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聚首峨眉（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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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杯！”
六人高高舉起酒杯，齊齊相碰，仰首一飲而盡，翻轉酒杯，滴酒不剩，豪邁歡愉的笑聲穿透淩霄九重，彌漫四海八荒。
恍惚間，竟像似回到了五年前，那個時候的他們從不曾想過會有此後的種種遭遇，傷心欲絕，卻又刻骨銘心。也許，縱然他們能夠預料，他們依然會無怨無悔地走下去，因為，愛已成，情已深，放棄，就只會變成不可能。
院子裏月色漸濃，他們竟然從白天一直喝到了晚上，期間，柳盈盈只來坐了一小會兒便離開了，大家嘆了幾聲氣，之後杯酒繼續。
為了慶祝大家聚首峨眉，他們直接把客棧的後院包了下來，後院還算雅致，涼亭假山花草樹木樣樣不缺，他們命人把酒席擺在涼亭裏，鳥語花香，清風徐徐，閑適的意境剛剛好。
許夢喬拉著心心公主佯裝委屈地抱怨：“我和鴻飛接到一揚的信連夜就往這邊趕，我從不曾騎過那麽久的馬，現在這個身子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你要賠我。”
心心公主撅了撅小嘴：“誰知道你到底是因為解藥而興奮？還是因為想見我而興奮？”
許夢喬氣得伸手捏她嫣紅臉蛋兒：“當然是想你，思思已經趕來了，我早晚都會見到她。還不是一揚可憐兮兮地說你總是不肯理他，讓我來勸勸你，我一著急別的都顧不上了。誰知道等我到了，你和一揚都好得跟一個人似的了，沒有我用武之地了。”
上官鴻飛唇角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麽，卻到底忍住了，沒好氣地瞥了一眼心心公主，轉身喝酒去了。
心心公主點了點頭：“嗯，你說的有道理，從現在開始我就不理一揚了，好讓你有用武之地。”
不遠處的軒轅一揚一口酒險些噴出來，愁眉苦臉地望向許夢喬：“夢喬，你不能害我呀，你知道我廢了多大力氣才把她哄回來，我已經遍體鱗傷了。”
楚霄楠跑來湊熱鬧：“我也被心心打得遍體鱗傷了，心心現在太可怕了。”
上官思思也來抱屈：“是啊，是啊，心心還裝出一副很詭異的樣子嚇我，討厭死了。”
心心公主忍不住苦笑：“我現在心如蛇蠍行了吧。”
楚霄楠一臉戒備地看了她幾眼，伸手把上官思思攬進懷裏，一本正經地道：“思思，咱以後離心心遠點兒，別看她一副柔柔弱弱的樣子，傷起人來可不含糊的，別哪天不小心被她蟄到。”
一個茶杯帶著疾風之勢迎面飛來，楚霄楠啪地伸手接住，不懷好意地笑笑：“看，一揚不樂意了。”
軒轅一揚狠狠瞪他一眼：“廢話，我說思思你樂意。”
楚霄楠恍若未聞，拿起筷子夾了一片竹筍送到上官思思唇邊，柔聲道：“這裏竹筍味道不錯，來，嘗嘗。”
上官思思張開檀香小口咬住竹筍，一臉甜蜜地品味起來。
身旁四人身子狠狠一抖，齊齊轉過頭去，太肉麻了，受不了了。
心心公主神色慢慢變得嚴肅：“夢喬，五年來，我一直在研究如何解聖女果之毒，如今，我也只不過有五成的把握而已，治療的過程可能會很痛苦，你真的不怕嗎？”
悶聲喝酒的上官鴻飛終究轉過身子問：“心心，你也沒有十成的把握嗎？”
心心公主眸光暗了暗：“沒有。不過，我一定會保證夢喬的生命安全。”
上官鴻飛攬過許夢喬的身子，深潭似的眸子裏滿是心疼擔憂：“夢喬，我真的不在意有沒有孩子，我只希望你平安無事，不想你再受痛苦了。”
