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好了。”千曉生輕輕點頭,“咱們的暗衛都在周圍跟著,不會出岔子。”

折玉嗯了一聲，“看緊她，省的她到處亂跑鬧出什麽事。”

“盟主……”千曉生看著折玉欲言又止,躊躇了好一會才道,“為何您要陪她來逛燈會,如此大費周章……”

他們今天並沒有算計什麽,折玉讓人跟著是怕出現她上次被砍那種情況,實際上,折玉會同意陪陶夢來逛燈會，這一點就已經很讓千曉生驚訝了。

折玉的表情淡淡的，他的視線在前方的陶夢身上晃了一圈,接著又投向更遠的地方,“就當是……”

是什麽呢？是禮物？是補償？還是給她最後的回憶？

“罷了。”折玉嘆氣，“我也說不清為什麽會答應陪她來這消磨時間，總之,計劃幾天後就要執行了，最後再滿足她這個小心願，也沒什麽不行。”

聽到他這樣說，千曉生神色一凜，也不再多嘴，“我知道了。”

前方的陶夢對這兩人的談話一無所覺，她興高采烈地買著攤上的小玩意，偶爾看到小吃會停下來嘗一嘗，對於她身後的那兩人，她完全把他們當成了移動背景。

逛到天色有些晚的時候，折玉才開口要回府，陶夢玩夠了，點點頭很聽話地跟著他離了集市。

千曉生自己住一個院子，陶夢和折玉住一個院子，在兩人分道揚鑣之前，陶夢開口叫住他，“公子。”

“嗯？”他停下腳步，周圍沒有其他人，他的臉色比平時柔和了許多。

“謝謝公子！”她突然朝他鞠了一躬，擡起頭來時臉上紅撲撲的，眼裏有著明顯的感激，“我第一次逛這種集市，多謝公子願意浪費時間陪我去逛。”

她停了停，笑起來的時候那眼裏有亮光，“錦州的燈很漂亮，我會永遠記在心裏。”

折玉沒有說話，風撩動了他的袍子，兩個人隔著稍遠的距離面對而立，好久好久，他才柔聲回答，“喜歡就好。”

他的表情有點莫測，但因為夜色昏暗，她沒有註意到那麽多，又再次鞠了一躬，而後燦爛地揚著嘴角朝自己的房間跑了去。

折玉站在原地，一直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黑暗當中。

＊＊＊

“哎？公子他們在談事情，叫我現在去送茶？”陶夢指著自己的鼻子，有些奇怪地問面前傳話的小廝。

“是，公子親口說的，陶姑娘你快去吧。”

陶夢是折玉的近身侍女，是以其他的下人對她都比較客氣。

聽見這話，陶夢楞了楞，折玉和千曉生談事情的時候從來不讓別人在旁邊，除非是什麽無關緊要的事情。更別提現在在書房的不止是他們兩個，還有好幾個門派的分舵主。

他們不可能一群人在裏面嘮家常吧？可是如果是談重要的事情，為什麽要喊她進去？茶？一早就倒好了好嗎！

心裏雖然腹誹不止，但折玉既然說了，陶夢肯定是要照做的。不管裏面到底有沒有茶，陶夢還是去茶水房取了東西，端著它小心地朝書房走去。

踏入書房的一瞬間，她感受到了各種銳利的視線，裏面的人全都是習武之人，各個都是老江湖，那氣場就十分震懾人。

陶夢屏息斂氣，大氣都不敢喘，垂頭走到桌邊將托盤放下就要出去，誰想折玉卻先叫住了她，“到我身後站著。”

她不敢問為什麽，也不敢說其他的話，下意識地擡起頭詫異的看了他一眼，見他臉上的表情雖然是淡淡的，但那眼神卻毋庸置疑，她只好聽話地走到他身後站好。

那些讓人感到不適的目光很快從她身上移開，由折玉起頭，一群人開始討論起來。

聽了一會，陶夢才知道折玉讓自己來的原因是什麽。他果然還是對她臥底的身份很介意？

想到這一點，陶夢有些氣餒。

他們聊的正是圍剿七音教錦州分舵的事情，今天入夜，他們要去突襲七音教。

讓她來聽這個是什麽意思？警告她？震懾她？

陶夢全程低著頭，直到一群人陸續散去，折玉開口讓她離開，她才應聲飛快走出了書房。

“看她離開的樣子，像是有點生氣。”她走後，折玉一邊飲茶一邊對千曉生說。

“估計是有別的思量吧。”千曉生瞥了一眼陶夢離去的方向，“她若是不去報信便罷了，若是去報信……”

自然是有萬全的準備。不管她報信與否，他們都能拿下七音教，只不過是程度深淺的問題而已。

而陶夢若是報信了，作為圍剿後手的第二批人，會在幹掉七音教分舵的同時，也幹掉她。

“就怕她能沈得住氣，畢竟我們讓她來聽，這麽直白明顯……”千曉生皺了皺眉，繼而又道，“不過錦州這地界對於七音教來說可是重中之重，她若是沒有回去報信，怕是七音教也不會放過她，怎麽著都是個死，全看她自己怎麽選擇。”

是的，全看她自己如何選擇。

她若是選了七音教，那麽他們一定不會讓她活，她若是沒有選擇七音教，錦州分舵被一鍋端，身為臥底的她，怕是也不會有好果子吃吧……

只是，選擇前者一定是死，選擇後者，卻說不定可以生。

折玉的目光閃了閃，那眼裏好似有濃濃的化不開的霧。

＊＊＊

入夜，折玉的臥房裏，本應睡在床上的人此時卻端坐在桌邊。

“盟主。”突然飛身出現的暗衛跪在地上，“她已經離府了。”

