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裏，軒轅一揚斜倚著床頭若有所思，聽到腳步聲，方微微擡頭將視線投向一副做錯了天大事情模樣的心心公主，至始至終神色平靜，看不出任何情緒。

心心公主一步一步挪向床邊，也不敢擡頭直視軒轅一揚的眼睛，只是偶爾怯怯瞄他一眼，再低下頭，手指不住絞著衣袖，聲音輕如蚊蠅：“一揚，不要生我的氣了，我知道我不對，我不該出爾反爾，我……”

軒轅一揚輕嘆一聲，一把將她拉到床邊坐下，語氣平靜溫柔：“心心，你沒有錯，是我的錯，是我沒有設身處地為你著想，還胡亂對你發脾氣，是我不好，我不該怪你。”

心心公主詫異：“一揚，你……”

“心心，聽我把話說完。”軒轅一揚笑著打斷她，神色間帶著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淒然，望向窗外，院落裏桃花嫣然，在和煦的春風中翩翩搖曳，他的聲音也如春風般清新冷靜：“塵世間的紛紛擾擾會在不知不覺間擾亂了修行時清靜無為的心境，你怕再難如曾經那般出世修行，你一定很苦惱。”

他看向她，她的視線也正絞在他的眸中，那是一種驚嘆的目光，他淺笑，輕撫她額前的發絲：“心心，出世是一種修行，入世又何嘗不是一種修行呢？”

她神色微怔，眸中卻愈發清明。

他的唇角始終保持著淺淺的笑意，不留痕跡地避開她的視線，擡頭望向窗外，眸色霎時黯然：“心心，我不會再阻攔你，我，尊重你的選擇。”

他收回觸碰她發絲的手，自然而然地探進錦被中，然後，緊緊握住，一絲一毫都不敢松懈，再痛，都要忍住。

他喜歡她，不，是愛她，愛她愛得都要瘋了，可是，正因為愛她，才不可以那麽自私，她一心只在修行上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若是她深深地牽絆在了世俗的感情之中，等到他們這一群凡人都慢慢老去之後，她要如何恢覆本初，心如止水地繼續漫長而枯寂的修行，那樣對她真的不公平，真的太殘忍了。

她很開心地笑了，伸手去捏他的鼻子：“一揚，謝謝你懂我。”

他勾唇微笑，卻多少有些苦澀，錦被中的拳早已握得失去了血色。

她起身倒了一杯茶水遞給他，他不接，只是默默看著她。

她輕輕一笑，笑得春花失色：“我已經決定不走了，我不會再出爾反爾了。”

他終於伸手接過她手中的茶杯，杯身不動，杯中的茶水卻嗀紋蕩漾，他輕輕喝了一口，又把茶杯慢慢遞給她，眼睛始終看著她：“你……確定？”

他英俊的面龐清瘦了許多，深邃的眼眸布滿了無盡的惶恐，她的心底微微刺痛了一下，接過茶杯放到桌上，回身坐到床邊，神色漸漸凝重：“一揚，我真的決定留下來了，理由和你的一樣，為了我們心中的親人，甘心留下。”

千萬年來，她獨自一人孤寂修行，心如止水，寂寞為何物？情感為何物？她不懂，也不想懂。

可是，縱然如此，她仍是遇到了他們，遇到了這些不是親人勝似親人的人們，無微不至地照顧她，真心真意地疼惜她，設身處地地理解她，一切只因兩個字——緣分，他們的無私無畏，他們的真摯美好，深深感染了她，慢慢改變了她，讓她如此難以割舍。

一百年，於她而言，只是彈指一瞬，而百年中的這段緣分，卻足以刻在她的生命中，永生難忘，就此放棄，太遺憾了。

修行，她有許多時間。

他定定看著她，看了許久許久，直到在她清麗的面龐上，在她純凈的眼神中，確定再也找不到一絲一毫讓他猶疑的因素，藏在錦被中握得毫無血色的拳才慢慢松開。

理智上認為放她離開確實是對她好，可是情感上到底是希望她留下的，雖然心底泛濫著波濤洶湧的糾結矛盾，當確定她當真為他們心甘情願留下的時候，他還是心醉了，還是高興得忘乎所以了，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靜靜看著彼此釋然一笑，萬籟俱醉。

林間的鳥兒撲閃著翅膀從窗外飛過，儼然一派幽靜。

“心心，有一個問題，我一直都沒有勇氣問你，可是現在我卻很想知道你內心的真實想法。”

“想問就問唄！我何事瞞過你。”

“心心，我想知道修仙對你而言，真的比其他的任何人、任何事都重要嗎？”

房間中瞬間安靜，安靜得清晰可聞遠處林間的鳥鳴聲。

心心公主微垂著眼眸，許久，不曾出聲。

軒轅一揚苦笑，靠向床頭：“算了，不想說就不要說了。”

“一揚，不是我不想說，是我不知道該如何說。”她真的不想他誤解：“在沒遇到你們之前，修仙確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事，可是如今……”

“如今怎麽了？”軒轅一揚猛地起身，拉扯了傷處，卻也只是蹙了蹙眉心。

心心公主無奈搖頭，輕輕把他扶靠在床頭上，“如今我卻感覺很多事情都不一樣了，就像此時此刻，我真的不想你有事，我希望你好好的，希望我們所有人都好好的。”