許夢喬握住他的手，眼中慢慢滲出淚滴：“鴻飛，我在痛苦中苦苦掙紮了五年，明日一朝的痛苦可以換來一世的幸福，有什麽不值得的呢？”擡手撫平他眉宇間的褶皺：“你要信我，也要信心心。”
他默默看了她好久，輕輕握住她的手，點了點頭：“好，我信你們。”
軒轅一揚突然想起什麽，讓心心公主少喝點兒酒，便離席去了衙門。他走了之後，心心公主見上官鴻飛坐在長廊角落喝悶酒，想了想，剛要邁步過去，被許夢喬一把拉住，見她一臉擔憂，心心公主拍了拍她的手讓她放心，提了一壺酒走了過去。
她的纖長身影立在他身前，他斜倚著身後欄桿若無其事喝了幾口酒，擡頭看她：“怎麽？敢來見我了？”
她知道他與軒轅一揚情義深重，她讓軒轅一揚如何痛不欲生他都親眼目睹，他對她的怨氣積壓了五年，不是軒轅一揚替她解釋幾句，言明她有什麽不得已的苦衷，就可以讓他頃刻釋懷的。
她提起酒壺蓄滿他手中的杯子，低頭看他，沒說話。
他笑笑：“你是想讓我發洩怨氣？”搖了搖頭：“在下不敢。一揚千叮嚀萬囑咐，就怕我說話不註意傷了你，他寧願自己被你折磨死，也看不得你受一點委屈和傷害，我這個做兄弟的，無話可說。”
她頭埋得更低，想說聲對不起，卻發現這三個字實在是沒有任何份量，也實在是於事無補，毫無意義。
他們就這樣沈默了許久，周圍的空氣都變得有些死寂，他忽然握緊酒杯，猛地仰首一飲而盡，站起身子嘆了聲氣：“算了，你有你的苦衷，你也不好受，一切都過去了，只要你不再負一揚就好。”
他側身望著天際皎皎月輪，語氣幽幽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爹娘盼了這麽多年，終於盼到我們要回家的消息了。”神色間慢慢籠上一層懷念：“幽蓮小榭裏一直擺放著筆墨紙硯青梅濁酒，你們走了以後，我幾次想撤掉，卻總覺得沒了它們，幽蓮苑空寂得更嚇人。天真地想，可能哪天我一踏入幽蓮苑，就可以看到你們在幽蓮小榭裏，一邊開懷飲酒一邊揮毫潑墨的樣子，越想越覺得很有可能發生，就一直擺放了下去，每日換新，從未間斷。”
他頓了頓，聲音有些暗啞：“回來吧，和一揚一起回來吧，我們這些人，一個都不能少。”
他沈默了好一會兒，她一直沒有回答，他詫異地轉身看她，卻見她身子瑟瑟發抖，雙手死死捂住口鼻，早已哭得不成樣子，頓時有些不知所措：“你……你別哭呀，讓一揚看到，他一定以為我欺負你了。”
她擡頭看他一眼，哭得愈發厲害了。
他急得直打轉兒，正想喚許夢喬過來幫忙，卻見軒轅一揚優哉游哉地走進了院子，一邊踱步而來還一邊歡快地問：“用不用再上些好酒？”
心心公主聽到他的聲音急忙轉過身子擦眼淚，卻還是被觀察入微的軒轅一揚發現了端倪，他眸中一暗，閃身上前把她拉進懷裏，低頭看她一眼，目光掃向上官鴻飛，帶著明顯的不悅：“鴻飛，我跟你說過很多次了，你不要再怪心心了。”
遠處三人發現這邊情況不對，急忙都跑了過來，急聲問：“怎麽了？”
上官鴻飛一副無話可說的模樣，倚著身後廊柱低低嘆了聲氣。
心心公主急忙抱住軒轅一揚的胳膊，焦灼地解釋：“一揚，你別生氣，不是……”想了想，說不是也沒人信啊，索性伸出手指狠狠一指上官鴻飛：“對，就是鴻飛惹我哭，你打他。”
身旁的一眾人只楞了一瞬，哄然大笑起來，上官鴻飛笑著搖了搖頭，上前拍了拍軒轅一揚肩膀，轉身走了，其餘三人也知情識趣地跟著走了。
她倚在他懷裏怯怯擡頭看他：“一揚，鴻飛為了你不怪我了，我哭只是因為感動而已，你不要生氣好不好？”
他陰冷冷地垂眸看她不說話，她嘻嘻笑了笑：“一揚最好了。”掃了一眼四周，發現無人註意，猛地踮起腳尖吻了一下他唇角，然後就蹦蹦跳跳跑去跟他們喝酒了。
他望著她歡快跑開的背影，蹙了蹙眉，唇角卻綻開一抹笑。
三個女孩子拼酒拼得厲害，每個人都有心事，越喝醉意越濃。
三兄弟實在看不下去了，上前把各自的佳人攬進懷裏，抱到互不打擾的角落曬月光。
