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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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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羨魚攏起自己被夜風吹散的長發, 一雙煙水蒙蒙的杏眸先是望向他, 又望向他身後翻卷的旌旗與鐵甲森寒的軍士。

她看見戰旗上不屬於大玥的窮奇圖騰,看見軍士們為他拾回的佩劍上盤亙的金色龍紋, 看見□□駿馬上佩戴著的七彩珠與九華玉。

所見種種, 皆是君王的象征。

他國的君王。

李羨魚紅唇微啟,卻又一時不知該如何喚他。

直至,她低頭看見懸在劍尾的劍穗。

深青底, 垂藏藍色流蘇, 綴一枚光澤烏亮的黑寶石。

李羨魚認出, 那還是臨淵初到披香殿的時候,她送給臨淵的劍穗。

她也想起臨淵曾經說過的話。

劍會更換。

但劍穗不會。

李羨魚望著他, 將散亂的鬢發攏到耳後,試著如往常一般輕喚了聲他的名字。

“臨淵。”

臨淵正接過軍士遞回的長劍。

劍刃上猶在滴血。

他眼露厭惡, 欲將這臟汙的血跡甩去。

但李羨魚的語聲落下, 他便停住動作,回首看向李羨魚。

他眼底的冰淩隨之散去。

一雙濃黑鳳眼裏清晰地倒映出她的影子。

“公主。”

他應了聲。

李羨魚輕輕啟唇, 語聲裏還帶著未散的哽咽:“這些時日,你去了哪裏?”

“他們為什麽喚你陛下?”

臨淵握劍的長指驀地收緊。

他似是察覺到什麽,眸光乍然轉寒:“臣留了信給公主——公主未曾見到嗎?”

李羨魚微怔。

“可是,我並沒有看到什麽書信。”

臨淵劍眉緊皺。

果然是有人從中作梗。

正愈解釋,耳畔卻有破空聲嗖嗖響起。

箭雨如蝗。

是戎狄的援軍趕到。

有胤朝的戰士們迅速上前,持盾格擋。

鐵箭撞擊在盾牌上的聲音清脆,如夏夜中的疾雨。

臨淵揮劍擊落幾支迫近身畔的鐵箭,疾聲道:“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

“臣先讓他們送公主去安全的地界!”

夜風卷起頭頂的戰旗颯颯作響。

旌旗之下,少年持劍的手平穩, 如同他的心永不動搖。

“臣會替公主守住家國!”

北側宮門處。

李宴仍在帶著將士死守。

即便東西兩座宮門接連失守, 即便雙方戰力如此懸殊, 即便他自己也渾身是傷,卻也絕不肯後退半步。

這座宮門,象征著大玥最後的尊嚴。

北側宮門一破,軍心渙散,大玥便要真正亡國。

但無論他如何咬牙堅持,無論將士們如何努力抵抗,那群豺狼般的戎人還是前仆後繼而來,在夜色中眼露兇光步步逼近。

眼見著,便要突破最後一道防線。

一名將軍渾身浴血,用最後的力氣揮劍擊退上前的戎人後,終是回首,嘶聲對李宴喊道:“陛下,下令南撤吧!玥京城守不住了!”

李宴同樣揮劍,將一名沖到身前的戎兵斬於馬下。

鮮血飛濺,在他原本溫潤的面容上留下一道濃墨重彩。

他在萬軍陣中叩問自己——

是要南撤嗎?

離開淪陷的玥京城,一路南逃。

興許是有活路。

但卻是以家國為祭,換來自己茍且偷生的活路!

“不許後撤!”李宴猛醒過來,伸手揩了把面上的鮮血,重新持劍,迎向來敵,眉眼淩厲:“只要還能提得動手裏的長劍。朕便會守在這北側宮門前,不讓戎狄前進半步!”