她眸清似水，神情真摯，這句話，更是說得坦坦蕩蕩，沒有半點遮遮掩掩。軒轅一揚強忍著心頭的震撼和歡喜，終究還是情不自禁地慢慢探出手輕輕握住她的纖纖素手：“心心，我保證，從今以後，我一定會更加小心，更加謹慎，絕不再讓你為我費神，更不讓你為我擔心。”

心心公主身子微微一顫，卻並沒有拒絕，迎上他熱烈的眼神，臉頰慢慢浮上兩抹若桃花般嬌嫩的紅暈。軒轅一揚默默看著，心底深處算是徹徹底底喜不自勝了。

“一揚，你是不是不舒服啊？”心心公主隱隱感覺到他手掌的力度似乎在一點點加大，掌心的溫度也迅速升高，不由得擔心起來，急忙抽出手去輕撫他的額頭，恐怕他傷勢加重。

軒轅一揚笑得眉飛色舞：“我簡直好得不得了。”

心心公主嗔他一眼，又蹙了蹙秀眉：“一揚，你的臉色很差，還是好好睡一覺吧，等你睡醒了，我再做幾個你愛吃的小菜給你吃怎麽樣？”

軒轅一揚一臉不樂意：“我不想睡覺，也不想吃東西，我只想你陪我聊天。”

心心公主嗔道：“不行，你現在是病人，什麽都要聽我的，如果你不聽話，我就不管你了。”

軒轅一揚嘆了聲氣，緩緩躺了下去，“好，我聽話，我現在就睡覺，行吧！”

心心公主給他掖了掖被角，一臉似笑非笑：“原來叱咤風雲的神捕軒轅一揚，也有變乖的時候哦！”話音未落，人已掠身來到門口，軒轅一揚欲伸手去抓她，哪裏還抓得到了。

“不許亂動，否則真的不管你了！”多少有些不放心，又重新強調了一遍。

軒轅一揚闔目淺笑，面色悠然：“人已睡著，請勿打擾，此皆夢話，睡醒再聊。”

心心公主淺笑搖頭，輕帶房門，朝大廳而去。

大廳中，上官兄妹和許夢喬正在聊天，見心心公主春風滿面地走了出來，上官思思一臉壞笑地迎了上去：“心心，你和一揚和好如初了？”

心心公主眨了眨眼睛表示不解：“什麽叫‘和好如初’，我們一直都很好啊！”

上官思思瞇著眼睛看她：“是嗎？剛剛不是還……”

心心公主似猛地想到了什麽，努著小嘴扭過頭去：“還說呢，你不是說不認我這個朋友了嗎？那這會兒還理我做什麽？”

上官思思一下子就沒氣勢了，怯怯拉著心心公主的胳膊搖了搖：“我說的都是氣話嘛！難道你真的生我的氣了？”

心心公主一臉委屈：“當然要生氣了，誰讓你說得那麽決絕呢，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我。”

上官思思眸色漸漸昏暗，慢慢垂下了頭，竟不說話了。

心心公主不禁有些納悶，偷偷瞄了她一眼，卻見她眼淚如斷線的珍珠簌簌滾落，頓時就慌了，不到一個時辰，她已經把上官思思招惹哭兩次了，忙伸手去拭她的眼淚，溫聲細語地安慰：“思思，你別哭嘛！我和你開玩笑呢！我沒有生你的氣！”

上官鴻飛撲哧一笑，踱步上前拍了拍妹妹的肩膀：“怎麽了，傻妹妹，開玩笑你都會哭。”

許夢喬也急忙拿出手帕給上官思思拭淚：“是啊，我們都看得出來心心是在開玩笑了，難不成因留下了心心，你太過興奮，喜極而泣了？”

上官思思的淚水仍舊不住滾落：“心心，我知道能讓你留下有多麽不容易，你和夢喬不一樣，夢喬早晚都會成為我的嫂子，可是你……我不舍得你，真的不舍得你……”

許夢喬和上官鴻飛不禁有些難為情，下意識看了一眼對方，又急忙轉開視線。

心心公主感動得眸光盈盈，輕輕擁住上官思思：“思思，我都明白，所以為了你們，我還是留下來了。直到有一天，你實在是太討厭我了，非要把我趕走，我再走，好嗎？”

上官思思破涕為笑：“我才不會討厭你呢，我永遠都不會讓你走，就算以後你和一揚成家了，也要住在我們桃源山莊。”

心心公主驀地怔住，慢慢松開上官思思，望向廳外的艷艷桃花，神色之間一片茫然：“是啊，有一天，你們都會成家，夢喬和鴻飛會成親，思思會出嫁，一揚會娶妻，那麽……我……又該何去何從呢？”

上官思思一下子急了：“心心，難道你就從來都不曾想過要嫁……”

“思思，別說了，別再刺激心心了。”許夢喬急忙伸手捂住上官思思的嘴巴，輕輕一笑，拉著心心公主就向外走：“心心，那都是以後的事情了，我們現在沒必要想那麽多，走，我陪你出去散散心。”

見她們二人漸漸遠去，漸漸沒入紛繁的桃花中，上官鴻飛方伸手點了點上官思思的額頭，語氣略帶指責：“你呀，闖禍精！你要真把心心給逼瘋了，看一揚會不會饒你！”

上官思思吐了吐舌頭，一臉無辜：“我也是好心辦了壞事嘛！”

兄妹二人相視搖頭，不約而同地嘆了聲氣。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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