許夢喬緊緊依在上官鴻飛懷裏流著眼淚低低呢喃：“鴻飛，如果這一次還是失敗了，我該怎樣離開你呢？我越來越舍不得離開你了，怎麽辦？”
他眼中浮出朦朧水霧，伸出修長手指勾起她下顎，凝著她不斷湧出淚滴的眼睛，一字一字道：“殺了我，你再走。”俯身狠狠吻住她，告訴她，這就是他的決定。
上官思思在楚霄楠懷裏掙紮了半天，到底是沒掙紮出來，似乎是心裏委屈，竟猛地流下眼淚，喃喃說了聲：“江堯，對不起。”
楚霄楠身子驀地僵住了，這是他一直避開去問的事情，五年，江堯陪伴了她五年，最痛苦的五年，她的心裏怎麽可能沒有一絲江堯的位置，他要用多久才能把那個位置重新爭回來。
他一把將她拉到眼前，逼視著她淚流不止地眼睛問：“上官思思，告訴我，我是誰？”
她怔怔看了他半天，顫顫開口：“楚霄楠。”
他繼續問：“告訴我，你愛的人是誰？”
她的眼淚大顆滑落：“楚霄楠。”
他鎖住她的視線，語氣冷得像冰淩：“既然你愛的人是楚霄楠，就要把心裏另一個男人的影子拔得幹幹凈凈，不管他為你付出過多少，他都已走出你的生命。我不允許我愛的女人心裏還有別的男人，一絲一毫都不行，你上官思思是我楚霄楠的女人知道嗎？”
她迷蒙的眼神像似恢覆了幾許清明，點了點頭：“我上官思思是你楚霄楠的女人，我的心裏只可以裝你一個人，我愛的至始至終都是你一個人。”勾住他的脖子，猛撲上去咬住他的唇，他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扣緊她後腦，反客為主。
心心公主倚在軒轅一揚懷裏醉眼朦朧地望著漫天繁星，低低問：“一揚，你知道我上一次醉酒是什麽時候嗎？”
他的下巴擱在她頭上：“什麽時候？”
她笑笑，眼睛卻慢慢浮起霧氣：“與你在橋上擦身而過那天。”
他身子微微一顫，她撅了撅小嘴：“那天我在酒莊一直喝到深夜。”淚滴順著眼角淌下，她壓著喉間的哽咽：“酒一點都不好喝，我辣得好難受。”
他心疼地抱緊她，輕吻她發絲，聲音低低的：“是我不好。”
她搖搖頭：“不是你不好，是我不好，我一直都對你很壞，你為什麽還要對我這麽好？”
他伸手擦去她眼角的淚，低頭看著她的眼睛：“我只知道，你在傷我的同時，也在傷著你自己，你從不比我好過一點。”吻她泛淚的眼睛：“這個世上，沒有人比你對我更好，沒有人比你更愛我。”
她埋進他懷裏抱緊他，淚水又泛濫成災了。
他笑著吻她額頭：“再哭下去就變醜了。”
她擡起淚痕斑駁的面龐看他：“變醜了你就不要我了嗎？”
他默默看了她一會兒，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嗯。”
她被他氣笑，握拳捶他胸口：“你敢不要我，你敢不要我。”
他低低笑了笑，擦去她臉上的淚痕，像似想到什麽，問：“那晚你喝了那麽多酒，怎麽找到家的？”
她悶悶的：“雷騰送我回去的。”
他臉上笑容一僵，聲音明顯冷了幾分：“他怎麽送你回去的？”
她的手指在他胸口畫著圈，許久，沒有回答。
他握住她手指，低頭看她，聲音明顯又冷了幾分：“怎麽不回答？”
她頭垂得更低了些：“我想不起來了。”
他面色驟冷：“喝醉了就算了，你還讓別的男人送你回家！”
她躲在他懷裏小聲反駁：“雷騰只是一個孩子而已。”
他氣得胸口不住起伏：“孩子？他已經成年了！”一把拉她起來，語氣像要掐死她：“你……你氣死我了！我不管你了！”
他怒氣太沖，把角落裏纏纏綿綿的另外兩對嚇得一溜煙兒逃走了，唯恐殃及池魚。
他氣沖沖地邁步就走，她急忙拉住他，軟語央求：“一揚你別生氣嘛，我下次不敢了。”
他眼睛裏都要冒火了：“下次？你還敢有下次！”
她急忙更正：“沒有了，沒有了，絕對沒有下次了。”小心翼翼貼近他胸口，眨著天真無邪的大眼睛看他：“一揚，我知道錯了，你不要再生氣了嘛。”
他低頭看她，眼中火氣越來越盛，忽地抱緊她，身形一旋，狠狠把她抵在廊柱上，俯下頭狠戾地啃噬著她的唇。
