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夢醒來的時候，顧人軒已經坐在桌邊和豬蹄一起等著她了。

被那誘人的香味勾醒,藥效又剛好消盡了,陶夢在豬蹄溫度最適中的時候睜開了眼睛。

一醒過來,回神她就開始嚎，“師父……師父……您在哪啊……”

“別裝,為師瞧見你剛剛轉頭看我了。”顧人軒坐在凳子上一動不動,“再不過來等會豬蹄就涼了。”

“我喊的這麽真切,您都不過來瞧我一眼，真真是好狠的心……”陶夢一邊掀被子一邊抱怨。

顧人軒卻不輕易上當,本來就是嘛,她昏迷的時候叫的分明是豬蹄！現在醒了開始嗷嗷的喚他,又有什麽意思？！

沒發現自己已經和豬蹄爭起了風吃起了醋,顧人軒還腹誹地很是理直氣壯。

陶夢慢悠悠地挪到桌邊坐下,看見豬蹄的剎那眼睛亮了起來,多餘的話也不跟顧人軒說了，拿起豬蹄就開始吃。

“不會跑，都是你的。”顧人軒不甘心地出聲找存在感,見陶夢擡頭看了他一眼，他便問道，“好好的，你為何要替為師試藥？若是玉嬋姑娘用藥出了什麽差錯，你又當如何？”

“沒關系啊，如果她用錯了藥，我喝了出了什麽問題，她不就能發現麽？她發現了，給您用藥的時候就能用對了。”陶夢一邊啃著豬蹄一邊回答他，“只要師父您醒了，您一定會救我的。”

“若是你喝了藥，就那麽兩眼一閉去了，怎麽辦？”顧人軒挑眉。

“那也沒辦法，命啊。”陶夢幽幽地嘆氣，只是手中拿著的豬蹄太油，她的嘴邊也全都是油，這油光埕亮的，不僅破壞了她努力想要營造出來的悲壯感，還顯的她不是一般的好笑。只是她自己卻沒有發覺，拿著豬蹄，還在故作深沈，“如果沒命了，至少師父您能活下來，這也不算賠了。我早先不是說過嗎，我原本就是抱著陪您共赴黃泉的念頭來的，死也沒什麽。”

還共赴黃泉……一點難都沒受，她在這榮王府長了不少膘倒是真的。

顧人軒看著她，沈聲問道：“你就那麽喜歡為師？”

“當然啦！”陶夢把手中的豬蹄放回盤子裏，“這麽久了您還不信我？”

她直直地看著他的眼睛，不閃不躲，眼裏一片真誠。而顧人軒也回望著她，目光中似是有些閃動。

陶夢以為自己就快要打動他了，心裏正高興，卻見顧人軒伸出手，在她腦袋上一蓋，“你好油。”

她怔楞間，他已起身離了凳子，悠悠地朝門外走去，陶夢抱著頭叫他，“師父！您……”

“好好養著，為師過會兒來看你。”他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正呆呆地看著他的背影，陶夢突然聽到耳邊響起了系統提示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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抹了抹嘴巴，手裏油亮油亮的，陶夢把臉皺成了包子，這樣也能心動？雖然不是很想數落自己，可是他的趣味……還真是低級啊！

醒是醒了，但是顧人軒為了她的身體起見，還是弄出了幾個比較補的方子，打算給她調養調養身體。她雖然胃口大極能吃，可一直都不長肉，身板也小。

陶夢愛吃，但她不愛吃苦的東西，給她開方子的時候顧人軒就已經想到了，是以，這藥煎好以後，他親自端到了她面前，準備盯著她喝完。

“師父……”她抱著他的腰又開始耍無賴，“不喝行不行？我不想喝啊……那味道好苦好難聞……”

“試藥的時候你怎麽不嫌藥苦？”顧人軒任她抱著自己的腰搖晃，不為所動。

“那不是忘記了麽……”陶夢愁眉苦臉地道：“反正我現在已經沒事了，喝藥就算了吧……”

“不行。”顧人軒很幹脆地拒絕，“喝吧，為師在這陪你。”

陶夢哀怨地看著他，見他是說認真的，只好認命地端起那碗藥。

藥很苦，她皺著眉灌下去，還要強忍著那苦味帶起來的惡心感，硬是把藥全都喝了個幹凈。

放下碗的時候，顧人軒往她嘴裏塞了個蜜餞，看她一臉痛苦，微微勾起了唇。

含著蜜餞，陶夢又開始挑剔，“師父，這個不夠甜。”

