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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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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珩眸中, 有驚訝,也有震動。

臂彎裏柔軟嬌軀水流一樣,快要兜不住了往下滑去, 他挽住她的香肩兩脅下, 繞向背後,將她柳腰束縛,扣住, 重重押入懷中。

“何時知道的?”

他的嗓音恢覆了平靜,若有所思, 深邃地凝視著這雙美眸。

姜月見白膩的足尖, 如踏雪一般輕盈地,踩在他的腳背之上,稍稍穩固了一下身形。

楚珩得以騰出一只手, 曲指將她臉蛋上的濕痕擦掉一些。

結果越擦越多。

徒勞無用。

姜月見只是凝望著, 黑色的眼睫上匯聚了一粒一粒小巧的珍珠, 看起來只是蝴蝶振動翅膀, 卻能在人的心裏煽動起滔天駭浪。

“既然發現了,為何不說破呢?”

楚珩的口吻算得上溫柔。

其實他並沒有咄咄逼人的想法,夫妻多年,有過最深刻的親密和兩個魂魄之間心有靈犀的戰栗,總有一些不經意的細節被她抓住。他相信若是易地而處, 他會在第一眼, 就發現這個人的熟悉和不對勁。

所以他其實不好奇自己是哪裏露了馬腳被她捕捉, 他只是不明白——

既然姜月見早就發現了他, 看起來也似乎不是一日兩日了, 她說“那麽久”, 那麽, 如此長久的時間以來,她為何不捅穿了這層壁紙,讓一切看起來明朗一些,而是玩起了背德禁忌的游戲。

看她似乎,也非常樂在其中。

楚珩漆黑的眉微微上挑,露出一抹笑意。

“不,不能說……”

她剛剛結結巴巴地吐了幾個字,便有一股氣流頂上了咽喉,讓太後娘娘打了一個響亮的酒嗝。

清冽的酒味直沖口鼻。

“不能?”

他有些無法理解。

或許女人的思維,本就不同於男人,是他需要繼續探究的一塊領域。

“說,說了……”

姜月見的聲音聽起來那般苦澀,夾雜著啜泣和幽幽的埋怨。

“你會變成楚珩的……”

變成楚珩?又會如何?

“那個,對我很壞、很壞的楚珩……”

楚珩一怔。

一個完全無法預料到的答案,用一種完全不能招架的攻勢,將他的壓抑的理智差點擊成粉碎。

“我——”他意識到,或許不是現在這個“蘇探微”,柔和了語調,“楚珩有麽?”

“有啊……”

她的兩只膚若凝脂的腳丫,安靜地點在楚珩的腳背上,左臂掛上他的肩膊,用來保持自己能夠用這種古怪的姿勢站立,右手騰了出來,卻是一件件地在掰指頭清算。

“不理我,又不關心我,也不來看我和英兒,你還和那些大臣勾搭,你想選妃,你還要三宮六院……”

不能數,一數下去沒完沒了。

啊,楚珩為什麽會這麽壞!

她居然會喜歡一個這麽壞的男人。

“我沒有。”

某人一本正經地矢口否認。

可他再怎麽狡辯,姜月見都不信。

又是一個酒嗝沖了上來,太後娘娘掛在他身上,重重地喘了兩口,咬著一管從窗前滲透進來的冰涼的空氣,牙床冷得直打哆嗦。

“你敢說你沒有嗎,你是、是沒有欺負我,還是……還是沒有冷落我……你有,反正你有,你對我不好,楚珩,你太壞了,你對我一點都不好,我要找,找一個對我很好的男人,我不要跟你在一起了……”

太後娘娘似乎終於清醒過來自己是在誰的懷裏,急著要推他走。

可惜力量到底還是有所欠缺,不僅沒推開,反而被她壓著脊背,往胸膛抵得更緊。

歉然和心疼,讓楚珩不太能招架得住,一時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對一個酒鬼承諾什麽,只好用這種笨拙的方式,暫且將她留住,不許她走。

她說,要找一個對她很好的男人,是誰?

墨色的眉峰,因為冒泡的醋意和翻湧而上的嫉妒糾成了一團麻。

“你要找誰?”

找,找一個誰?其實姜月見也不知道,自己要去找誰。

梅子酒太過強烈的後勁,讓太後娘娘找不著言辭的邏輯,已經開始語無倫次了

“我……我有一個新寵……”

話音未落,楚珩的眉頭狠狠一彈。

葉驪。是那個皮膚又白又嫩,看起來還不到二十歲的少年?

男人的臉色陰沈得快要滴出水來了。

還是順著她的胡言亂語追問了下去:“誰?”