她疼得直吸氣，卻不敢抵抗，他的動作有多霸道，就證明他的怒氣有多大，任由他發洩是唯一的解決方法。
清風穿廊而過帶來幾分清爽，他的怒氣也漸漸散了，慢慢附在她唇邊喘氣，她眼睛睜開一絲縫偷偷看了看他，又急忙閉上，他忍不住來氣，又在她唇上不輕不重咬了幾口，她也只能忍著一聲不敢吱。
他暗啞的聲音低低響起：“再不許喝酒。”
語氣雖然還帶著點不悅，好在沒有什麽危險氣息了，她急忙點頭，慢慢依進他懷裏，乖乖的一動不動了。
院子裏靜悄悄的，四間房都相繼熄了燈，累了一天，都休息了。
懷裏的人難得這麽乖這麽安靜，他低頭想說什麽，卻發現她的呼吸早已平緩均勻，無奈地勾唇一笑，她竟然就這樣依在他的懷裏睡著了。
把她抱回房間，默默看了會兒她酒醉後美得不可方物的嬌艷容顏，眉頭越蹙越緊，這麽迷人的樣子哪個男人看了會不動心，越想越生氣，俯下身子狠狠咬了咬她嫣紅的唇。
睡夢中的她吃痛，忍不住低低呻|吟了一聲，他身子驀然一僵，腦袋裏嗡的一聲，整個身體裏的血液都燃燒了，幽深的眼眸一片迷亂，怔怔看著她，氣息越來越不穩，狠狠握了握拳，白影一閃，消失在房間裏。
回到房間急忙點了燈，翻出一本書來看，可是看了大半天一個字都沒看進去，想想不行，閃身出了房間，立在院子裏曬月光，夜風習習，月色皎皎，漸漸地，情緒終於平靜下來。
再回到房間發現自己真的有些困了，熄了燈，脫了外衫，剛剛躺下，就聽到房門咯吱一聲輕響，然後一個柔軟的身子滑進了被子，他唇角勾起一抹笑，翻身摟住她：“怎麽？我不摟你都睡不著了？”
她在他枕頭上擠出點地方：“哎呀，頭好痛，快給我揉揉。”
他低笑：“誰讓你喝那麽多酒。”支起身子，輕柔地給她按著額角。
她往他懷裏拱了拱：“一揚，你說我總這樣纏著你，時間久了，你會不會討厭我啊？”
他點了點頭：“一定會。”
她冷哼了一聲，掀開被子就要走，被他一把拉了回來：“好了，我不會討厭你，只要你不討厭我就行了。”
她乖乖地爬回來又拱到他懷裏：“我也不會討厭你。”
他擡頭想看看窗外的月色，卻看到遙遙掛在蒼穹上的月輪，神色一滯，不知不覺說出口：“明晚是月圓之夜了。”
她在他懷裏安靜了許久，低低“嗯”了一聲。
他唇角笑容綻開，低頭問她：“你困嗎？”
她搖搖頭：“你呢？”
他也搖了搖頭。
她頓時開心了，拉過他的胳膊當枕頭枕著，問他：“一揚，你說我們以後住山洞好？還是住小木屋好？”
他想了想：“還是住小木屋好。”
她不解：“為什麽？”
他笑了笑，修長手指卷起她一縷發絲繞在指尖：“我們總是躲在洞裏不像妖怪嗎？”
她憤憤地戳了戳他胸口：“你罵我是妖怪。”
他握住她搗亂的手指，俯身啄了一下她粉嫩唇瓣：“沒事，我就喜歡你這個小妖怪。”
她羞憤地瞪他一眼，撇過頭去，又突然想到什麽似的一臉緊張地轉過來看他：“如果被思思他們知道我們偷偷住在小木屋，一定會來大吵大鬧的，怎麽辦啊？”
他很認真地想了想：“那我們就在山莊裏住一段時間，然後再去小木屋裏住一段時間，這樣他們就不會有意見了。”
她頓時綻出明媚的笑，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一揚你真聰明。”
他洋洋得意地挑了挑眉：“你才知道啊。”
“一揚，你在小木屋外給我挖一個蓮塘好不好？”
“好。”
“我要種各種各樣的蓮花。”
“好。”
“蓮塘中間要有小榭，這樣我就可以坐在蓮花中撫琴給你聽了。”
“好。”
“我要收集蓮葉上的露珠給你烹茶。”
“好。”
“我要采蓮子煮粥給你喝。”
“好。”
“我們留得枯荷聽雨聲好不好？”
“好。”
……
她的聲音終於越來越小，漸漸不可聞：“你要每天陪著我好不好？”
他的吻落在她額間，眼中的淚慢慢淌下來：“好。”
