：“我會讓你生不如死。”

明薇猛地從輪椅上掙紮了一下，卻被梁雅音狠狠地按住了肩膀，溫柔的老師不解地問道：“你怎麽了？你還好嗎？”

明薇咬牙擡頭去看她，卻撞上一雙溫柔又無辜的眼睛。

那雙眼睛仿佛死寂的潭水，有什麽明亮的東西依然死去了，正橫屍其中，殘餘著憎恨的影子，帶著覆仇的快感，猶如火焰在死水裏燃燒。

下課的時候，明薇一個人靜靜地坐在書桌前，她也不看書，也不和人講話，她只是沈默地坐著出神。

宿之靈註意到她的技能被壓得極低，幾乎無法使用。

梁雅音把註意力集中在她的身上，別人的技能相比之下就好用多了。

下課之後，梁雅音還是沒有忍住，她叫了蘇林希去辦公室。

宿之靈看著蘇林希走進梁雅音的辦公室，心想梁雅音要是早一天，哪怕是早幾個小時，她們就能見到了。

可惜，她偏偏猶豫了。

就在她猶豫的這短暫的時間裏，被人鉆了空子。

有那麽一瞬間，宿之靈對她們的遭遇感到同情，梁雅音唯一能夠見到蘇林希的機會就是在這個世界裏，一旦離開了這個世界，她就要作為被刪除的數據永遠清除下去，甚至很難保留自己的意識，可是很可惜，即便是在這裏，她們都再也見不到了。

人都是自私的。

宿之靈不由得想到，一旦她和殷寒同時輸了這次比賽，尤其是輸在明薇的手裏，或許她們之後的下場也是如此。

很快，蘇林希從辦公室跑出來了，她驚恐地在走廊裏倒退了幾步，躲避著梁雅音，說道：“老師，我不知道您在說什麽，我……我先走了。”

宿之靈遠遠地嘆了一口氣。

明明只是一步之遙，擦肩而過。

可是現在，卻是永遠的流放，再也別想相見。

蘇林希走了之後，梁雅音站在人聲喧囂的走廊裏，拳頭死死攥成一團。

沒過多久，她再也忍不住，掉頭沖進了教室，直接沖向了明薇。

梁雅音一把掐住明薇的脖子，努力抑制著自己顫抖的情緒，咬牙說道：“你到底想怎麽樣？”

明薇其實不是很清楚她說了什麽。

她確實是意圖搞死蘇林希，但是她沒得手。

她不是很清楚，梁雅音忽然這麽要死要活地找她算賬，到底是為了什麽。

明薇雖然在學校裏沒什麽朋友，可是她現在到底算是殘疾人了，坐在輪椅上就已經很艱難了，又被一個發瘋的老師掐住了脖子，她在輪椅上掙紮都沒力氣掙紮。

明薇做出無助的樣子來，脆弱地看著面前的梁雅音，哽咽著說道：“梁老師？出什麽事情了嗎？”

一時間，整個走廊都回過頭來看她們。

梁雅音顧不上那麽多了，她幾近瘋狂地扼住明薇的咽喉，咬牙問道：“你到底對她做了什麽？”

明薇無助的表情愈發委屈起來，她忽然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眼淚像是斷線的珠子一樣往下掉，哽咽著、哆嗦著泣不成聲。

這下，很多人都看不下去了，前來勸說梁雅音：“梁老師，算了，算了。”

好幾個老師上來拉住了她，勸和說道：“和學生置氣做什麽呢，這孩子怪可憐的……”

梁雅音被迫放開了手。

明薇哽咽著哭泣的臉上，一點點浮現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她擡起了眼睛，陰森森地看著梁雅音，帶著眼淚笑道：“梁老師，我沒有做錯什麽，你為什麽要這麽對我？”

所有人都把註意力集中到梁雅音身上去，她實在是待不下去了，轉身離開了。

她在所有人的註視裏離開的時候，身後的明薇忽然冒出來一句：“或許你應該問問白曉和殷寒，畢竟這裏的玩家又不止我一個，不是嗎？”