將士們低迷的士氣為之一振。

他們紛紛拔劍提刀,重新迎向來敵。

刀鋒交錯處,血火漫天,長夜無盡。

大玥的皇城被鮮血染透,似永不會再有天明之日。

正當最後的防線也要被攻破的時候。

夜色盡頭,一支兵馬馳援而來。

人數不過數千,但每一名將士皆是精銳,有以一當十之力。

有沖在陣前的將軍認出其中為首的將領,似在絕境中看到一線曙光。

他高喊:“攝政王,是攝政王帶兵回來了!”

李宴同樣擡首,看向為首的李羿。

他已被廢為庶人,與皇室再無瓜葛的皇叔。

被血火浸透的濃沈夜色中。

李羿身著重凱,手中持戟。

他的戰馬與兵刃上皆已除去曾經屬於皇室的徽記。

但他□□的戰馬依舊神駿,手中兵刃依然銳利,絲毫不減他年少時為國征戰的鋒芒。

他單手勒馬,揮戟橫掃過迎面沖來的戎兵。

敵軍血濺處,李羿眸光淩厲,語聲沈冷:“關州路遠,來遲了些!”

李宴隔著被戰火染紅的夜色與他相視,時隔半載,又一次喚他:“皇叔!”

李羿面色冷然:“我早已不是你的皇叔了!”

“此次抗旨來玥京城,不過是為守住□□皇帝所留下的基業,與你無關!若要論罪,也等擊退戎兵,守住家國之後!”

李宴重重頷首,親自率兵上前接應。

為李羿殺出一條通往北側宮門的道路。

兩支守軍在被鮮血染得赤紅的北側宮門前歸於一處。

將士們重振士氣,跨馬提刀,以保家衛國的一腔孤勇,迎向洶湧而來的戎人。

戰局逆轉。

原本一直向前推進的戎狄士兵被鋒芒所懾,開始步步後退。

眼見著便要退出宮門的範疇。

李羿乘勝追擊,領兵向前,勢要將戎狄逐出大玥的皇城。

李宴卻始終留著一支兵馬,分出心思來顧著身後。

他知道,東西兩座宮門已破。

闖入內宮的戎狄遲早會馳援此處。

屆時,便是腹背受敵,大勢將去。

終於,在黎明前夕,戰馬的鐵蹄聲動地而來。

自身後而來。

無數將士近乎絕望地擡首回顧。

見火光照夜,在空中烈烈飛舞的卻並非是戎狄的旗幟。

赤底金紋,上首的圖騰是猙獰的兇獸窮奇。

“是胤朝的圖騰!”

有久經沙場的老將認出戰旗上的圖騰,高聲疾呼。

正領兵向前的李羿豁然回首,厲聲高喝:“胤朝的人來做什麽?收漁翁之利嗎!”

胤朝好戰。

與大玥也並非友邦。

他們這時前來,除了來收漁利,他想不出別的可能。

兩軍交鋒處,胤朝的鐵器步步向前。

卻只向前來攻城的戎狄揮刀。

鐵馬過處,戎狄膽寒,以為這便是大玥請來的援軍。

但李宴卻知曉。

沒有人去胤朝請過援軍,也無人能請來胤朝的援軍。

可若是來收漁利,胤朝之人大可以先等到他們打至兩敗俱傷,再不費吹灰之力,將勝者拿下。

即便是要立即下場,也應當是幫戎人先滅大玥的國。再鳥盡弓藏,將疲戰的戎狄屠盡。

直至,漫天的火光照亮領兵之人的衣飾與面容。

眾人愕然,而李宴頓悟,終是失笑。

眾人愕然於胤朝的軍隊竟是皇帝禦駕親征。

李宴卻看見。

胤朝的新君,是曾經守在李羨魚身旁那名少年。

李羿在看見胤朝的旌旗後,立即策馬往回,此刻正至近前。

豁然擡首,便與李宴看到了一樣的情景。

他握緊手中的長戟,咄咄質問:“你究竟是來做什麽的?”