不管她到底隱瞞了他什麽，最壞不過是同死而已，他不會再放開她，永遠都不會。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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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人高高舉起酒杯，齊齊相碰，仰首一飲而盡，翻轉酒杯，滴酒不剩，豪邁歡愉的笑聲穿透淩霄九重，彌漫四海八荒。
恍惚間，竟像似回到了五年前，那個時候的他們從不曾想過會有此後的種種遭遇，傷心欲絕，卻又刻骨銘心。也許，縱然他們能夠預料，他們依然會無怨無悔地走下去，因為，愛已成，情已深，放棄，就只會變成不可能。
院子裏月色漸濃，他們竟然從白天一直喝到了晚上，期間，柳盈盈只來坐了一小會兒便離開了，大家嘆了幾聲氣，之後杯酒繼續。
為了慶祝大家聚首峨眉，他們直接把客棧的後院包了下來，後院還算雅致，涼亭假山花草樹木樣樣不缺，他們命人把酒席擺在涼亭裏，鳥語花香，清風徐徐，閑適的意境剛剛好。
許夢喬拉著心心公主佯裝委屈地抱怨：“我和鴻飛接到一揚的信連夜就往這邊趕，我從不曾騎過那麽久的馬，現在這個身子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你要賠我。”
心心公主撅了撅小嘴：“誰知道你到底是因為解藥而興奮？還是因為想見我而興奮？”
許夢喬氣得伸手捏她嫣紅臉蛋兒：“當然是想你，思思已經趕來了，我早晚都會見到她。還不是一揚可憐兮兮地說你總是不肯理他，讓我來勸勸你，我一著急別的都顧不上了。誰知道等我到了，你和一揚都好得跟一個人似的了，沒有我用武之地了。”
上官鴻飛唇角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麽，卻到底忍住了，沒好氣地瞥了一眼心心公主，轉身喝酒去了。
心心公主點了點頭：“嗯，你說的有道理，從現在開始我就不理一揚了，好讓你有用武之地。”
不遠處的軒轅一揚一口酒險些噴出來，愁眉苦臉地望向許夢喬：“夢喬，你不能害我呀，你知道我廢了多大力氣才把她哄回來，我已經遍體鱗傷了。”
楚霄楠跑來湊熱鬧：“我也被心心打得遍體鱗傷了，心心現在太可怕了。”
上官思思也來抱屈：“是啊，是啊，心心還裝出一副很詭異的樣子嚇我，討厭死了。”
心心公主忍不住苦笑：“我現在心如蛇蠍行了吧。”
楚霄楠一臉戒備地看了她幾眼，伸手把上官思思攬進懷裏，一本正經地道：“思思，咱以後離心心遠點兒，別看她一副柔柔弱弱的樣子，傷起人來可不含糊的，別哪天不小心被她蟄到。”
一個茶杯帶著疾風之勢迎面飛來，楚霄楠啪地伸手接住，不懷好意地笑笑：“看，一揚不樂意了。”
軒轅一揚狠狠瞪他一眼：“廢話，我說思思你樂意。”
楚霄楠恍若未聞，拿起筷子夾了一片竹筍送到上官思思唇邊，柔聲道：“這裏竹筍味道不錯，來，嘗嘗。”
上官思思張開檀香小口咬住竹筍，一臉甜蜜地品味起來。
身旁四人身子狠狠一抖，齊齊轉過頭去，太肉麻了，受不了了。
心心公主神色慢慢變得嚴肅：“夢喬，五年來，我一直在研究如何解聖女果之毒，如今，我也只不過有五成的把握而已，治療的過程可能會很痛苦，你真的不怕嗎？”
悶聲喝酒的上官鴻飛終究轉過身子問：“心心，你也沒有十成的把握嗎？”
心心公主眸光暗了暗：“沒有。不過，我一定會保證夢喬的生命安全。”
上官鴻飛攬過許夢喬的身子，深潭似的眸子裏滿是心疼擔憂：“夢喬，我真的不在意有沒有孩子，我只希望你平安無事，不想你再受痛苦了。”
許夢喬握住他的手，眼中慢慢滲出淚滴：“鴻飛，我在痛苦中苦苦掙紮了五年，明日一朝的痛苦可以換來一世的幸福，有什麽不值得的呢？”擡手撫平他眉宇間的褶皺：“你要信我，也要信心心。”
他默默看了她好久，輕輕握住她的手，點了點頭：“好，我信你們。”
