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之靈收拾好東西，走上了街道。

她知道謝孤影不會走太遠，她一直在這附近徘徊。

明薇薇一直很乖，如果有人把她帶走了，那一定是謝孤影。

不出宿之靈意料，果然她在不遠處的垃圾堆附近找到了謝孤影，她正蹲在地上，拿著塊肉餵一只貓。

宿之靈看到她就不由得一陣害怕。

從神明的信徒變成一無所有的乞丐，從身陷囹圄的國王到流浪街頭的凡人，她經過不到一個月的時間。

宿之靈心裏清楚，謝孤影得到了一切她想要的，然後她發現自己錯了，她得到的全都不是她想要的。

她先後失去了她想要的，和她不想要的。

宿之靈走了過去，說道：“我們談談。”

謝孤影沾了土的臉回過來，那雙死亡的眼睛看著她，對著她露出一個笑來：“好啊。”

宿之靈說道：“我受夠了。你告訴我，你到底想要什麽？你把薇薇帶去哪裏了？”

謝孤影盤腿坐在地上，亂糟糟的頭發搭在肩上，笑道：“我是個乞丐。”

“我要吃東西。”

這就是在提條件了。

宿之靈忍下了氣，說道：“好。”

她剛轉過身，身後的謝孤影又說道：“我身上臟了，要洗澡。”

宿之靈不想和她吵，她的要求雖然令人厭煩，卻並不過分，宿之靈好歹還能承擔。

宿之靈說：“好，你要吃飯，你要洗澡，現在我帶你去。”

謝孤影歪著頭，仿佛絲毫不在意她到底要給自己什麽，又說道：“我還要地方住。”

宿之靈說道：“沒問題，我給你訂最好的酒店，買最好的飯。”

“嘶……”謝孤影瞇起眼睛，笑道：“你倒是很在乎她麽。”

她臉上的笑一瞬間消失了，變成了一種極度地仇恨，咬牙一字一句說道：“我要你做的飯、你給我洗澡、住在你的家裏，睡你的床。”

宿之靈忍無可忍，猛地沖上前，一把拎起謝孤影的領子，怒道：“你到底想怎麽樣？”

謝孤影毫不在意，被她拎著領子，只是歪頭笑道：“你殺了我能怎麽樣，我這條賤命不值錢，我自己都不在乎，可是你能得到你想要的消息嗎？”

宿之靈咬牙忍了。

好，為了明薇薇，她忍。

宿之靈松開了她的領子，說道：“好。你要吃飯，你要洗澡，你要住我家，沒問題。”

她說完，轉身就走了。

她不和瘋子計較。

宿之靈開了花店的門，最近生意冷清，沒什麽客人上門。

她給謝孤影開了熱水，又下樓去給她做飯。

沒過多久，樓上的水聲停了，過了一會兒，謝孤影走下了樓。

她很瘦，甚是瘦得過了分。

站在樓梯上的樣子，簡直像是一個鬼影。

謝孤影洗完澡，身上穿著一條宿之靈的裙子，宿之靈可以看見她露出來的皮膚上遍布的燒傷，仿佛詭異的紋身一樣遍布她的周身，侵蝕身上每一寸肌膚。

宿之靈把盤子往桌子上一擺，說道：“吃飯吧。”

謝孤影低著頭，吃完了飯。

宿之靈耐心等她吃飯，問道：“現在你滿意了？以後你可以隨時來住，我的房間給你，你的衣食住行我都照顧你，現在可以說了嗎？”

謝孤影正要說話，宿之靈的手機忽然響了。

謝孤影話鋒一轉，問道：“不接電話？”

宿之靈沒有辦法，只好掏出手機來，接了電話。

電話裏是南懷璧的聲音，那溫柔又悅耳的聲音不由得讓宿之靈心裏為之一松。

南懷璧說道：“我從你送我的花上看到了花店的號碼，就這麽給你打電話，唐突了，對不起呀。”

她的話溫柔又禮貌，宿之靈緊皺的眉頭松開了，不由得臉上也帶了一絲笑意：“沒事的。”

南懷璧說道：“我就是想問問，你到底什麽時候才來請我吃晚餐呢？”

她既然問了，宿之靈不好不回答，只好說道：“明天可以嗎？明天晚上。”

宿之靈在和南懷璧約定晚餐的時間，坐在她旁邊的謝孤影臉上的笑容一點一點消退下去，神情變成了一種幾近扭曲的發狂。

仿佛有什麽東西鉆進了她的腹腔，正在用尖利的爪子抓撓她的心臟。

一下，一下，又一下……

宿之靈掛了電話。

她看向謝孤影，問道：“可以說了嗎？你吃飽了也洗了澡，高興了嗎？”

謝孤影看著她，冷笑道：“我是個乞丐。”

“我不在乎什麽衣食住行，更不在乎我能活多久。”

她湊近了宿之靈，眼睛裏流露出一種異樣的光來，仿佛宿之靈不是她憎恨的人，倒是她發現的什麽珍寶似的。

宿之靈不耐煩地問道：“你到底想要什麽？”

謝孤影瞥著她，笑道：“我想和你玩個游戲。”

“你不想玩游戲也可以，那就把你的性命施舍給我吧，我只想要這個。”