臨淵驀地側首,看見他後,握著長劍的手驟然收緊,眸底冷徹。

他也從未想過。

他此生還會再見李羿一次。

還偏偏是在與戎人的戰場上。

雙方對視,目光同樣淩厲。

就在這般劍拔弩張的氣氛中,有冷箭破空而來。

直指李羿咽喉。

李羿冷嗤,提戟橫掃。

然長戟未至,另一支玄色羽箭後發先至,迎頭撞向偷襲的冷箭,將它攔腰截斷。

冷箭墜地。

羽箭力卻不竭,仍是破空飛至李羿的馬前。

即便是斜插入地,箭尾猶顫抖不休。

李羿面色沈冷,遙遙遞來視線。

見北側宮門前,漫天血火下。

年輕的帝王手挽雕弓,語聲寒厲,盡是鋒芒。

“來替公主守住她的母國!”

當一輪金烏猛然自太極殿後躍起。

這燃燒整夜的戰火終是平息。

戎狄大敗。

殘部連夜往北撤逃。

大玥的守軍固守皇城,清點這一場戰役中的死傷。

前來馳援的胤朝則分出部分兵馬去追潰逃的戎狄殘部,大軍主力則在皇城五十裏處暫且紮營,等著隨他們的君王回朝。

一連七日。

玥京城裏風平浪靜。

胤朝的軍隊始終未再踏進城門一步。

而宮禁內,浸透血跡的宮磚被重新洗凈。宮人們重新在紅墻下來去。

有人面上淚痕未盡,有人在半夜裏慟哭。

但終究不再像是戎狄破城之前那般惶惶不可終日。

這一場浩劫,終是過去。

大玥重新見到了久違的黎明。

李羨魚的披香殿內也恢覆了素日裏的安寧。

她的母妃在碧衣宮娥的帶領下平安回來。

當夜四散奔逃的小宮娥們也陸陸續續地回到披香殿中。

她們重新忙碌起來。

有人負責修葺被戎人毀壞的地方。

有人負責去內務府裏支領被搶走的物件。

還有人清點出在這場動亂裏沒能回來的宮人名冊,並依李羨魚的吩咐,給她們的家人送去撫恤。

李羨魚也從悲傷裏漸漸平覆。

她在七日後的清晨,又一次提著小廚房裏做的點心,去看她的寧懿皇姐。

彼時,天光初透,晨霧未散。

寧懿將醒未醒,也懶於更衣下榻,便索性就躺在最近的貴妃榻上與她說話。

“怎麽,都過去七日,才想起要過來看看我的死活?”

李羨魚將食盒放下,赧然解釋:“嘉寧在隔日便聽到皇姐無恙的消息了。”

“只是一直在忙披香殿裏的事,這才沒能過來見皇姐。”

她看著眼前安然無恙的寧懿展眉慶幸:“還好那日的戰火沒有波及皇姐的宮室。”

寧懿支頤睨她,示意執素將長窗旁新懸的綢簾卷起。

露出窗楣上幾道還未來得及填補的刀劍痕跡。

她淡淡道:“誰說沒有?”

李羨魚看著那些刀痕,驚訝又後怕:“那皇姐是怎麽從宮裏逃出去的?”

她想了想道:“還是,皇姐躲在什麽地方,沒被戎人發覺?”

寧懿鳳眼半闔,似又想起那夜裏的事。

戎狄大舉入侵的時候,她就待在自己的寢殿裏。

懷中藏了把鋒利的匕首。

想著若是戎狄們打進來,能刺死一個,便算上一個。

再不濟,真的走投無路的時候,還能用來自戕。

但她不曾想到,她第一個見到的人,是傅隨舟。

他身為文官,倒也持劍上了戰場。

直至皇城陷落,方馬不停蹄地往回趕到她的殿前,渾身是血地對她說:“我帶你走。”

寧懿想至此,慵然將眼簾闔上。

她輕笑了笑,似漫不經心般道:“真沒想到,老古董還會騎馬,一把老骨頭還能提得起長劍。一介文官還敢隨著金吾衛上戰場。”

“也不怕死在亂軍裏,再回不來。”

李羨魚並不知曉當夜裏所發生的事,只是茫然望著她:“皇姐在說什麽?”

