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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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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精屏動,寢殿內彌漫著桃夭與梨落的芬芳,姜月見攥緊簾帷的五指,在又一晌陌生的悸動傳來之後倏地張開,洩露了此刻她的不安與脆弱。

只是太後仍然強撐著體面,色厲內荏地呵斥道:“你來做什麽?”

那人許久不曾回答,悄然無息的風掠過寢殿,掀起一股不可言說的悶燥。

他忽然拱了拱手,姜月見看見簾幕後朦朧隱約的身影向下拜,“太後不需要臣,臣告退。”

“你……”

他竟真的轉身便走了,姜月見緊咬銀牙,喝道:“站著!”

他的腳步停在床榻邊,維持著進退不得的尷尬困境,姜月見終於緩緩往肺中汲入長氣,顫抖著咬住滾熱的氣息:“過來。”

太後的嗓音已經顫著,猶如被朔風卷動著一片寒梅白尖瓣上晶瑩的雪花,軟綿無力地往下沈。

蘇探微朝她的鸞帳近了一步,彼此之間尚有一簾阻隔,從那掩合的兩片羅帷中緩緩伸出一只素手,往上綿延,則是宛如筍尖般的玉臂,蘇探微略略低眼,美人的手已經勾住了他,不知她哪裏來的爆發力,他肩一沈,不由自主朝著那方錦榻墜了進去。

亂紛紛,青絲如瀑落,糾葛的呼吸一瞬侵襲面龐,蘇探微驚怔,臂膀迅速反應過來著力撐在了她身旁。

四目相對。

太後綠鬢如雲,眼簾低垂,修長漆黑的睫羽在燭光的靜照下宛如兩柄開合有光的墨扇,冰肌瑩徹的臉已是酡紅如霞,幾乎再看不見一點白,他驚詫地看著。

姜月見微微睜眼,眼波裏宛如煙霧在流轉,氣息如蘭如麝,婉轉噴薄在他的周遭,帳中暖如春融。

窗外是明凈的月色,不知何時起,殿門被關上了。

閉門的一瞬間發出的動靜,告訴蘇探微,這一切只是一個請君入甕的圈套。而他此刻,正是這個女人套中的獵物。

無奈、糾結,一絲莫名忐忑,蘇探微低沈著嗓音明知故問:“太後,你怎麽了?”

姜月見這才留意到,蘇探微臂彎之中還掛著她遺失在柏木林裏的雀金裘,可見他是一路尋香而來。他這般見多識廣的太醫,又在宮裏浸淫日久,對這些見不得臺面的手段總是有些熟悉吧,他明知可能會發生什麽,還是義無反顧地往這火坑裏跳了呢。

長指上精美的護甲挑起青年線條緊繃的下頜,姜月見柔柔道:“年輕人想好了回答,你對哀家,真的沒一點私心麽?”

伴了這麽久,逗了這麽久,就算是一只貓,也該有點朦朧的孺慕與獨占欲,她不信蘇探微對一個上位之人長久以來的垂憐與偏愛如木頭一樣無動於衷。

如若今夜他不來,姜月見會快刀斬亂麻結束這種亂象,繼續挖掘下一個小郎君,不一定有他這麽俊美,但一定比他聽話。

可喜的是,這個男人還不算完全木頭,他還是來了。

蘇探微被迫擡高下巴,只能往下垂落視線才能與太後對視,這一晃,太後支起笑靨,因為中香太久,她呼吸微亂,胸口急急起伏,然而她並不著急將她守株等來的兔子生吞入腹,等待著他的答覆。

姜月見是個固執的人,她一定要這個答覆。

蘇探微靜默片刻,“臣——”

“嗯?”

他垂目,如實誠待宰的羔羊:“不敢說沒有。”

姜月見很滿意,也很不滿意,但他終究是屈服了,這一身傲骨,因為她生生自折而斷,但她沒有逼他,是他自己選擇回來的。

姜月見的手指抵向他的腦後,掌下用了一點力度,蘇探微順從得如綿羊般低下來,任由姜月見抱著卷入暖香的鸞帳深處,蔥根般的指節,摩挲過他的清白俊秀的臉蛋,姜月見終於沒忍住下了口,尖銳的小虎牙像嚙齒動物啃食米棒嘬吻他的皮肉。

蘇探微的呼吸也被她卷動得亂了,臉上很快被太後留下了一道被垂幸過後的齒痕,太後心滿意足看著自己的傑作,曼聲道:“探微。”

他的身體似乎為之靈魂顫栗。

蘇探微眼眸斂著霧光,被寵愛過後的唇微微濡濕,紅潤得猶如脂光,他靜默地自嘲一笑,不知此刻自己究竟算得什麽。

她對楚珩,永遠不會這樣親昵地喚他一聲“阿珩”。

這一聲“探微”,顯得莫名諷刺。

姜月見已經被折磨得近乎瘋了,她嚶嚀一聲,抱緊了身下的男子,泥鰍似的亂擰,這一次雜含了哭腔:“探微。幫我。”

