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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咫尺天涯(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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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十分陰沈,像隨時都會襲來狂風暴雨,屋子裏很暗,桌上蠟燭已經燃盡。

心心公主睜開眼睛緊緊蹙了蹙眉,身子乏力得厲害,頭很痛,口很幹,掀開被子跌跌撞撞下床倒了杯茶水猛喝了幾口,目光不經意掃過身上衣衫,驟然浮出驚懼神色,手一抖,茶杯啪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房門猛地打開,雪兒興奮地沖了進來喊道:“姑娘,你醒啦。”

她竭力讓自己冷靜,定定看著雪兒問:“我沒死,為什麽?”

雪兒上前扶住她,洋溢著一臉明媚的笑:“軒轅公子救了姑娘啊。”

她的身子狠狠一顫,心裏亂得像團麻,說不清是在慶幸還是在難過,口中喃喃低語:“他……我……”

雪兒猛然發現自己沒解釋清楚,急忙解釋:“姑娘,你誤會了,軒轅公子用真氣逼出了姑娘體內之毒,是我們大家親眼所見。”

她怔怔重覆:“真氣……逼出……”眸光一亮,猛然明白,他是用兩股真氣相融的熱量逼出了媚|藥之毒,不過,常人是無法做到的,只因炫彩幽蓮修行路數一致,心意相通方可成功,可是,用兩股真氣融這股奇毒,至少也要耗盡他七八成的功力,他太瘋狂了。

轉念想到自己竟然以為他是用另外一種方法救了她,忍不住蹙了蹙眉,羞紅了一張清麗面龐。

雪兒吐了吐舌頭,偷偷笑了笑,把她扶到床邊坐下,擡眼小心翼翼地看她:“姑娘,你和軒轅公子……”

她不解地擡眸看雪兒:“嗯?”

也不知道雪兒想到了什麽,臉頰也紅了,低低道:“你們很相配。”

她一楞,不明白雪兒怎麽說出這樣的話來,昨晚發生的事情很多都記不清了,她到底在自己意亂情迷的時候做了些什麽啊?

雪兒見她不說話,知情識趣地住了口,沈默了一會兒,方道:“姑娘,王爺說等姑娘醒了,請姑娘去大廳一趟。”

她的眸色慢慢變得冷淡,擡眼望向窗外,聲音再無一絲情緒:“知道了,下去吧。”

雪兒禁不住打了一個冷戰,怯怯地看了她一眼:“奴婢告退了。”默默退了下去。

她的秋水雙眸有難忍的痛意流出,狠狠按住心口:“一揚,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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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天色太暗,大廳裏點了一排燭火,雷王爺、雷騰和三位神捕正在討論後期事宜。如今花中飛落網,惡勢力再次被擊退,被轉移到秘密之處的芊凝公主即日入府,由暗中行事的白星逸和顧雨川護送前來。黃天淩和夏雲清不日返回京城覆命,引蛇出洞計劃圓滿完成。

軒轅一揚行事自由,如今的他全部心思都在心心公主身上,初見時的千裏冰封萬裏雪飄蕩然無存,這會兒連倚著桌子喝茶唇角都帶著笑,典型一副春風得意馬蹄疾的模樣,實在招人恨。

風絲乍起,庭院裏翠竹拂動,沙沙作響。

眾人擡眸望去,一襲皓白衣裙的心心公主翩翩行來,白色的衣袂,黑色的發絲,相互糾纏舞在風中,宛如天外飛仙。只是,這個絕美的天仙似乎在一夕之間變得冰冷無情了,秋水盈盈的雙眸此時冷若寒冰,清麗絕俗的面龐一絲情緒都無,不過,不得不承認,冷若冰霜的她愈發美得出塵絕倫,不可逼視。

一路行來,她的目光至始至終未落在任何人身上,恍若身旁的眾人於她而言都是陌生人,不,面對陌生人,她也不會這般冷漠。

眾人齊齊看了一眼軒轅一揚,果不其然,軒轅一揚神色瞬間冰冷淩厲,握緊茶杯的修長手指幾近蒼白無色,周身散發的寒氣一絲一絲冷透周遭空氣,凜冽目光一路隨她而來,帶著一抹無法言說的傷心和絕望。

雷王爺僵住了一臉的笑意,滿腔的感激之語,敬佩之情一時間全部凍住。

心心公主駐步在大廳中間,向雷王爺欠身施了一禮,語氣冷淡:“王爺,如今諸事已定,我也該告辭了。”

雷王爺楞了一下,緩緩站起了身子,坐在下方的幾人也跟著站了起來。

雷王爺面上浮出誠懇的笑:“姑娘為大義以身犯險,救雷王府危難之際,保萬千少女清白之身,我們深為欽佩感動,若姑娘不嫌,同我們大家交個朋友可好?”