寧懿卻不說了。

她招手,讓團在一旁的雪貂爬上她的手臂,撫著它雪白的皮毛懶懶道:“若是你沒什麽事的話,便回去吧。”

她紅唇微擡,笑得別有深意:“要知道,胤朝的鐵騎,可還等在京郊五十裏外呢。”

李羨魚面頰微紅,起身道:“那嘉寧先回去了。”

寧懿沒有留她。

只是在她離開後,信手撚起她送來的一塊點心。

左右瞧了瞧,似乎有些嫌棄地‘嘖’了聲,但最後還是慢慢吃了。

李羨魚回到宮室的時候,晨霧已散。

和煦春光自半敞的支摘窗照進殿內,日影浮動處,一層流水般的光影。

李羨魚如往常那般在窗畔坐落。

手裏翻閱著一本昨日才整理出來的,披香殿中尚缺物件的清單。

正當她想著,是要先等這些物件送來,還是先去皇兄那,請一道出宮的聖旨,去城郊問問臨淵,他何時回去的時候。

懸掛在窗外的錦簾輕輕一響。

數日未見的少年逾窗進來。

他身上的鐵甲與戰袍已經換下。

此刻依舊是往日裏玄衣束發的打扮。

除袖口與領口處多一層暗金色的紋路繚繞,懷中的長劍添了幾道龍紋外,似乎並無什麽變化。

一切皆如初見。

李羨魚望向他,原本輕蹙的秀眉緩緩展開。

“臨淵,你回來了?”她從玫瑰衣裳站起身來,微赧地抿唇笑:“我正想去城郊找你。”

臨淵走向她。

將多日未見的少女拉進懷中。

他俯身,將下頜抵在她的肩上,感受著她身上的溫度與清淺的香氣。

直至李羨魚面色微紅,他方低聲解釋:“去籌備一些事。回來得晚了些。”

李羨魚伸手環住他的腰身,將臉埋在他的胸膛上,輕輕地應了聲。

她小聲道:“是什麽事呀?”

臨淵沒有正面回答,卻道:“臣在離開的當日。給公主留了封書信,其中寫了臣的來歷,去向,以及何時歸來。”

李羨魚如實回答:“可是,我沒能收到那份信。”

臨淵應聲,淡垂的羽睫下鳳眼微寒:“臣查過此事。”

他已知曉,是寧懿的雪貂叼走了那份書信。

還丟進了小池塘裏。

但在教訓那只雪貂之前——

他低聲詢問:“公主現在想知道嗎?”

“……信裏寫的事。”

李羨魚點頭。

她問:“臨淵,你究竟寫了什麽呀?”

臨淵薄唇輕擡。

他有些眷戀地輕吻了吻李羨魚柔軟的側臉。

將她雪白的雙頰吻得通紅一片,這才從她的肩上直起身來,改為牽過她的手。

“若是公主願意,可隨臣去一趟城郊的山寺。”

李羨魚羽睫輕扇。

在臨淵離開後,大玥戰事一日比一日吃緊。

她也有許久未曾出宮游玩過了。

於是她點頭答應下來:“那我去換身衣裳。”

臨淵卻輕握住她的皓腕。

他親手給她添了件柔軟的兔絨鬥篷:“就這樣便好。”

李羨魚莞爾。

她攏住身上雪白的兔絨鬥篷,又垂落指尖,輕碰了碰臨淵的掌心。

“走吧。”

李羨魚向他彎眉,牽著他的手,帶往北側宮門的方向去。

兩人一同出了宮門,乘軒車一路行至山門前。

當李羨魚踏著腳凳從軒車上步下的時候,便見春日山中寧靜如常,毫無被戰火燎燒過的痕跡。

山道上行人如織。

看衣飾打扮,皆是種種緣由,而在戰亂時仍舊留在皇城內的黎民百姓。

此刻他們正向寺廟中的僧人們辭行,面上滿是劫後餘生的慶幸與感激之情。

臨淵見她似有好奇,便將其中的故事說與她聽。

“戰亂時,尚留在玥京城中的百姓多是避至山中。而戎狄意在皇城,未來得及先行搜山。”

