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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草原之行(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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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東方,霞光萬丈,雖然已是衰草連天,廣袤的靜謐仍舊震人心魂。

一襲玉白錦衣的軒轅一揚掀簾而出,唇角隱現淤青,卻掛著一絲明朗的笑意,步伐輕快地朝心心公主的帳篷走去。

半年來,昨夜是他睡得最為踏實的一晚,縈繞心頭的所有擔憂自責,思念眷戀都在尋到心心公主的那一刻,化作了安心寧靜的柔情。她沒有怪他酒後失言,出手誤傷,也沒有因他的表白與他產生隔閡,她依然是他的心心公主,他真的好開心。

踱步走入帳篷,環視四周,空無一人,轉念一想,多數她是帶著托婭出去了,正欲轉身去尋,帳外秋風乍起,穿簾而入,卷起書桌上的一頁紙張飄飄悠悠落到腳下。

俯身拾起紙張輕輕展開,竟是心心公主填的一首《一剪梅》,上面寫道:

一馬平川天漸涼,暖又何妨,寒又何妨。往時幕幕苦徜徉,坐也思量,臥也思量。

荒草連天塞雁忙,朝念桃鄉,夕念桃鄉。情堪何以理行囊,歸亦仿徨,去亦仿徨。

他的心中一陣揪痛,忍不住輕嘆:“當真是苦了她了。”

垂眸稍一思索,走到書桌前,用鎮尺壓住紙張,提筆在詞下寫了兩行字,轉身離去。

不多時,心心公主掀簾而入,蹙了蹙眉,掃視了一圈,目光慢慢定在桌上,唇角浮起一抹淺笑,踱步上前拿起紙張,目光鎖住最下面的兩行字:

朝風涼,暮風涼,一歲榮枯青變黃。一排歸雁長。

行回廊,臥回廊,獨倚闌幹最斷腸。故人在異鄉。

果真《長相思》,垂眸淺笑,心卻在顫抖,忽聞帳外傳來熟悉的腳步聲,急忙把紙張放回桌上,轉身走到床邊,隨意拿起一旁的書籍翻看。

軒轅一揚掀簾而入,看到心心公主不由得一怔,訕訕笑了笑:“心心,你……你在呀。”

心心公主放下手中書籍,眉心微蹙:“你進女孩子的帳篷之前,就不會打聲招呼嗎?”

軒轅一揚弱弱低頭:“我……以為你不在帳篷裏呢?”

“我不在帳篷裏,你就可以隨便進出了嗎?”心心公主踱步到他身前,擡頭看他,不冷不熱地問:“說,有何居心?”

軒轅一揚怯怯看她,眼睛餘光瞥向書桌,桌上的紙張不在方才的位置,顯然已被動過,原本還擔心她看到《長相思》會怪罪他,正準備回來銷毀“證據”,這會兒見她唇角雖然藏著一絲意味不明的淺笑,卻也不像不高興,略微心安。

心心公主本想繼續逗逗他,忽聽帳外傳來了急促的號角聲,不由得神色大變:“不好了,敖都部落又來攻打我們了。”

見她要沖出去,軒轅一揚急忙拉住她:“心心,只守不攻不是長久之計,今天此事交給我好嗎?”

他的眼眸深邃如幽潭,帶著一種讓人心安的處事不驚,她的心驀然平靜了下來,點了點頭:“好。”

帳篷外,遠遠望去,前方一片塵土飛揚,廝殺聲穿透蕭索的秋風傳到耳畔,本該令人陡生一股寒意,卻因身旁有他,一切都變得不那麽可怕。她看向他,他的目光也同時轉向她,相視一笑,心心公主飛身出去抵擋了最前方的一批敵人。

軒轅一揚擡眼望去,驍勇善戰的敖都部落隊伍裏,一個英勇彪悍的中年壯男,騎著一匹高頭大馬狂奔而來,那股桀驁的氣勢,顯然就是敖都部落的首領哈斯額爾敦了,微微一笑,縱身朝他飛了過去。

只一盞茶的功夫,敖都部落便吹起了撤退的號角,哈拉古部落的人們正自納悶兒,前方敖都部落派來使者,邀請心心公主和其其格公主前去作客,並順便捎上他們客人的一句話:一馬平川天漸涼。