“怎麽會不夠甜？”顧人軒回答，“這和你往常吃的是一樣的。”

“就是不夠甜。”陶夢一臉「你不懂我才懂」的表情看著他，“還是好苦。”

“那……為師再讓人送點過來……”

“不用。”陶夢搖頭，皺著眉對顧人軒勾了勾手指。

顧人軒以為她有什麽話想對自己說，低下頭靠近她。誰知，坐著的陶夢卻突然勾住他的脖子，昂頭吻上了他的唇。

他彎腰低著頭，眼睛猛然瞪大，而她坐在凳子上，挺著腰板，手勾著他的脖頸，閉眼吻著他。

哪裏有一點苦味，那蜜餞入口的時候蹭了她的唇，分明甜的不得了。

他素來不愛吃甜食，這樣猛地一嘗，倒也不是那麽難以接受。

時間仿佛靜止了，顧人軒完全沒了反應，而陶夢趁他死機，越發得寸進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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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王妃的病治的差不多了，顧人軒用藥的方式和他這個人一樣，溫和小心，雖然用的時間長了些，但效果還是很好的。

過不了多久，顧人軒師徒就可以離開王府了。

老王妃十分不舍，每日拉著陶夢說話的時間也越來越長。

“陶丫頭，你師父到底是怎麽回事？若是實在不行，不如你就留下吧……”老王妃滿臉的不舍和擔憂。

“老太太，我沒事兒，您不用擔心。”陶夢當然不可能答應她，“我師父那人就是遲鈍了些，情況已經很好了，到時候有好消息，我一定會托人告訴你。”

“真的？那你要是回了顧府，以後記得常走動，沒事來我這裏坐坐。”老王妃知道她不會答應留下，先前也只是隨口那麽一提。

“好的！我一定會常來看您！”陶夢不假思索地應下。

從老王妃那兒出去以後，一整個下午，陶夢都把自己關在了房間裏，吃晚飯的時候顧人軒去她房間找她，卻沒看見人影。

下人都說沒有看見她，顧人軒皺眉想了想，心裏有點著急，找了好些個地方，最後終於在湖心亭找到了她。

她坐在圍欄上，旁邊放著好些個酒壺，有的東倒西歪，看樣子是已經喝完了。而陶夢則頭靠在柱子上，臉色紅紅的，眼睛也紅紅的。

“阿夢？”顧人軒快步走過去，把那些個酒壺一一放到邊上，在她身邊坐下，她朝著湖，他朝著亭內。他的手握著她的肩頭，看著她的模樣擔心道：“怎麽了？好好的怎麽跑這喝酒來了？”

他的手探上她的額頭，她卻一把將之揮開，眼睛紅腫，眼裏浮起了水霧，表情有些冷，唇角反而勾起，她看著他輕聲道，“走開。”

“你怎麽了？”顧人軒被她的樣子嚇了一跳，她眼裏的那層水霧，這時候看起來卻帶了些疏離的意味。

陶夢不說話，她木著臉，眼睛直直地看著顧人軒，眼裏卻滾下兩行淚來。

“怎麽了？你別嚇為師。”顧人軒是真的急了，他替她擦掉眼淚，這一次她倒是沒有揮開他的手，“你告訴為師，怎麽了？”

“你房間裏的那封信我看了。”陶夢的臉上沒了表情，“所以你打算什麽時候才告訴我。”

“信？”顧人軒一楞。

陶夢輕笑一聲，“師祖讓你回神醫池，你打算什麽時候才告訴我？”

“日期就是後天，你打算用什麽方式走？”她不叫師父也不稱呼「您」，說著說著語氣也激動了起來，“師祖他不喜歡我，他不承認我是神醫池一派的弟子，他也沒有提到我半句，這些都沒關系，你呢？信上說讓你後天啟程，你打算什麽時候才告訴我？如果不是我自己看到的話，你是不是就打算不告訴我了？”

顧人軒他師父不喜歡陶夢，從前他帶她回了一趟神醫池，自那以後，他回神醫池，他師父再沒讓他進去過。

“為師只是想晚一點再告訴你……”她說著說著又哭了，顧人軒感覺心裏有些難受。

“我知道，我什麽都做不好，師祖不喜歡我，你中毒的時候我要給你解毒，所有人都攔著我，我沒用。”陶夢用袖子捂臉，嗚咽著哭了起來，“如果我像玉嬋一樣……師祖就不會……這樣了……”