軒轅一揚突然想起什麽，讓心心公主少喝點兒酒，便離席去了衙門。他走了之後，心心公主見上官鴻飛坐在長廊角落喝悶酒，想了想，剛要邁步過去，被許夢喬一把拉住，見她一臉擔憂，心心公主拍了拍她的手讓她放心，提了一壺酒走了過去。
她的纖長身影立在他身前，他斜倚著身後欄桿若無其事喝了幾口酒，擡頭看她：“怎麽？敢來見我了？”
她知道他與軒轅一揚情義深重，她讓軒轅一揚如何痛不欲生他都親眼目睹，他對她的怨氣積壓了五年，不是軒轅一揚替她解釋幾句，言明她有什麽不得已的苦衷，就可以讓他頃刻釋懷的。
她提起酒壺蓄滿他手中的杯子，低頭看他，沒說話。
他笑笑：“你是想讓我發洩怨氣？”搖了搖頭：“在下不敢。一揚千叮嚀萬囑咐，就怕我說話不註意傷了你，他寧願自己被你折磨死，也看不得你受一點委屈和傷害，我這個做兄弟的，無話可說。”
她頭埋得更低，想說聲對不起，卻發現這三個字實在是沒有任何份量，也實在是於事無補，毫無意義。
他們就這樣沈默了許久，周圍的空氣都變得有些死寂，他忽然握緊酒杯，猛地仰首一飲而盡，站起身子嘆了聲氣：“算了，你有你的苦衷，你也不好受，一切都過去了，只要你不再負一揚就好。”
他側身望著天際皎皎月輪，語氣幽幽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爹娘盼了這麽多年，終於盼到我們要回家的消息了。”神色間慢慢籠上一層懷念：“幽蓮小榭裏一直擺放著筆墨紙硯青梅濁酒，你們走了以後，我幾次想撤掉，卻總覺得沒了它們，幽蓮苑空寂得更嚇人。天真地想，可能哪天我一踏入幽蓮苑，就可以看到你們在幽蓮小榭裏，一邊開懷飲酒一邊揮毫潑墨的樣子，越想越覺得很有可能發生，就一直擺放了下去，每日換新，從未間斷。”
他頓了頓，聲音有些暗啞：“回來吧，和一揚一起回來吧，我們這些人，一個都不能少。”
他沈默了好一會兒，她一直沒有回答，他詫異地轉身看她，卻見她身子瑟瑟發抖，雙手死死捂住口鼻，早已哭得不成樣子，頓時有些不知所措：“你……你別哭呀，讓一揚看到，他一定以為我欺負你了。”
她擡頭看他一眼，哭得愈發厲害了。
他急得直打轉兒，正想喚許夢喬過來幫忙，卻見軒轅一揚優哉游哉地走進了院子，一邊踱步而來還一邊歡快地問：“用不用再上些好酒？”
心心公主聽到他的聲音急忙轉過身子擦眼淚，卻還是被觀察入微的軒轅一揚發現了端倪，他眸中一暗，閃身上前把她拉進懷裏，低頭看她一眼，目光掃向上官鴻飛，帶著明顯的不悅：“鴻飛，我跟你說過很多次了，你不要再怪心心了。”
遠處三人發現這邊情況不對，急忙都跑了過來，急聲問：“怎麽了？”
上官鴻飛一副無話可說的模樣，倚著身後廊柱低低嘆了聲氣。
心心公主急忙抱住軒轅一揚的胳膊，焦灼地解釋：“一揚，你別生氣，不是……”想了想，說不是也沒人信啊，索性伸出手指狠狠一指上官鴻飛：“對，就是鴻飛惹我哭，你打他。”
身旁的一眾人只楞了一瞬，哄然大笑起來，上官鴻飛笑著搖了搖頭，上前拍了拍軒轅一揚肩膀，轉身走了，其餘三人也知情識趣地跟著走了。
她倚在他懷裏怯怯擡頭看他：“一揚，鴻飛為了你不怪我了，我哭只是因為感動而已，你不要生氣好不好？”
他陰冷冷地垂眸看她不說話，她嘻嘻笑了笑：“一揚最好了。”掃了一眼四周，發現無人註意，猛地踮起腳尖吻了一下他唇角，然後就蹦蹦跳跳跑去跟他們喝酒了。
他望著她歡快跑開的背影，蹙了蹙眉，唇角卻綻開一抹笑。
三個女孩子拼酒拼得厲害，每個人都有心事，越喝醉意越濃。
三兄弟實在看不下去了，上前把各自的佳人攬進懷裏，抱到互不打擾的角落曬月光。
許夢喬緊緊依在上官鴻飛懷裏流著眼淚低低呢喃：“鴻飛，如果這一次還是失敗了，我該怎樣離開你呢？我越來越舍不得離開你了，怎麽辦？”
他眼中浮出朦朧水霧，伸出修長手指勾起她下顎，凝著她不斷湧出淚滴的眼睛，一字一字道：“殺了我，你再走。”俯身狠狠吻住她，告訴她，這就是他的決定。