太後娘娘抽噎著,飽滿的唇瓣一顫一顫的,靠在他的胸口,咬牙。

“你別不信……我,真的有一個男寵……他叫,叫蘇探微……”

真的醉了。

楚珩氣笑了,兜著懷裏的月亮,將她橫著抱了起來。

腳尖離了地的太後娘娘是那麽不安,她拼命地掙紮著,可卻怎麽樣也撼動不了那方銅墻鐵壁。

楚珩抱她大步走向拔步床,坐在床沿上,將懷中不安分女人放落,姜月見坐在他的腿上,小手用了吃奶的力氣掐他臂膀上的肌肉。

用一種不把他掐出淤青就不罷休的狠絕。

太後娘娘似乎覺得自己張揚舞爪的,看著特別兇,虎牙尖尖,露出崢嶸的輪廓,口中叫囂道:“反正,反正他比你好,千千萬萬倍……反正世上所有男人都比你好……你、你就會對我壞……哀家,哀家又不是找不到漂亮面首,哀家才、才不會為你守節……你死了,哀家快活著呢……”

話剛說完,又緊緊抱住了楚珩。

“嗚嗚嗚……”

嚎啕大哭充斥了耳膜。

過高的調門,和震耳欲聾的聲響,配上毫無意義的噪音,就算有著再美妙的音色那也是折磨。

楚珩皺了眉。

雖然聽到她這樣說,他卻一點沒有生氣。

手掌繞向姜月見的背後,將她因為哭泣而發抖不停的香肩輕輕地撫摩,安撫她大起大落的情緒。

她忍了太久了,三年。

好容易有一個宣洩口,讓她哭吧。

掐他,咬死他。

隨便,都沒關系。

是他留她在這世上,孤孤單單一個人過了這麽久,還丟下了萬頃江山,讓她一個沒有任何經驗的女人,去獨自挑起大梁。

她不知道,他心裏有多疼。

楚珩意識到自己喜歡姜月見,是在兩年以前。

當他不得已要用刀片刮下原來的皮囊,將那張臉割開,換上陌生的容顏時,他心裏的不舍,全是來源於她。

他不怕面目全非,卻想過,倘若沒有了那副皮囊,他的妻子,只怕永遠不會再喜歡自己了。雖然從前大約也未曾真正入過她的心。

不再為她所喜,對面不相識。他發現,其實那才是他在意的。

姜月見吃醉了酒,又哭又笑鬧了這麽久,體力揮發得殆盡了,終於堅持不住,聲息逐漸地弱了下去。

只剩風卷紗簾動,太後娘娘的哭鬧聲湮沒無聞。

那兩條掛在楚珩頸後的軟軟的胳膊,也似無力地滑落。

她乖乖地靠在懷中,呼吸均勻而長,一動也不動,一聲也不出,如同一件精美的瓷娃娃。

楚珩大掌按在她的腰後,垂下面容,在她靜止的臉蛋上印下了一個吻。

“裊裊,怪我不是。”

換水的翠袖,端著一盆熱氣騰騰的水入了寢殿。

因為太後醉酒了,身上發了一點薄汗,本想著給太後擦拭身體,但冷不丁撞見楚珩,端水的翠袖差點兒沒被嚇暈過去。

“起居郎,你怎麽——”

娘娘偏心葉驪,這段時間頻繁地召見那個小太醫侍疾,翠袖還以為,那個起居郎以後都不會再來坤儀宮了。

猝然撞見,駭得不輕。

她放下了面盆,往盆裏兌了冷水,試好水溫,投進了帕子,取出絞幹,要為娘娘擦拭玉體。

“我來。”楚珩朝她伸出了手。

翠袖更加惶惶,她給,還是不給?

雖然娘娘和這個蘇郎君早就有了肌膚之親,可是,可是,他畢竟只是一個起居郎啊,還是已經被娘娘拋棄的舊人,娘娘若是知曉被她服侍擦身,醒來後會否大發雷霆?

翠袖躑躅不敢進,楚珩耐心不足,眸色轉涼。

那一眼過去,翠袖的心霍地像是擊鼓。這種熟悉的震懾之感,是她許久沒有領教到了的。

倒像是,在哪兒見過一般。

翠袖的身體根本不及反應的時間長,便將擰幹的毛巾遞了上去。

楚珩握著濕熱的毛巾將姜月見臉上的淩亂的水露紅痕拭凈,沿著沾惹了酒露的雪玉頸部,直至沒入鎖骨,姜月見沒有任何要醒的跡象,安順地閉著漂亮的眼睛,林檎似的臉蛋上,五官精致如畫。

誰能不垂憐。

連翠袖同為女人,都不敢多看。

楚珩將毛巾拋還給她,翠袖忙不疊接住,正要去換洗,剛轉身,忽聽背後傳來一道磁沈聲音。

“先帝戰死,太後得聞噩耗後,這幾年,究竟過得如何?”

是她口中那般恣意瀟灑,左擁右抱麽。

以前楚珩幻想過,姜月見一心盼著自己早死,等自己真的死了,她守了寡,一定揚眉吐氣了,過得痛痛快快,揮灑得酣暢淋漓。

最近他才知道,極有可能,不是這樣。

翠袖卻是呆若木雞。

那是……先帝的嗓音?!