“我只是想……只是想和師父呆在一起而已！為什麽……！”陶夢越哭越難受，“我會認真學還不行嗎……師祖為什麽非要你把我丟下……為什麽啊！”

“別哭了，聽話。”顧人軒手忙腳亂地給她擦眼淚，“我沒有要丟下你的意思。”

“她們都說玉嬋才應該是你的徒弟……我沒本事我不配！”她哭得停不下來，“你當初就不要撿我回來……讓我在路邊餓死算了……也好過撿回來又要丟掉！早幾年把我丟了也好……現在喜歡你了才這樣……這樣作踐人……”

“我什麽時候說過要丟你一個人了？”顧人軒頭上急出了汗，陶夢哭起來不是一般的難哄，想到從前的幾次經歷，他越發手足無措了起來。

早知道就早點告訴她了！

“我帶你去吃好吃的，豬蹄、八珍樓的八珍宴、德順齋的甜點十二色……總之你要吃什麽我都帶你去，你聽我給你解釋好不好？”無奈之下，顧人軒只好以利誘之。

原本只是抱著試一試的想法開口，沒想到這一招對她真的奏效了。陶夢一瞬間就止住了哭聲，她抽噎著跟他討價還價，“還……還要同膳坊的……肉……肉幹……”

“都……都依你。”顧人軒動了動喉嚨，對她的愛吃行徑雖有些無言，但見她總算是不哭了，多少松了口氣。

“你師祖他來信是叫我回神醫池，我沒想瞞著你，本來明天就打算跟你說的，沒想到你自己先看到了。”顧人軒嘆氣，而後神色又莫名堅定了起來，“我會帶你一起回去，如果師父他不肯見你，那我就跪著求他，求到他肯為止。”

陶夢擡起淚眼，傻傻地看著他。

顧人軒穩了穩心神，而後突然伸出手將她攬到了懷裏，感覺到她的身子僵硬了不少，他輕拍她的背，幽幽地道：“我該早些告訴你的……現在說也還來得及。你不用像別人，玉嬋是玉嬋，你是你，不管別人說什麽，你只要知道，你的醫術好不好沒關系，縱使有醫術比你好的，在我心裏，她們也都比不上你。”

“我不會丟下你的，你自己說要永遠跟我待在一起，你說過了，就不能不算數，以後也別再說什麽丟不丟的話，你要是再說，那我只當你是反悔了，那便是你不該。”

他停了停，陶夢被她抱著，看不到他微微變紅的臉。

“你說你喜歡我……可還作數？”顧人軒輕咳一聲。

“我……也喜歡你。”

她靠著他的胸膛，他的手攬著她的腰，她的眼睛瞪地大大的，耳邊傳來如雷的鼓點聲——那是他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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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開竅的某人，終於在今天開了竅。

回去的路上，顧人軒緊緊握著她的手，問了一個很俗氣的問題：“你……喜歡我什麽？”

“恩……”陶夢抿唇仔細想了想，回答他：“十年前您撿我回來的時候，手裏拿著的那一紙包饅頭看上去很好吃，我當時想，跟著您的話，以後每天都有饅頭吃了……”

“後來我發現……師父您看上去比饅頭好吃多了！”

顧人軒差點崴腳，“就……就這樣？”

“恩，是啊。”陶夢很誠實地點頭。

顧人軒突然松開她的手，低頭自顧自地快步朝前走。

“師父您生氣了？”陶夢在後面追他，“您聽我解釋……”

“讓為師一個人靜一靜。”

“師父！您等等我……”

“……”

月亮從雲裏探出了頭，窺視著地上的一雙雙小兒女。

曾經，對於大祁醫仙顧人軒來說，世界上最讓人感到滿足的事，莫過於枯骨生肉，起死回骸。而從今往後，最讓他滿足的事，則應當是良辰常在，他的傻徒弟能吃的很飽。

下限已經降到能毫不羞恥地跟饅頭爭風吃醋了——果然，今天的醫仙也還是一如既往地愛著徒弟。

作者有話要說：這個故事到這裏完結了~下一個故事敬請期待~最後想讓陶妹子冷酷一把的，結果還是崩了……

感謝所有留言的讀者~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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