心心公主知道此事是軒轅一揚的安排,也不再疑心,隨後告知大家等待他們的好消息,便帶著其其格前往敖都部落。

敖都部落的帳篷裏,見心心公主和其其格走了進來,軒轅一揚和哈斯額爾敦急忙迎了上去。

哈斯額爾敦爽朗大笑,高聲說道:“這位就是哈拉古部落的天神呀,果然天神也,哈斯額爾敦有生之年有幸認識天神公主,實乃不枉此生了。”

心心公主淺淺一笑:“聞名不如見面,敖都部落首領當真驍勇非凡,英雄人物,公主佩服。”

哈斯額爾敦縱聲大笑:“謬讚!謬讚!若比起軒轅少俠,我哈斯額爾敦簡直就是跳梁小醜而已。”

軒轅一揚爽朗一笑:“麻煩各位就不要再相互稱讚了,否則帳篷裏就裝不下我們了。”

哈斯額爾敦聽後又哈哈大笑了幾聲,俯身看了看其其格,輕聲問:“這位就是哈拉古部落的其其格小公主吧,你現在來到敖都部落了,那你怕不怕額爾敦叔叔呢?”

其其格眨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聲音仍舊稚嫩,卻帶著一股不卑不亢的氣勢:“其其格不怕額爾敦叔叔,因為姐姐說過,額爾敦叔叔是大英雄,大英雄是不會為難小女孩的。”

哈斯額爾敦又是一陣大笑:“這個小公主著實不一般呀。”

四人落座,一番詳談之後,心心公主方知事情的來龍去脈。

軒轅一揚本想擒賊先擒王,卻不想在將哈斯額爾敦打下馬的那一刻,哈斯額爾敦喊出了他的名字。

一切還要追溯到兩年前,兩年前的一天,哈斯額爾敦在中原被敵人追殺,軒轅一揚恰巧遇到,被他那股寧死不屈的英雄氣概所震撼,便在敵人的刀槍劍雨中救出了哈斯額爾敦。

得救後的哈斯額爾敦對軒轅一揚的武功和品性欽佩不已,那時便下定決心,只要軒轅一揚有用得到他哈斯額爾敦的地方,他定當全力以赴,萬死不辭。

因此,在哈斯額爾敦認出軒轅一揚的那一刻,戰事也隨之結束。

哈斯額爾敦隨即向軒轅一揚保證,在他有生之年一定不再攻打哈拉古部落。但是軒轅一揚很清楚,這並不是解決問題的根本方法,哈拉古部落是最弱小的部落,就算敖都部落不攻打他們,也會有其他的部落攻打。

左右思量,軒轅一揚建議將哈拉古部落和敖都部落合並成一個部落,因為哈拉古部落本就是敖都部落多年前分離出去的,如果合並成一個部落也就不用再你爭我奪,也可以瞬間變得強大,何樂而不為呢?提議雖如此,他卻沒有十分的把握促成此事,畢竟有關一個部落的生死存亡,寵辱興衰,豈是一個外人可以做主的。

卻不料剛一提議,其其格就非常讚同,因為其其格本就不想做這個部落的首領,她只是一個女孩子,只想過一個女孩子應過的生活,不想被日日的戰事困擾,不想擔著如此繁重,鮮血淋漓的擔子。想著自己的父親就是因為頻繁的戰事生生累死,其其格真的厭倦了,真的懼怕了這樣的生活。

這段時日,若不是心心公主一直在幫她,恐這個弱小的女孩子,早已雕零在這片廣袤的草原上了。

以後的事情很順利,哈拉古部落的人們欣然接受了這樣的安排,敖都部落的哈斯額爾敦為總首領,其其格成為他的義女,不是戰俘,而是合並,雙方平等,這是最好的結果了,他們想要的只是一份平靜安定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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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月初上,草原上迎來了一場浩大的篝火宴會,篝火旁,兩個部落的人們圍成了一個偌大的圓圈,載歌載舞歡聚在一起,何其樂哉!