她說這件事的時候，神情倒是十分認真，仿佛這些不是什麽荒唐的話，倒是她一生的追求似的。

宿之靈自然不想和謝孤影玩什麽游戲。

如果她和謝孤影玩這個游戲，那麽就得按照她的規則來。

也就是說，謝孤影制定規則，那到時候不管她怎麽玩這個游戲，她都已經失去了優勢。

宿之靈皺了眉，用厭惡的眼神看著謝孤影，仿佛她是塊準備丟掉的垃圾似的，一字一句地說道：“滾出去。”

謝孤影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她的游戲還沒開始就被迫結束了。

宿之靈靠在椅子上，用滿不在乎的語氣說道：“我是想要明薇薇回來，她是個好幫手，好夥伴，平時勤勉努力，不需要工資也能為我做很多事情。可是現在，我不需要她了。”

“和你做游戲太耗精力，有這個時間，我為什麽不多雇一個人來給我打下手呢？”

宿之靈不耐煩地看著謝孤影，說道：“滾出去吧，別把我的地界弄臟了。”

眼看謝孤影正要發怒，宿之靈猛地一把抄起切菜的刀來，說道：“你現在可是個沒身份的人，我要是把你丟進河裏，沒有人回來找你的。”

她說著，露出了不屑的笑容來：“畢竟，你從法律意義上已經死亡了不是嗎，我又怎麽能殺死你呢？”

謝孤影明顯察覺到，宿之靈變了。

她從那個表面柔順的兔子，變成了滿嘴尖牙的野獸。

過去她很聰明，但是善於把鋒芒藏於柔順的毛皮之下，但是現在她不這樣了。

她滿身毒刺，警惕著任何接近她的人。

謝孤影忌憚地看著那把刀，站起了身：“那我們就比比誰耗得時間長。”

宿之靈看著她走出了屋子，站在窗口說道：“順便說一句，我會確保你在這一片都要不到一分錢。你別想吃、別想找到水，生病了更別想有藥，我們比一比，能耗多久。”

謝孤影的身影消失在街頭巷尾，宿之靈這才松了一口氣。

不管怎麽說，她是個乞丐，她沒有錢就無法生活。

而宿之靈要這麽做的方式很簡單，來她店裏買花的客戶不少，她只需要告訴他們事實——那個渾身燒傷的乞丐身上到底發生過什麽，絕對沒有人會再願意給她施舍。

然後，就是漫長的消耗戰。

第一天，明薇薇沒有回來。

宿之靈盡可能地觀察謝孤影去了哪裏，畢竟謝孤影是一個乞丐，她自己都沒有容身之所，能把明薇薇藏到哪裏去呢？

但是她同時心裏又覺得奇怪，明薇薇明明耳朵很厲害，如果謝孤影撬門的話，她第一時間就會從夢中驚醒，謝孤影到底是怎麽把她帶走的呢？

謝孤影也不是傻子，她很清楚明薇薇活著對她更有利，因為只有這樣，她才能繼續要挾宿之靈，一旦明薇薇死了，她就連最後的把柄也沒有了，她不會冒著這個險來殺死明薇薇。

殷寒從公司回來了，她顯然遇到了不順心的事情，宿之靈喊她，她也沒回應，只是陰著臉看了一眼宿之靈。

宿之靈心想，大概是到了游戲最終期，殷寒就不再提供任何幫助了，所以即便是宿之靈向她求救，她也肯定會遇到更多要忙的事情，顧不上回應。

但是即便如此，宿之靈還是追了上去，問殷寒道：“你吃飯了嗎？”

殷寒進了自己的屋子，砰的一聲反鎖了門，把宿之靈關在門外。

宿之靈無奈地在門口喊了一聲：“醫生怎麽說？你身體好點了沒有？”

殷寒沒回答。

宿之靈沒辦法，只好下樓去繼續整理花束了。

第二天，明薇薇還是沒有回來。

謝孤影已經斷糧了整整一天，宿之靈說的沒錯，她確實從此要不到任何食物或者是零錢了。

宿之靈看著表，已經到了她該去和南懷璧進行晚餐的時間。

就在這時，謝孤影從巷子裏站起了身，轉身走了。

宿之靈立刻跟上，她遠遠地跟著謝孤影，試圖找到她到底要去什麽地方。

很明顯，謝孤影目的性很強，她知道這個時間段宿之靈會離開，所以她走了，她甚至都不是換一個地方去乞討，明明經過了人多的地方，她卻一刻也沒有停留。

宿之靈確保她看不到自己之後，一路追著她，來到了一處偏遠的小區。

這裏大部分的建築都已經破敗了，沒有人居住，附近一個人也沒有，甚至都沒有車經過。

四處空蕩蕩的，仿佛是個鬼城一般。

這裏的建築過於繁雜，到處堆著石塊和水泥，宿之靈走著走著，就跟丟了謝孤影。

謝孤影一定是把明薇薇藏在這裏什麽地方了。

宿之靈正要繼續找的時候，她口袋裏的手機忽然響了。她拿出手機，接了電話。

電話那邊是南懷璧的聲音：“小靈呀，我在花店門口了，可是你不在這裏，我去哪裏接你呢？”

宿之靈這才猛地想起晚餐的事情。

就在這時，一只冰冷的手從她身後伸了過來，輕而易舉地拿走了宿之靈手裏的手機。

宿之靈一驚，猛地回頭。

謝孤影倚在墻上，笑著對電話裏的南懷璧說道：

“恐怕她今天去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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