她的眼眸靜水無波:“王爺擡愛了,可惜我沒有這個福氣。”

大廳裏一時間陷入一種詭異的沈寂,雷王爺臉色變了變,極快地恢覆正常,像似習慣了她的冷淡,笑笑:“姑娘不願意,我們也不勉強。姑娘的恩情我們銘記於心,日後,若有用得到我們雷王府的地方,只要姑娘開口,我們萬死不辭。”

她語氣依舊冷淡:“王爺言重了,我告辭了。”轉身還未邁出一步,就被雷騰一把拉住,她垂眸看他緊緊拉住她的手,又慢慢擡眸看他,眼中的冷色愈發濃郁。

他到底被她的冷漠嚇住,一點一點松開她,輕輕問:“仙子姐姐,你要去哪裏?如果我想見你,去哪裏找你呢?”

她眸光落向昏暗的院落,冷冷吐字:“緣分已盡,莫再尋我。”

雷騰怔怔松手,退了一步,眼中竟隱隱浮出濕意。

另外三人目光齊齊投向軒轅一揚,氣氛越來越不對,明顯有種即將天塌地陷的感覺。

不出所料,軒轅一揚手中茶杯啪的一聲碎得一塌糊塗,白影一閃,落在她身前,他垂眸看她,靜靜問:“就這樣走了?”

她垂下目光看到他手指流出鮮血,眼中極快地閃過一抹痛,聲音依舊冷冷的:“忘了感謝軒轅少俠的救命之恩,還望海涵。”

“海涵?”他眼中怒氣漸盛,一把握住她手腕:“我偏不呢?”

他溫熱的鮮血浸透她的雪白衣袖,她忍住心中揪痛,擡起寒冰似的眸子看他:“軒轅少俠請自重。”

他像似受不住她極冷的目光,垂眸輕輕一笑,卻實在太過撕心裂肺:“你如今只能這樣同我說話了嗎?”

她咬唇用力去掙他的手腕:“請軒轅少俠不要為難小女子。”

他緊緊握住,聲音冷得駭人:“我就是為難你。”

她冷硬地擡眸看他:“軒轅一揚,你不要太過分。”

他低吼:“心心公主,我就是過分,你奈我何?你殺了我?或者像五年前那樣,再哄我喝下你親手為我熬制的安神湯。”

“你……”她唇角顫了顫,卻再說不出一句話,冷淡的眼眸漸漸蒙上一層霧氣,身子也抑制不住地瑟瑟發抖起來。

他感覺到她的變化,淩厲神色漸漸有些動容,拉回了幾許理智,看了一眼四周,所有人都神色震驚地看著他們,暗怪自己不該在眾人面前失去理智,擡頭看了一眼雷王爺:“王爺,我們有些私事要談,先行告辭了。”

雷王爺楞了一下,急忙點頭:“好。”

心心公主一把掙開軒轅一揚的手腕:“我們之間沒什麽好談的。”

軒轅一揚垂眸看她,眼中怒色迅速騰起,像此時天際盡頭急速翻滾而來的濃密烏雲,唇角浮起一絲冷笑:“怎麽?要我抱你離開嗎?”不待她反應,攬過她的身子閃了出去,頃刻間,消失了蹤影。

雷騰下意識邁步追了出去,卻連個影子都看不見了,黯然垂下眼眸,低低喚了聲:“仙子姐姐……”

夏雲清望著他們消失的方向喃喃低語:“原來她就是心心公主,怪不得一揚為了她會那麽奮不顧身。聽說五年前他們經歷了許多才走到一起,後來卻不知怎麽一並銷聲匿跡了,想必就是因為心心公主的離去,一揚才在傷心欲絕之下退出了江湖。”

黃天淩若有所思地說道:“那時我還一直好奇究竟是個什麽樣的女子,讓向來避女子如蛇蠍的軒轅一揚整日魂不守舍牽腸掛肚,如今終於領教了,果真是個品貌絕世的佳人,我看她也並非是真的不在意一揚,想必是有什麽苦衷吧。”