一個身材嬌小的蒙古少女繞著篝火歡快地歌舞起來,她的歌聲悠長而開闊,她的舞步輕捷而明快,她的一揮手,一跳躍都洋溢了蒙古人的純樸熱情和豁達開朗,她就是托婭——哈斯額爾敦的親生女兒,這也是大家剛剛才知道的。

托婭心性爽朗,向往和平自由,不喜草原上的你爭我奪,便想著逃開草原,哈斯額爾敦無奈之下派了很多人去找尋她,可是每次都被她溜掉,好不容易抓到一次,還被軒轅一揚救走了。

兩個部落合並以後,托婭忽然不想再逃了,回到哈斯額爾敦面前認錯,哈斯額爾敦本想好好教訓她一頓,怎料心心公主和軒轅一揚一同為她求情,只得稍稍訓斥了托婭幾句,就此作罷。

篝火燃燒得越來越旺,大家都在為托婭的歌舞拼命喝彩,她的一身紅衣在風中飛揚,就像一團火焰點燃了所有人的熱情,整個世界都燃燒了。

她在場中飛快地旋轉,轉啊轉,轉成了一道火光,那道火光忽然猛地飛向人群中的一道白光,把一道玉白的挺拔身影踉踉蹌蹌拉進了圈子裏,與此同時,呼喊之聲更加高亢了。

心心公主靜靜站在圈子外面,唇角始終噙著一絲淺笑,看到圈子裏的軒轅一揚一臉無奈的表情,忍不住低頭笑了笑,笑容慢慢收住,擡頭望向天際盡頭,眸中泛起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輕嘆一聲,轉身踱步到不遠處的樹下,倚著樹幹慢慢坐到草地上,目光卻一直不偏不倚地望向天際。

長久以來,一直不敢承認的事實,終於不得不承認了是嗎?是的,她心裏不舒服,因為軒轅一揚和別的女孩子在一起,所以心裏不舒服。

曾經知道玉兒喜歡軒轅一揚的時候,她的心裏就是這樣的感覺。

每次看到柳盈盈糾纏軒轅一揚的時候,心裏也是這樣的感覺,不,會更難受。

那時她不知道為什麽,可能是因為她從來都不曾細想過,如今,終於明白了,終於承認了,她在吃醋,她不喜歡他和別的女孩子走得太近,就像他不喜歡她和別的男子走得太近一樣,原來,她那麽早就在意他了,在意他的一切。

纖纖手指輕輕摩挲手腕上的玉鐲,不知不覺想起那日老人幫她修覆玉鐲時的場景,那日,看著重新粘合好的玉鐲,她仍舊抑制不住心底的傷懷,忍不住低低嘆息:“雖然能夠重新粘合,卻終究不能回到從前完好無缺的樣子了。”

老人淡淡笑了笑:“世間萬物皆不完美,世間萬事皆回不到從前,冥冥之中一切早已註定。既然過去終究無法改變,你又為何不肯繼續向前走,而是一味地苦惱於早已回不去的事實呢?”

過去的無論是好是壞,是快樂還是悲傷,都回不去了,那麽,何必執著於過去呢?

那時選擇離開,是因為她心裏矛盾茫然,當然,她也的確很生氣,卻也僅僅是生氣而已,生氣他用那種言語說她,生氣他狠狠推開她,僅此而已。

如今……身後熟悉的氣息擾亂了她的思緒,蹙了蹙眉,慢悠悠起身向前踱了幾步,不冷不熱地問:“不去陪你的公主跳舞,跑到這裏來做什麽?”

軒轅一揚掠身到她身前,一臉不懷好意的淺笑:“怎麽?你吃醋了?”

看著他笑得那麽張揚好看,不知為何,她的心頭一陣苦楚,淚水劈裏啪啦就掉了下來。

軒轅一揚一下子就慌了,急忙去拭她的眼淚,“心心,你這是怎麽了嘛,我和你開玩笑呢。”

她的心頭愈發酸楚難耐,淚水止不住地掉落,狠狠拂開他的手臂,“你欺負我欺負慣了是嗎?在桃源山莊你沒欺負夠,還跑到草原上來欺負我,我心心公主就註定要被你軒轅一揚欺負嗎?”