來不及有所懷疑和揣測,翠袖本能地被舊日的陰影控制住,張口便回答:“娘娘過得很不好啊,噩耗從武威八百裏加急傳回來,沒等朝堂上大亂,娘娘就悲痛攻心先倒下了。”

載著陛下山陵崩的噩耗的加急信,剛剛傳入歲皇城,皇後娘娘還在扶著太子殿下小小的搖籃,看著小殿下咯咯地笑,把玩著手裏五彩的風車。

皇後娘娘臉上獨屬於母親的笑意停了。

剎那死寂。

所有人都不敢呼吸。

娘娘什麽也沒說,甚至,都沒有回頭,再去確認第二遍。

身體便崩塌了。

先帝的頭七,娘娘都沒有出席。停靈時,娘娘扶持著時年三歲的新皇即位,那時候娘娘的神情裏已經看不出悲傷了。

正當所有人都以為,事情很快便會過去,太後娘娘也終將從先皇陛下的死亡陰影裏走出來時,娘娘卻生了一場大病。

她的眼睛,突然看不見了。

那時候宮裏一片慌亂,群龍無首。有人甚至開始害怕大業國運不昌,氣數將盡。

太醫來看診,斷言娘娘是哭傷了心肺,導致眼部血管淤滯,暫時失明。

可翠袖和玉環,卻從來沒見過娘娘為了先皇陛下掉過一滴淚。

闔宮上下心懷默契。

原來娘娘在看不見的深夜裏,不知哭了百回、千回。

是怎樣的傷心至斷腸,怎樣的絕望與孤獨……

那些自詡忠君愛國的臣子,在先帝靈前日覆一日地哭成河,卻不見身體有半分毛病,可想而知心意不誠。

“失明?”

男人如被石英砂刮擦過的嗓音,吐字變得艱難。

如果說,剛剛那一聲,翠袖懷疑自己是聽錯了,那麽現在這一聲,就更像了!

翠袖誠惶誠恐,哆哆嗦嗦地解釋道:“是、是的。娘娘,有過一段時日的失明。”

失明的期間,由老太醫喬玄親自看診,給太後娘娘施針。

她身上的皮肉,紮得到處都是針孔。

太後娘娘比誰都更痛恨自己的無能,大業亟待一個主心骨站出來穩定局勢,而她卻為了男人哭得失去了光明。

好在行針有效,過了大半個多月,娘娘的視力便有所恢覆,後來慢慢地養好了,也不見有任何後遺癥狀。

別人不知道,坤儀宮裏伺候娘娘經年日久的女官,誰能心中不知娘娘對先皇那不可替代的深情?

“下去吧,坤儀宮不要人伺候了。”

楚珩的手握著懷中安枕的女子的柔荑,慢慢攏住指尖,將她完全地包容,垂眸,看也不看翠袖地命令道。

“?”

這人是誰啊,真的敢命令太後身邊的女官?

宰相門前四品官,別說她可是太後娘娘的親信!

然而也不知道為何,翠袖居然一個字都不敢反駁,他說了,她居然照做了。

軒窗大敞,怕夜裏風大娘娘又受了涼,翠袖急去將門窗都掩上。

直到離去,翠袖以手撫膺,還覺得胸腔裏的心臟跳動得噗通噗通的,她簡直難以置信,用力地捏了一下自己的肉臉——

我一定是出現幻覺了,居然覺得那個姓蘇的起居郎,神色間有幾分先帝陛下的影,就連聲音,也幾乎一模一樣?

蘇探微以前是這樣的嗓音麽?怎麽突然想不起來了?

難道是太後娘娘喜歡替身游戲,上癮入迷了,故意逼著起居郎學的?

不對呀,那這種床笫私事,他平白無故地展現給自己幹嘛。

她又不喜歡那位。

想到他的臉便骨頭發麻。嘖。

翠袖打了一個冷戰。

偌大的寢宮裏,只剩一片未曾熄滅的火燭散發著幽幽靜靜的紅光,默然照著室內一切。

楚珩將她的掌心握著,送她回榻,讓姜月見能夠平躺下來,扯上了被褥。

秋涼,她一貫手足冰冷,好在今夜吃多了酒,身上暖和些,他方才沒有給她解衣扣便是怕她著了涼,不管她身上這麽睡著舒不舒服,先過了今夜,酒醒了再說。

楚珩守在姜月見的床邊,十指相扣,一臂揚起,將她的手背遞到了唇畔,落下淺淺的吻,薄唇封緘在她的肌膚上。

他好像,認識了自己的妻子已有快十年,又好像,是今天才認識真正的她。

裊裊。

他居然,是夫妻數年,才得知了她的乳名。

想來確實是可笑。

他待她何嘗有過一分好?

值得,她這般地愛著,記著?

太後娘娘睡姿不雅,口中咕噥著什麽話,太細碎了,根本聽不清,或許只是酒醉後的胡話,沒什麽特殊的意義。

雖聽不清楚,但楚珩的手掌被拽了拽,他低下視線,感到自己被她扣住的手,攥得更緊了。

她在宣告,不許他離開半步。

夢裏也是他吧。

楚珩彎了眉眼,如春絮滿城的初晴日,有著驚心動魄的溫柔。

作者有話說:

繼續小紅包走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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