迎風立在門口的雷騰身子狠狠晃了晃,雷王爺默默看著他的背影搖了搖頭,長長嘆了聲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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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被席卷而來的狂風吹得沙沙作響,嫩綠的竹葉紛紛亂亂舞在風中,像下了一場綠色的鵝毛大雪。

她掙開他的懷抱,向後退了幾步,立在綠葉翩飛的竹林裏冷冷看他:“想說什麽?一次說完。”

她的目光冷得像把刀子,他靜靜看著,冷峻淩厲的神色一寸一寸灰敗下去,挺拔的身姿像隨時都能倒在風中,沈默了許久,手掌一翻,掌心赫然出現一把匕首,他握緊匕首走進她,頎長身影立在她身前,拉過她的手腕,把匕首交付到她手中,目光至始至終凝著她的眼睛:“殺了我。”

那三個字就像他握住這把匕首頃刻出招,每一招都命中要害,他知道怎樣對付她最有效,她強行逼下險些沖口而出的鮮血,看了一眼手中的匕首,又慢慢擡眼看他:“我不殺人。”

他面無表情:“你可以不把我當人。”

她很疲憊似的擡手揉了揉額角:“你真無聊。”手腕一動,匕首當的一聲釘在一根碗口粗的竹子上,她拂袖轉身,卻被他一把拉住手腕,耳邊傳來他含著嘲諷的低笑:“怎麽?下不去手?”

她無奈地側身看他:“軒轅一揚,你能不能瀟灑一些?”

他像似聽到一個天大的笑話,低頭輕輕一笑:“從第一次遇到你開始,你認為這兩個字還與我有關系嗎?”

她靜靜看著他,一時間竟再收羅不出絕情的話來。

他偏頭深深看她,像似想透過她的眼睛看到些什麽,低低問:“告訴我,為什麽?前幾天不是還很好嗎?那個時候你還會笑,如今,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她不敢再看他的眼睛,佯裝輕笑避開他的視線,一點一點掙開他的手腕,冷若冰霜地吐字:“一場戲而已,何必當真?”

他的身子狠狠一晃,眼中泛出幾分朦朧,蒼白唇角勾起苦澀的笑:“一場戲?你為我笑靨如花是在演戲?你為我黯然落淚是在演戲?你忘情地吻我也是在演戲?或者那個時候,你只把我當成了解藥而已嗎?”

她纖長手指一絲一絲扣緊手心,鮮血順著五指縫隙滴滴答答淌下,那怎麽可能只是在演戲?她為他笑靨如花,她為他黯然落淚,那都是真情流露,的確,她忘情地吻他是因為藥效的發揮,可更多的卻是她對他的情不自禁和癡心愛戀啊。

她望向翠竹深處,眼中卻空無一物,風輕雲淡地說道:“很抱歉,我都不記得了。”

他看著她無動於衷的模樣,面上浮出支離破碎的疼痛神色,控制不住似的一把握住她雙肩,死死盯著她的眼睛問:“你在逼我恨你。”

她漫不經心地看他:“我說過,恨我怨我都依你。”

頭頂烏雲翻滾出猙獰可怖的姿態,整個世界是一種駭人的黑暗,他身上的冷厲絕望也如那漫天的烏雲頃刻蔓延整片竹林,每一個字都像從緊咬的牙關中擠出來的:“我恨你。”

不知道是不是天色太暗的原因,襯得她的臉色白得嚇人,她看著他,許久,靜靜回答:“我知道了。”

他的雙手一絲一絲用力,像要捏碎她一樣:“我恨你。”

她睜大了霧氣漸濃的雙眸像似在看著他,也像似什麽都沒有看到:“我知道了。”

他眼中的絕望狠戾漸漸凝成水氣,他卻始終強撐著不肯讓它凝成水滴:“我恨你。”

她像似再也承受不住了,臉上浮出崩潰的痛色,用力掙開他,轉身跑開:“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不要再說了。”

他猛追過去自身後緊緊抱住她,眼中的水氣終於凝成淚滴淌下,顫抖的唇深深埋在她頸間低吼:“不是的,不是這樣的,心心,我愛你,不要再離開我了,我求求你不要再離開我了,我受夠了沒有你的日子,我受夠了這種折磨,心心,我真的不能沒有你。”

她身子抖得像頃刻間就會灰飛煙滅,再也沒有一絲力氣掙開他。

他扳過她的身子,像捧著稀世珍寶一樣捧住她淚痕斑駁的面龐,語聲輕輕的,小心翼翼的,像怕驚到她似的:“心心,我們不吵了好不好?曾經那些不愉快,我都可以不在意,那些你不想說的事情,也可以不說,回到我身邊,不要再離開我了,好不好?”