終是讓此間的百姓平安度過此劫。

今日,他們正是來此燒香還願。

還願曾經向佛陀求過的平安,還願如今家國尚在,最珍視的家人也都還在身邊。

李羨魚遙遙地望了許久,又側首望向臨淵,在這荒蕪的山道上對他嫣然而笑。

“臨淵,謝謝你帶我來這裏。”

臨淵將她的素手握得更緊:“這並非是臣帶公主前來唯一的理由。”

李羨魚微訝,想啟唇問他。

臨淵卻帶著她向山寺中行去。

山門前迎客的小沙彌認出他。

遠遠便迎上前來,向他雙手合十,面露感激:“多謝施主日前的布施。玥京城內的百姓才能逃過此劫。”

“佛陀會保佑您。”

臨淵性情疏離,也不喜與人寒暄。

聞言也只冷淡地略一頷首,便牽著李羨魚自他的身旁而過。

李羨魚跟著他走出好遠,一直走到寺廟裏的木廊上,這才輕聲問他:“臨淵,你來這裏布施過?”

她分明記得,臨淵說過,他不信神佛的。

臨淵皺眉:“沒有。”

他側首,對上李羨魚清澈的杏花眸,語聲頓了頓,終是道:“帶來的糧草充沛,便勻了些給山寺裏的百姓。”

他道:“說不上什麽布施。”

李羨魚莞爾。

她學著小沙彌的模樣,認真道:“佛陀會保佑你的。”

臨淵語聲淡淡:“臣不信神佛。更不需什麽神佛護佑。”

若世上真有神佛。

替他護住身邊的李羨魚便好。

說話間,臨淵牽著她步下游廊。

日影輕移。

李羨魚望見庭院中紅梅盛放。

那是一株百年的梅樹。

梅枝清瘦,花開清麗。

李羨魚踏著一地殷紅的落花走上前去,伸手接住一朵被風吹落紅梅,明亮的笑意鋪滿眼底。

早春桃花未開。

山寺裏的梅花卻還未謝去。

仿佛時間還停留在冬日,而臨淵從未離開過。

落花聲裏,臨淵行至她的身畔。

他語聲低醇地講述起那封書信的內容。

講他是胤朝的七皇子,本名是謝淵。

講他回胤朝是去奪位,拿到兵權後,便立即會回來見她。

最後,他在春日的光影中,問起她冬日裏的事。

“公主可還記得在和卓雪山上,臣與公主說過的話?”

春風過處,少女雙頰紅如梅花。

她始終記得和卓雪山上所發生的事。

記得臨淵曾經在漫天的大雪裏問她——

‘若是能走出這座雪山。若是我寫婚書給你。’

‘你可願意嫁與我?’

李羨魚指尖輕蜷,羞赧出聲:“你怎麽突然提起這件事?”

臨淵沒有回答。

他以指尖輕叩了叩腰間懸著的佩劍。

清脆的擊鐵聲裏,胤朝的將士們從游廊上成對而來。

將系著大紅綢緞的沈香木箱一口接著一口地擡進眼前的小院,放在被春風吹落滿地的梅花上。

李羨魚驚訝地望著。

看著他們來去匆匆,很快便將眼前的小院填滿,又往游廊上綿延鋪伸,不知一直這般堆放到了何處。

“這是什麽?”李羨魚輕聲問臨淵。

臨淵卻道:“公主可以親自看看。”

看看,是否還算順意。

李羨魚依言順著這些木箱往前。

而臨淵跟在她身旁,李羨魚每路過一口木箱,他便俯身將其打開。

其中裝著的物件隨之顯現在李羨魚眼前。

珊瑚,明珠,寶石,金銀玉器,珠釵首飾——

只要她能想到的寶物,都滿滿當當地放在其中。

琳瑯滿目,一眼望不見盡頭。

李羨魚在這些奇珍異寶裏穿行,稍頃遲疑著問他:“臨淵,你是不是將胤朝的國庫都搬來了?”