上官思思在楚霄楠懷裏掙紮了半天，到底是沒掙紮出來，似乎是心裏委屈，竟猛地流下眼淚，喃喃說了聲：“江堯，對不起。”
楚霄楠身子驀地僵住了，這是他一直避開去問的事情，五年，江堯陪伴了她五年，最痛苦的五年，她的心裏怎麽可能沒有一絲江堯的位置，他要用多久才能把那個位置重新爭回來。
他一把將她拉到眼前，逼視著她淚流不止地眼睛問：“上官思思，告訴我，我是誰？”
她怔怔看了他半天，顫顫開口：“楚霄楠。”
他繼續問：“告訴我，你愛的人是誰？”
她的眼淚大顆滑落：“楚霄楠。”
他鎖住她的視線，語氣冷得像冰淩：“既然你愛的人是楚霄楠，就要把心裏另一個男人的影子拔得幹幹凈凈，不管他為你付出過多少，他都已走出你的生命。我不允許我愛的女人心裏還有別的男人，一絲一毫都不行，你上官思思是我楚霄楠的女人知道嗎？”
她迷蒙的眼神像似恢覆了幾許清明，點了點頭：“我上官思思是你楚霄楠的女人，我的心裏只可以裝你一個人，我愛的至始至終都是你一個人。”勾住他的脖子，猛撲上去咬住他的唇，他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扣緊她後腦，反客為主。
心心公主倚在軒轅一揚懷裏醉眼朦朧地望著漫天繁星，低低問：“一揚，你知道我上一次醉酒是什麽時候嗎？”
他的下巴擱在她頭上：“什麽時候？”
她笑笑，眼睛卻慢慢浮起霧氣：“與你在橋上擦身而過那天。”
他身子微微一顫，她撅了撅小嘴：“那天我在酒莊一直喝到深夜。”淚滴順著眼角淌下，她壓著喉間的哽咽：“酒一點都不好喝，我辣得好難受。”
他心疼地抱緊她，輕吻她發絲，聲音低低的：“是我不好。”
她搖搖頭：“不是你不好，是我不好，我一直都對你很壞，你為什麽還要對我這麽好？”
他伸手擦去她眼角的淚，低頭看著她的眼睛：“我只知道，你在傷我的同時，也在傷著你自己，你從不比我好過一點。”吻她泛淚的眼睛：“這個世上，沒有人比你對我更好，沒有人比你更愛我。”
她埋進他懷裏抱緊他，淚水又泛濫成災了。
他笑著吻她額頭：“再哭下去就變醜了。”
她擡起淚痕斑駁的面龐看他：“變醜了你就不要我了嗎？”
他默默看了她一會兒，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嗯。”
她被他氣笑，握拳捶他胸口：“你敢不要我，你敢不要我。”
他低低笑了笑，擦去她臉上的淚痕，像似想到什麽，問：“那晚你喝了那麽多酒，怎麽找到家的？”
她悶悶的：“雷騰送我回去的。”
他臉上笑容一僵，聲音明顯冷了幾分：“他怎麽送你回去的？”
她的手指在他胸口畫著圈，許久，沒有回答。
他握住她手指，低頭看她，聲音明顯又冷了幾分：“怎麽不回答？”
她頭垂得更低了些：“我想不起來了。”
他面色驟冷：“喝醉了就算了，你還讓別的男人送你回家！”
她躲在他懷裏小聲反駁：“雷騰只是一個孩子而已。”
他氣得胸口不住起伏：“孩子？他已經成年了！”一把拉她起來，語氣像要掐死她：“你……你氣死我了！我不管你了！”
他怒氣太沖，把角落裏纏纏綿綿的另外兩對嚇得一溜煙兒逃走了，唯恐殃及池魚。
他氣沖沖地邁步就走，她急忙拉住他，軟語央求：“一揚你別生氣嘛，我下次不敢了。”
他眼睛裏都要冒火了：“下次？你還敢有下次！”
她急忙更正：“沒有了，沒有了，絕對沒有下次了。”小心翼翼貼近他胸口，眨著天真無邪的大眼睛看他：“一揚，我知道錯了，你不要再生氣了嘛。”
他低頭看她，眼中火氣越來越盛，忽地抱緊她，身形一旋，狠狠把她抵在廊柱上，俯下頭狠戾地啃噬著她的唇。
她疼得直吸氣，卻不敢抵抗，他的動作有多霸道，就證明他的怒氣有多大，任由他發洩是唯一的解決方法。