她眼中的淚水帶著毀天滅地的氣勢流淌不休,他竟然如此卑微地乞求她,他竟然愛她愛到了這個地步,她好想什麽都不管了,什麽黑蓮禍世,什麽蒼生浩劫,通通都不管了,她只要他,再也不想離開他。

他低頭,吻她流淚的眼眸,吻她斑駁的淚痕,吻她顫抖的雙唇,然後,一點一點加深。

她慢慢擡起發抖的雙手,想抱住他,想回應他,顫抖了許久,卻狠狠一把推開他,狠狠搖頭:“我們回不去了。”

他踉蹌一步站穩腳步,驚慌失措地看她:“不是的,我們可以回去,只要你願意,我們真的可以回去。”

他邁步上前想抱她,她卻怔怔退了一步,冷冷地回覆他:“可是我不願意。”

他僵住手上的動作無法置信地低吼:“為什麽?”

她的神色冰冷得無一絲情緒,好像臉上的斑駁淚痕都是假的:“因為……我不愛了。”

整個世界出現一瞬的死寂,他猛然低吼:“不——你騙我!”閃身上前拉過她的手腕,拂開衣袖露出手腕上瑩潤的玉鐲:“如果你不愛了,為什麽還要戴著它,五年了,為什麽不毀了它?”

她像似聽到什麽可笑的事情,忍不住撲哧一笑,笑容中帶著幾分無奈和嘲諷:“如果因為它,讓你誤會了,我真的很抱歉。”一把褪下玉鐲猛地摔向地上石頭,哢嚓一聲,頭頂陡然落下一記驚雷,瓢潑似的大雨密密麻麻砸了下來,瞬間,暴雨連成一線。

他像個木頭人一樣一動不動立在大雨裏,低垂著眼眸默默看著碎得一塌糊塗的玉鐲碎片,再也沒有了一絲反應,他的心,已經跟著一起碎了。

她終於可以肆無忌憚地流淚,因為大雨淹沒了她的淚水,她再不擔心他會看到。

“你確定了嗎?我不愛你了,我真的不愛你了。”

她抑著心口撕裂的疼痛狠狠推開他僵立的身子,跌跌撞撞沖出竹林,極快地消失在茫茫雨霧裏。

她暗啞的嘶喊撕破暴雨的穿林打葉聲,殘忍地擊碎了他最後一點渺茫的希望,他踉蹌一步噴出一口鮮血狼狽地半跪在雨中,小心翼翼地一塊一塊撿起玉鐲碎片放到手心,默默看了好久,緊緊握住,鮮血沿著指縫匯成一條血線流淌,滴滴砸在水坑裏,消失不見。

“啊——”他仰天撕心裂肺地長嘯一聲,轟然倒在如瀑如煙的暴雨之中。

她聽到他傷心欲絕的嘶吼踉蹌一步倒在雨裏,口中鮮血不住翻湧而出,連哭都哭不出聲音,只有淚水混著雨水不停歇地流淌。

她蜷縮在暴雨裏,一拳一拳砸向地面,蒼白的拳被尖銳的石子硌破,鮮血直流,一點一點染紅地面雨水,又被不斷落下的雨水沖淡。

雷聲一聲接著一聲在頭頂轟隆,她的世界卻死寂得再沒有了一絲聲音。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恢覆了幾許知覺,朦朦朧朧裏,發現飛霄趴伏在身旁用頭輕柔地拱著她的身子,唇角動了動,似乎是想笑,卻到底沒笑出來,吃力地挪動身子趴在它背上,低低呢喃:“帶我離開這裏……”

飛霄低低嘶了一聲,揚蹄奔進竹林,她發現方向不對,急聲嘶喊:“飛霄,你敢帶我去見他,我就死給你看。”

飛霄猛然僵住揚起的前蹄,異常無奈似的長嘶了一聲,轉頭奔向遠方山林。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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