梁雅音猛地轉過身。

身後的明薇坐在輪椅上，她被關心她的同學和老師包圍著，很明顯享盡了殘疾人的便利。

那張清純又無辜的臉上，浮現出一種惡毒來，梁雅音認得那表情，她知道明薇在享受著她的痛苦。

而她又一次輸了，她無能為力。

梁雅音恨恨咬緊了牙，握緊了拳頭。

白曉和殷寒，她記得這兩個名字。

梁雅音在放學的門前攔住了這兩個學生。

白曉的個子要更矮一點，她看起來很乖，有一雙溫順的眼睛；殷寒個子很高，腰細腿長，她美得鋒芒畢露，仿佛是一把淬了毒的匕首。

梁雅音盯著兩個人，直白地說道：“我需要知道蘇林希去哪兒了。”

宿之靈沒有回答，殷寒倒是冷笑了一聲。

殷寒打量著面前的梁雅音，略帶嫌棄地說道：“少說也是參與競爭不止一次的人了，想要信息，要麽自己搞，要麽就拿出條件來換。這世上誰也不欠誰，難道我們還要寵著你不成？”

梁雅音問道：“好，你說，你們想要什麽？”

宿之靈說道：“我們換個地方談。”

放學後，咖啡廳。

即便是在隱秘的地方，宿之靈也能看到她的防禦墻作用在削弱。

梁雅音的被動效果，自動抑制在她身邊的人的技能，這一點真的很麻煩。

宿之靈的防禦墻衰弱，明薇就有可能盜取她們說話的信息，這讓計劃變得愈發不安全了起來。

梁雅音問道：“你們到底想怎麽樣？”

宿之靈見防禦墻遲遲起不來，也顧不得這些，說道：“很簡單，你是這場游戲的審判者，你可以決定我們的結局。但是一共四個玩家，你最多只能選擇兩個人審判，審判了我們，你就不能審判明薇。”

見梁雅音想要說話，殷寒抱著肩膀在一邊涼颼颼地說道：“世上一切都有代價。你最好自己選擇，你是要審判明薇，還是要得到有用的信息。”

梁雅音沈默了。

她只有一次覆仇的機會，她很清楚。

只要她錯過了這次機會，她就再也別想向明薇報覆了。

而對於玩家而言，游戲是一輪接著一輪的，這個世界結束，還會有下一個世界出來，在一個單獨的世界裏進行報覆根本不管用。

但是她更清楚的是，過了這一次機會，她就會永遠失去尋找蘇林希的機會，如果她得不到信息，她的覆仇就是徒然的。

梁雅音看向了殷寒和宿之靈，那一刻她的心裏升起了同情和憐憫，她想，在這樣無限輪回又不可知的世界裏愛上彼此，是多麽危險而又艱辛的事情。

而面前的她們顯然過於年輕，對自己將要面臨的一切還一無所知。

梁雅音嘆了口氣：“好，你說，你到底想要什麽？”

宿之靈說道：“這取決於你。你是審判者，我們只要求你審判的結果是我們就此終生留在這個世界，直到老去、死亡將我們隔離。我能看到你審判的結果，一旦你做出選擇，我就會告訴你真相。”

“於此同時，你是審判者，一旦你做出審判，你很快就會前往下一個世界了，就像永不停歇的火車，永遠在奔向下一個站點，你沒有休息的機會。”

宿之靈說著，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說道：“所以我說了，取決於你。你是想要覆仇，還是想要知道答案。”

梁雅音盯著宿之靈的眼睛看，她能認出來，那是一雙溫柔的眼睛。

至少，在某種程度上，那是一雙溫柔的眼睛。

可是即便如此，她心裏也清楚，她見過很多溫柔的人做出殘忍的事。

梁雅音幾經猶豫，最後還是苦笑著說道：“我答應你。”

她死死地盯著宿之靈，一字一句地說道：“但是我要你發誓，我要你發誓對我說實話。”

宿之靈說道：“我發誓。”

梁雅音放下了手裏的咖啡杯。

她坐在安靜的咖啡店裏，嘴角帶著苦澀的笑容，看著面前的一雙少女，半晌，才輕聲說道：“我做出了我審判，我判決你們將在這個世界終生流放，無論殘疾、貧窮或是死亡。但是你們也要知道，在無窮的宇宙裏，這裏只是一個無比狹小的房間，這個世界並不公平，它也並不完美。”

她說完之後，眼睛裏的光黯淡了下去，仿佛失去了全部的力氣似的，啞聲說道：

“現在，輪到你們給我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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