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於害怕，三個女孩躲在拐角裏，擠在樓梯下的空間裏，誰也不敢出大氣。

她們的位置根本看不見林校長，更看不見那個啞巴男孩子，只能看見校長室裏的光投在地上，把林校長投在地上的影子，他本來就又瘦又高，竹竿兒似的影子拉得極長，只見他又細又長的胳膊奪了男孩手裏的瓷片，捂著受傷的地方倒退了兩步，猛地一拳打在男孩身上。

宿之靈扒著墻角看過去，男孩在地上蜷縮成一團，而林校長正狠狠踹向他的肚子，沒踹兩腳，地上的男孩就不動了。

宿之靈急道：“怎麽辦，這麽打下去，會出人命的。”

她和殷寒正發愁，明薇薇忽然大叫一聲從藏身之處跳出來，嚇得兩個人就是一怔。

明薇薇站在走廊拐角又叫又跳，林校長一瘸一拐地追過來之後，她掉頭就跑了。

林校長捂著傷口，跌跌撞撞地追她追出去了，兩個人的身影都消失在夜幕裏。

宿之靈整個人都嚇傻了，她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殷寒就說道：“她怎麽就能那麽傻？”

宿之靈說道：“算了，先救人，去看看那個男孩怎麽樣了。”

殷寒見林校長一時半會不會回來，急忙推著宿之靈過去，發現啞巴男孩抱著肚子在地上蜷成一團，嘴角雖然流著血，臉上卻帶著大仇得報的笑。

殷寒把他從地上扶起來，想讓他站起來，可他卻像個破了的娃娃似的搖搖晃晃，殷寒只能抱著他，說道：“你忍一下，我們先把你藏起來，等情況好轉了就來找你，好不好？”

啞巴男孩滿嘴血地笑了一下，沖著她點點頭。

殷寒抱著他就往拐角跑去，把他藏在拐角的樓梯下面，囑咐道：“無論發生什麽事情，都別出聲，知道了嗎？”

男孩很乖地在墻角蜷成一團，好像他不疼似的，黑夜裏只有一雙眼睛明亮又清澈，在無邊的夜色裏閃著光。

殷寒正要去推宿之靈，忽然聽到一陣沈重的腳步聲在走廊響起，顯然林校長沒能抓到明薇薇，掉頭回來了。

殷寒趕忙推著宿之靈藏在門後頭，兩個人屏息躲在門後，誰也不敢出聲。

林校長看了一眼空蕩蕩的地面，上前走了一步，發現男孩不見了。

他只要一轉頭，就能看見宿之靈和殷寒捂著嘴藏在門後。

林校長沮喪地站在門口，顯然剛才刺得那兩下不深，他還能行走，只是伸手捂著傷患出，看著地上出神。

宿之靈和殷寒站在門口，覺得自己都要窒息了。

林校長正站在她們兩個面前，只要他一轉頭，就能看見門後暗處躲著兩個女孩子。

他搖了搖頭，跌跌撞撞地扶著門走進辦公室裏去了，艱難地挪著身子在辦公桌後坐下，拿起了桌子上的話筒，撥了一個號碼，疲憊地說道：“你讓老鬼現在來一趟，這次至少要清理兩個。”

“別問為什麽了，來就是了。那幫小崽子造反了，不好對付。”

“還有你們醫院來的那個護士，她好像知道什麽了，把她一起清掉。”

他說完，想起什麽似的囑咐道：“對了，記得把你的獵槍帶上。”

殷寒放在宿之靈肩膀上的手猛地收緊，哆嗦了一下。

獵槍？

林校長打完電話，扶著傷口跌跌撞撞地從屋子裏走出去了，宿之靈和殷寒死死貼在墻上，看著他走遠了，這才敢大口喘氣。

殷寒幾乎站不穩，扶著墻邊兒道：“怎麽還有槍啊！”

宿之靈比她鎮定，思索了片刻之後，說道：“我們去鎮子裏求助是沒戲了，醫院和學校是一夥的，一旦帶啞巴去求醫我們就暴露了。”

殷寒說道：“你想得美，自從上次咱倆跑了，校長把所有的汽油都鎖起來了，咱們就算是拿到了車鑰匙，都別想開車走。”

宿之靈說道：“他所有鑰匙不都在辦公室裏嗎？你去翻翻，看能不能找到。”

殷寒看了一眼開著門亮著燈的校長辦公室，卻瑟縮了一下，仿佛那不是一間沒有人的屋子，倒像是個長著血盆大口的怪獸似的。

她猶豫了一下，勉強鼓起勇氣來走了進去，在校長櫃子裏一通翻，探頭出來道：“什麽都沒有，老變態把鑰匙全拿走了。”

宿之靈又說道：“桌子上有電話，打電話報警求救。”

殷寒拿起桌子上電話，快速打電話報警，然而打了幾遍，都沒能打出去，無奈地說道：“這個電話只能打幾個固定的號碼，別的號碼打不通的。”

殷寒在桌子上翻了翻，抽出一沓文件夾來，道：“你絕對想不到這裏是什麽。”

她說著，走了出去，把文件夾遞給了宿之靈。

宿之靈本來想拆開，但是看著殷寒的神情，她的手停住了，問道：“這是什麽？”

殷寒說道：“你繼父簽的合同，簽字畫押還按了手印。我只找到了你的，來不及翻別人的了。”

宿之靈打開一看，見上面果然是原劭的字，後面還寫了保證書等等，她翻了半天，沒有翻到徐一曼的名字。

得知徐曼沒有參與這件事，讓她稍微好受了一點。

把文件揣進懷裏，宿之靈和殷寒一起，到拐角處去找那個男孩。

拐角的樓梯死角裏漆黑一片，她們什麽也看不清。殷寒站在樓梯旁邊喊了兩聲，卻沒有人回應。

殷寒矮著身子擠到樓梯下面去，伸手在黑暗處摸了一陣子，摸到男孩的身子，拍了拍他，問道：“你還好嗎？”