她有點後悔了,不該這樣。可是箭已經脫了手,她才意識到這去勢有多厲害。

蘇探微偏過側臉,看到女子凝露的眸子,清波漾漾,渴求而脆弱地癡望著他,他的喉結滾了滾,五指握住了太後的後頸,朝她吻了下去,綿密地索吻,姜月見不饜足地腦中轟然震蕩,耳畔響起他磁沈的嗓音:“臣祈今日之後,太後不會一刀斷了臣的右臂。”

四月的夜風微涼,月光如水,被阻隔在一扇門窗之外。

拂動的杏花,搖曳的玉樹瓊林,如亂雲飛渡。

屋內的空氣逐漸變得潮濕而悶熱,姜月見咬著自己已經彌漫鐵銹氣的舌尖,牢牢閉緊了雙眼。

手持劍戟的將士,勇猛地抵入玉門關,在塞上江南,綠肥紅瘦的煙雨爛漫處,激烈地廝殺。姜月見在蒙昧的幻光裏,仿佛窺見了頭戴通天冠,十二旒掩映著蒼白俊逸容顏的男子,他徐徐轉身,那容色,一如初見般傾城,令人亂了春心。

“楚珩。”

她循聲而去。

可當她不斷地靠近,那身影卻在遠去,永遠維持著她無法企及的距離。

姜月見終於停下了腳步,她狼狽地用雙手捂住了臉,指縫間溢出大片的濡濕,嗚咽的聲音從掌心下滲出。

楚珩在那團幻光裏立著,一個字都沒說,只遠遠地註視。

姜月見溢出了哭腔,一聲比一聲嘶啞、破碎。

“你好狠的心,好狠……”

“留下我和孩兒,你不說一聲就走了,這麽久了,這麽久,為什麽不回來……”

汗水濕透了衣衫,黏膩地貼在她後背的肌膚上,直至一聲春雷,驀然從耳邊響起,姜月見身體一震,漫長餘韻過後,睜開了眼。

不知何時起,窗外淅淅瀝瀝地下起了春雨。

雷聲在耳蝸邊不斷地盤旋,細密的雨勢漸漸微弱了下去,直至聽不見一點兒聲音,姜月見望向身旁的男子,他的額間沁出了幾顆透明的汗珠,沿著細膩的皮膚滾向軟枕。

蒼白的容顏,畫一般好看。

姜月見湊近他,用一種無比憐惜無比珍重的吻,將他牢牢地圈禁在方寸之地。

明明近在咫尺,這樣地親著,還是覺得美好得心尖兒都在發顫。

蘇探微沈默地承受著太後的憐愛,直至她終於松了一口氣,退開去,太後臉蛋上的酡雲逐漸褪色成了粉霧,眼波也恢覆澄澈慧黠,是他一貫見到的模樣。

她低下頭,仔細地從他腦勺下的軟枕底下抽出了一條親膚的絹帕,從被褥下捉住了他的右手,開始貼心地擦拭。

鸞帳中靜謐無聲,誰也不曾多一句嘴。

只有彼此,猶如互相舔舐傷口的野狼,將自己最狼狽的一面毫無保留地展露給對方。

姜月見擦拭完,俯身親了親他可愛的指頭,將帕子胡亂丟出了鸞帳,含混道:“什麽時辰了?”

蘇探微縮了一下自己的指尖,卻被太後握得更緊,無奈之下,啞聲回道:“過了兩刻。”

才兩刻?姜月見鄙夷了一番自己,又望向身旁的美男子,笑吟吟地調侃:“要哀家幫你麽?”

既已如此,蘇探微認命,緩緩點了一下頭,幾不可查的弧度,形同默認。

姜月見向他撲了上去,眸光閃灼著,亮得嚇人,不遜於寢殿中的火燭。

“太後娘娘。”

驀然一聲。是姜月見近旁的女官玉環。

殿內的一切事宜仿佛突然停滯,連空氣都不再流動。

玉環有眼力見,無端絕不會在這時打擾到她的好事。

姜月見警惕地盯了一眼身旁的蘇探微,他也眉宇攢結,姜月見一把拉起被褥,將人嚴絲合縫地裹住,沈聲向外問:“何事?”

“端王妃到了,說有些私話對太後娘娘講,一定要進來。”

玉環體貼地敲了幾下門。

蘇探微已經被她一股腦蓋住了臉,全身上下只剩半個腦袋還露在外邊,一雙黑沈的烏溜溜的眼睛,正與她大眼瞪小眼,兩人同時目眥欲裂。

作者有話說:

端王妃: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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