臨淵不答,只是牽著她的手,走到來時的木廊上,示意她親手將眼前的木箱打開。

李羨魚俯下身去,試著打開第一口木箱。

映入眼簾的,卻是滿滿當當的一整箱話本子。

李羨魚杏眸微亮,迫不及待地又打開了一箱。

也同樣是話本子。

她便這樣一路開著箱子,直至走到游廊盡頭,回首眺望的時候,方才發覺,自己竟開出了整整一游廊的話本。

李羨魚訝然又愉悅,似喜歡屯糧的倉鼠倏然進了米倉。

她忍不住好奇:“臨淵,你是從哪裏找到這許多話本子的?”

臨淵答道:“臣將整個胤朝王都所有的話本都買了下來。行事倉促,應當會有些重覆。”

他頓了頓,又道:“臣可以與公主一同將那些重覆的挑揀出來。”

李羨魚抿唇笑起來:“這麽多話本,要挑到什麽時候?”

即便她一日看一本,也要好幾年,甚至更久更久才能看完。

而那時候,胤朝應當也出新的話本了。

臨淵道:“一日挑不完便一月。一月挑不完便一載。”

言至此,他微微停頓,淡垂羽睫看向立在身前的少女。

見春光明媚。

見少女雲鬢堆鴉,雪膚如玉。此刻正眉眼盈盈地望著他。殷紅的唇瓣輕擡,唇畔小小笑渦浮現。

如春風拂面不知寒。

臨淵將她的素手攏進掌心,原本清冷的語聲也在這春風裏變得低而溫柔:“若是一載也挑不完,便挑一世。”

“臣陪著公主。”

李羨魚杏眸瀲灩,紅雲一寸寸地攀上雙頰,如春日裏含苞待開的花。

安靜的庭院裏,她聽見自己心跳聲如此明晰。

似春日風來,花落如雨。

臨淵向她走近。

他用曾經持劍的手,向她遞來一封親手所寫的大紅婚書。

春日花雨中,他低聲詢問。

“昭昭,你可願嫁與我?”

作者有話說:

這章修完啦~

單更變雙更合一啦,四舍五入我昨天沒請假~

關於番外的話,初步定下是三個,分別是:

①婚後番外。

這個番外會接續目前的時間線繼續寫。

寫昭昭與臨淵的婚後日常,也是三個番外裏最詳細的一個。

但是應該不會包含帶娃啦。

因為接續時間線的話,昭昭年紀還小,感覺生孩子應該是好幾年之後的事啦。

大家可以自行腦補呀~

②羌無×他的小公主番外。

因為羌無的故事在時間線開始前就已經結束,所以沒辦法很客觀地在正文裏體現出來。

加上看見置頂評論裏有小可愛好奇其他影衛的生活,就想著補一個羌無番外,作為正文中缺失部分的補全。

而且從他的視角看這件事,其實和在公主的視角看這件事,還是有一定的偏差的。

就像是李羨魚從嬤嬤那聽來的版本一樣。會有微妙的差別。

但是有一點是真的,結尾確實是be。

吃不了刀的小可愛可以跳過這個番外,或者在最後一章前及時剎車。

只有最後一章是刀,其他部分都是甜~

③全員he的if線番外。

這個番外會放到最後寫。

因為群像比較難,而且很多事情蝴蝶效應後會發生微妙的變化。所以人物的身份或者結局都可能會和正文裏不同。

不過有一點是確定的,那就是,全!員!he!

所有在這一世be的人,在這個if線裏都會有一個圓滿的結局(狗皇帝除外)~

目前確定要寫的就是這三個啦~

感謝大家喜歡,這章也會發100個小紅包慶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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