沒有人回答。

男孩呼吸聲很輕，仿佛睡著了似的。

殷寒把他從樓梯下面抱了出來，說道：“他昏過去了，咱們時間不多了，得趕緊送他去醫院。”

宿之靈把藥物拿出來，試圖用藥物救男孩，界面上卻顯示：

【藥物不匹配，無法使用】

兩個人不敢在主樓久留，殷寒抱著男孩也走不遠，只好把他放下來，藏到草叢裏去，俯下身子對他說：“我們不會丟下你不管的。”

明知道男孩聽不見，殷寒又拍了拍他，說道：“在這裏等我們，好嗎？”

依舊沒有任何回應。

殷寒把宿之靈推到墻角，四下環顧了一下，說道：“我去找明薇薇，你在這等我，要是有人來，你就躲在陰影裏別出來，沒人看得見你，知道嗎？”

宿之靈把那副資料緊緊抱在懷裏，點點頭。

殷寒轉身就要走，然而她走了兩步又掉轉回來，站在宿之靈面前，深吸一口氣道：“餵，我要是回不來，你就自己想辦法下山去，記住了嗎？”

宿之靈哭笑不得地點頭。

殷寒懊惱地說道：“我都是擔心你好吧？要是沒有你拖我後腿，我早就下山了知道嗎？”

宿之靈：？？？

殷寒盯著她看了一會兒，依舊站著沒有動。

月亮出來了，月光照在她白皙的臉上，照得那如玉的面龐愈發清冷，而那雙明亮的黑色眸子不染一絲雜質，帶著一絲孩童的稚氣，在夜晚裏似是溫潤的寶石，帶著淡淡的光澤。

殷寒張了張嘴，似是想要說什麽，卻又咽了回去，自吞苦果地咽下了自己要說的話，轉開眼睛看向別處，輕聲道：“總而言之，我雖然沒活多久，但是一輩子都爛透了，爛透了。”

她又自言自語道：“我估計到死的時候，也是個糟糕透頂的人。”

她說著，忽然擡頭看向宿之靈，眼底流露出一絲脆弱，自嘲地笑了笑，說道：“遇到你，大概是我這一輩子裏唯一一件好事吧。”

殷寒說完，見宿之靈要回答什麽，忽然受了驚嚇似的轉頭就跑了，跑起來比逃命還快，像只受了驚嚇的兔子似的一溜煙遠去了。

宿之靈一時間不知道要說什麽，但是總覺得剛才殷寒的樣子十分可愛。須知她自打遇到殷寒就非常討厭她，現在竟然頭一遭覺得她有點可愛，宿之靈都覺得自己有病。

但是，那個討人厭的家夥，似乎殼子下頭藏著一顆非常柔軟的心呢。

宿之靈一時間無法把這溫暖與那個暴力女孩聯系起來，可是自從她說了那句話以後，今天的夜裏好像顯得沒有那麽糟糕了。

雖然他們有一個在路上的劊子手、一個受了傷的戀童癖以及一個服了藥睡著的瘋女人要對付，還有一個暫時昏迷小男孩要送去就醫，情況好像也沒那麽令人絕望了。

美好的感覺依然會生根，即便是在泥潭裏也能長出細小的芽來，就是這麽小小一點微不足道的溫暖，卻好像有著奇妙的力量似的。

宿之靈心想，她竟然覺得那個暴力狂可愛，她真是瘋了。

宿之靈在暗影處等了一會兒，見遠處有個男生路過，她仔細看了看，是那個網癮少年。

她試圖叫下那個少年，告訴他現在的狀況，然而她還沒來得及開口，眼前就閃過一行字：

【警告：不得和超過三名學生交流】

【提醒：你只能搭救三名學員】

就在這時，林校長從另一條路上走了出來，對那名男生說道：“找到他們幾個了嗎？”

男生搖了搖頭：“沒有找到，校長。”

宿之靈這才慶幸自己沒有出聲。

林校長伸手一指宿舍樓，說道：“回到你的房間裏去，不許出來，把門關上。”

見男孩站著不動，他厲聲道：“快去！”

男生進去之後，林校長跟在後面，也走了進去。

宿之靈看見殷寒在遠處對著她揮了揮手，拎著個木板走到了宿舍樓門口，顯然準備等著林校長出來的時候打昏他。

兩個人靜靜地等著。

林校長很快就出來了。

宿之靈死死盯著門口，發現殷寒沒有下手。

很快，她看見林校長手裏拿著一把刀，而刀正架在明薇薇的脖子上。他拎著小雞似的拎著明薇薇出來，站在了月亮地裏。

林校長推了一把明薇薇，說道：“向前走。”

明薇薇被他推著，低著頭往前走，想要掙紮，又被林校長推了一下：“別犯傻。”

他站在整塊空地裏最亮的地方，環顧四周，高聲說道：“宿之靈，殷寒，我知道是你們兩個搞的鬼，你們把啞巴藏起來了吧？”

他說著，擡了一下手裏的刀子，擡高了聲音說道：“我數十個數，十個數後你們要是不出來，你們的傻子朋友今天就會出意外死在這裏，被送往醫院的停屍間。她的母親會來接她，然後我可以向你們保證，這之後任何事情都不會發生，我還是這裏的校長，而你們依舊是我的學生。”

他說完之後，四下一片死寂。

“不出來？那好，我要開始數了。”

“十。”

“九。”

“八。”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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