清風穿廊而過帶來幾分清爽，他的怒氣也漸漸散了，慢慢附在她唇邊喘氣，她眼睛睜開一絲縫偷偷看了看他，又急忙閉上，他忍不住來氣，又在她唇上不輕不重咬了幾口，她也只能忍著一聲不敢吱。
他暗啞的聲音低低響起：“再不許喝酒。”
語氣雖然還帶著點不悅，好在沒有什麽危險氣息了，她急忙點頭，慢慢依進他懷裏，乖乖的一動不動了。
院子裏靜悄悄的，四間房都相繼熄了燈，累了一天，都休息了。
懷裏的人難得這麽乖這麽安靜，他低頭想說什麽，卻發現她的呼吸早已平緩均勻，無奈地勾唇一笑，她竟然就這樣依在他的懷裏睡著了。
把她抱回房間，默默看了會兒她酒醉後美得不可方物的嬌艷容顏，眉頭越蹙越緊，這麽迷人的樣子哪個男人看了會不動心，越想越生氣，俯下身子狠狠咬了咬她嫣紅的唇。
睡夢中的她吃痛，忍不住低低呻|吟了一聲，他身子驀然一僵，腦袋裏嗡的一聲，整個身體裏的血液都燃燒了，幽深的眼眸一片迷亂，怔怔看著她，氣息越來越不穩，狠狠握了握拳，白影一閃，消失在房間裏。
回到房間急忙點了燈，翻出一本書來看，可是看了大半天一個字都沒看進去，想想不行，閃身出了房間，立在院子裏曬月光，夜風習習，月色皎皎，漸漸地，情緒終於平靜下來。
再回到房間發現自己真的有些困了，熄了燈，脫了外衫，剛剛躺下，就聽到房門咯吱一聲輕響，然後一個柔軟的身子滑進了被子，他唇角勾起一抹笑，翻身摟住她：“怎麽？我不摟你都睡不著了？”
她在他枕頭上擠出點地方：“哎呀，頭好痛，快給我揉揉。”
他低笑：“誰讓你喝那麽多酒。”支起身子，輕柔地給她按著額角。
她往他懷裏拱了拱：“一揚，你說我總這樣纏著你，時間久了，你會不會討厭我啊？”
他點了點頭：“一定會。”
她冷哼了一聲，掀開被子就要走，被他一把拉了回來：“好了，我不會討厭你，只要你不討厭我就行了。”
她乖乖地爬回來又拱到他懷裏：“我也不會討厭你。”
他擡頭想看看窗外的月色，卻看到遙遙掛在蒼穹上的月輪，神色一滯，不知不覺說出口：“明晚是月圓之夜了。”
她在他懷裏安靜了許久，低低“嗯”了一聲。
他唇角笑容綻開，低頭問她：“你困嗎？”
她搖搖頭：“你呢？”
他也搖了搖頭。
她頓時開心了，拉過他的胳膊當枕頭枕著，問他：“一揚，你說我們以後住山洞好？還是住小木屋好？”
他想了想：“還是住小木屋好。”
她不解：“為什麽？”
他笑了笑，修長手指卷起她一縷發絲繞在指尖：“我們總是躲在洞裏不像妖怪嗎？”
她憤憤地戳了戳他胸口：“你罵我是妖怪。”
他握住她搗亂的手指，俯身啄了一下她粉嫩唇瓣：“沒事，我就喜歡你這個小妖怪。”
她羞憤地瞪他一眼，撇過頭去，又突然想到什麽似的一臉緊張地轉過來看他：“如果被思思他們知道我們偷偷住在小木屋，一定會來大吵大鬧的，怎麽辦啊？”
他很認真地想了想：“那我們就在山莊裏住一段時間，然後再去小木屋裏住一段時間，這樣他們就不會有意見了。”
她頓時綻出明媚的笑，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一揚你真聰明。”
他洋洋得意地挑了挑眉：“你才知道啊。”
“一揚，你在小木屋外給我挖一個蓮塘好不好？”
“好。”
“我要種各種各樣的蓮花。”
“好。”
“蓮塘中間要有小榭，這樣我就可以坐在蓮花中撫琴給你聽了。”
“好。”
“我要收集蓮葉上的露珠給你烹茶。”
“好。”
“我要采蓮子煮粥給你喝。”
“好。”
“我們留得枯荷聽雨聲好不好？”
“好。”
……
她的聲音終於越來越小，漸漸不可聞：“你要每天陪著我好不好？”
他的吻落在她額間，眼中的淚慢慢淌下來：“好。”
不管她到底隱瞞了他什麽，最壞不過是同死而已，他不會再放開她，永遠都不會。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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