見她哭得更厲害了,軒轅一揚急得不知道該怎麽辦,急忙自懷裏取出一塊手帕,扶住她的身子,輕輕擦拭她的眼淚,柔聲安慰:“心心,你別哭,都是我不好,總惹你生氣,不哭了好嗎?你一哭,我就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借著皎潔的月光,她恍恍惚惚看到軒轅一揚的手帕上繡有花朵,一時間,竟是怒上心頭,一把奪下手帕狠狠丟在了地上,“又是哪個女孩子送你的東西,這會兒拿來哄我做什麽?”

軒轅一揚有些哭笑不得,趁著心心公主不註意,急忙拾起地上的手帕揣到了懷裏,扶住她柔聲央求:“好了心心,不哭了好嗎?我知道心心最大度了,不會和我一般見識的。”

心心公主氣急敗壞地推他:“誰說的,我心心公主那麽小心眼兒,那麽任性,那麽自以為是,那麽喜歡無理取鬧,你軒轅一揚看走眼了。”

軒轅一揚真想找個地縫兒立刻鉆進去,低垂著眼眸不敢再看她:“心心,那不是我醉酒後胡說的嗎,你怎麽能當真呢?我還以為你都忘了呢。”

心心公主含淚嗔他一眼:“忘了,我怎麽會忘了,你說我的好話,我未必會記得,但是你罵我的話,我一句也沒忘。”

軒轅一揚怯怯看著她,忍啊忍啊終是沒忍住,撲哧一下笑出聲來。

她本想繼續發洩怨氣,不想看著他笑得一臉陽光燦爛的樣子,也實在忍俊不禁,含著眼淚跟著笑了起來。

軒轅一揚深吸一口氣,輕輕拭去她臉上殘留的淚水,柔聲問:“你的委屈和無奈都發洩完了嗎?這會兒心裏是不是舒服一些了?”

好不容易壓下去的酸楚,被他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全數勾了起來,波濤洶湧地湧向眼底,淚水又一串一串地滾落下來。

軒轅一揚心疼得直皺眉,輕輕將她攬進懷裏,任她宣洩情緒。

圓月高高懸在蔚藍的天幕上,秋霜般的月華灑下來時竟隱隱帶著一絲暖意,偶爾幾片枯葉飄落在她雪白的氈帽上,他輕輕將枯葉拂去,指尖眼底盡是溫柔憐惜,瑟瑟秋風中響起他輕柔的嗓音:“心心,從此以後,我再也不會勉強你接受你不願意接受的事情了,永遠都不會。可是,我也希望你能答應我,從此以後,跟著自己的心走,好嗎?”

她不哭了,卻躲在他的懷裏,許久許久不出聲,他垂眸看她:“心心?”

她動了動,卻是更深地依進他的懷裏,低低的一聲回覆伴著殘葉飄落的聲音傳入耳中:“嗯。”

他不知不覺收緊抱她的雙臂,唇角的笑意慢慢加深。

身後不遠處的篝火仍舊燃燒得旺盛而熱烈,篝火旁的人們還在歡快地歌唱舞蹈,只有樹下的這個角落寧靜如一泓春水,甜美似山間甘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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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更天,心心公主換上來時的白紗裙掀簾而出,月漸西斜,銀輝漫漫之中,軒轅一揚臨風而立,頎長的影子投在枯黃的草地上,沖著她溫柔淺笑,踱步上前牽起她的纖纖素手,緩步走向遠方。

一對出塵絕倫的白色身影在荒草連天的草原上漸漸遠去,像似走上一條永遠沒有盡頭的征途,卻又讓人覺得沒有什麽不妥,只要他們相攜而行,便是一種美好,美好得像似一幅潑墨畫卷。

直到確定了這個距離蒙古包裏的人們聽不到馬匹嘶叫聲,他們才喚來了“絕霧”和“飛霄”。

翻身上馬,視線深深凝註遠處蒙古包,有暖暖的液體自眼角滑落,漸漸地,最後一顆繁星也消失在蔚藍蒼穹,軒轅一揚輕嘆一聲:“心心,我們該走了。”

心心公主點了點頭,伸手拭去臉上的淚水,掉轉馬頭,揚塵而去。

那一刻,漆黑一片的蒙古包忽然燈火通明,恍惚間,似乎觸到許多人的目光,無盡的不舍和感激,他知道,那裏一定哭聲一片了,望向心心公主策馬離去的背影,深深嘆了聲氣,算了,不要讓她知道了,策馬追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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