一身白衣的人沒有開口，預料之中的事情，真的發生的時候卻又讓他有些惱火。

她果然還是選擇了七音教呵。

畫在紙上的他、在亭裏對他說的那些話，都只是為了讓他放松警惕，博取他信任的手段而已。

“逐浪已經跟去了，必要時候，他會替盟主出手。”跪著的那人又補充。

“我知道了。”折玉的聲音很輕很輕，“下去吧。”

暗衛消失，滿室寂靜中只餘他一人獨坐。

千曉生也和其他人一起去圍剿七音教了，這座院子裏只有他一個人，他從來都是自信又自負的，憑他的實力，這錦州城裏沒有人能傷到他。

時間靜靜地流淌著，他輕揮衣袖，屋內的燈滅了，院外也沒有燭火亮著，整座主院一時間都黑了下來。

沒有聲響，時間好像也凝固了，他不喝茶，一個人靜靜地坐著，窗外昏暗的月光透過窗紗照進來，仍舊掃不去這一室黑暗。

不知過了多久，折玉的眼皮動了動，遠處似乎傳來了腳步聲，聽聲音只有一個人。他不動聲色地坐著，那人走到院中，折玉正猜測著對方的來歷，卻聽到一道有些熟悉的聲音響起。

“公子？公子你睡了嗎？”

那聲音的主人似乎想找他，又怕他睡了吵到他，聽著頗有些糾結。

折玉走到門邊拉開門，不說話只是沈沈地看著她。

陶夢正站在院子當中，見他開門，臉上的滿是喜意。

“公子您沒睡？”她一邊說著一邊朝他走來，折玉站在門邊問她，“你去哪了？”

陶夢停下腳步，站在臺階下擡頭看著他。月光把他欣長的身影拉地越發長，她的眼裏映進了星光，那光芒在她眼裏顯得特別溫柔。

陶夢從懷裏掏出一樣東西，走上臺階，在離他還有些距離的時候停下腳步，雙手將那東西遞到他面前，“送給您。”

就著月色，他看清了她拿著的東西，那是一副銀色的半臉面具，色澤和普通的面具不同，做工也很細致。

“燈會那天我看到一個攤子上有賣很漂亮的面具，我本來想買一個送給公子，但是我看中的那個被人買走了。那個攤主是個老匠人，手藝真的很棒，所以我就拜托他為我做一個不一樣的。”陶夢輕聲開始說，“原本是打算過幾天給您的，但是今天……聽說所有人都出去辦事了，您一個人在府裏，所以，我就去了那位老匠人家裏，見他做好，我就拿回來了。”

“這裏刻了一個玉字。”她指著面具的邊緣，有些緊張地對他說，“希望公子不要嫌棄。”

“你……去取這個了？”折玉接過那幅面具，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嗯。”她點頭，“今天老人家不擺攤，一家人睡的早，我去敲門的時候嚇到他們了，為了表達謝意，我多給了幾兩銀子，老人家堅持不肯收，最後還是拗不過我。”

她的笑意中帶著一絲自得，那模樣仿佛一個等待誇獎的小孩。

折玉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平時喜怒無常的他就這樣平和地站在門口和她聊起了天，“給你的銀子你都花完了？”

“是。”她不好意思地點頭，“反正我平時也不出去，花錢的機會少，留著也沒什麽用，老人家的手藝好，給他們也算是我的一點心意。”

周圍響起了風聲，折玉一邊聽她說話，一邊催動內力感知，除了他們以外暗處還有一個人，那氣息是他很熟悉的人，逐浪。

逐浪也跟著她回來了，他沒有對她出手，這表示她說的一切都是事實，她真的去取這幅面具了。

那面具拿在手中，他的指腹在表面摩擦久了，冰涼的觸感被溫熱取代，他撫摸著那個「玉」字，久久無話。

“你知道曉生他們晚上去做什麽了嗎？”折玉的聲音有些沈。

“我知道。”陶夢抿唇，“上次我都聽到了，今晚他們要去圍剿七音教。”

“你沒有什麽想說的嗎？”

“沒有。”陶夢直視著他的眼睛，“您應該懂的，我沒有什麽想說的。”

她的語氣很堅定，眼神也很堅定，那黑亮的瞳孔裏只映著他。

他知道她是臥底，她清楚他已經知道了，而在七音教和他之間，她選擇了他。

從他的笛音開始，她的眼裏就裝下了他的身影。

一個晚上沒有笑的折玉突然勾起嘴角，在這銀色的月光下，他說，“從明天開始，我準許你做本公子的貼身侍女。”

“貼身侍女和近身侍女有什麽不同嗎？”她原本就比他矮，站在臺階上更是矮了他不少。

“貼身侍女……”折玉彎下腰，慢慢湊近昂著頭的她，那好看的眼睛也彎了起來，“可以暖床哦。”

他離的太近，右手還捏上了她的下巴，雖然沒有用力，但這暧昧的姿態卻讓她一下子漲紅了臉。

陶夢慌張地向後退了兩步，差點摔倒，最後好不容易才在平地上站穩。

“我開玩笑的。”他眨了眨眼，那促狹的樣子讓陶夢的臉更加燙了。

“不…不打擾公子休息了，奴婢先行告退。”陶夢飛快地屈膝，一秒也不停，臉色通紅地逃開。

而折玉，嘴角的笑容一直沒有消失，手裏拿著那幅面具，在原地看著她的身影消失，然後才轉身進屋。

[叮！恭喜獲得十五點好感度，目前好感度共：30點。]

月色正好，今夜的盟主大人，將有許多事情要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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