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76章 【修】

關燈
臨淵鳳眼沈沈地看著她, 齒關微咬:“臣就非得是個宦官不可?”

李羨魚略想了想, 還是認真點頭。

畢竟臨淵若是個侍衛,抑或是尋常世家子弟, 便能在小宮娥出宮後, 將她娶回家了。

又何來的沒有結果。

於是她執著地重覆:“一定要是宦官。”

臨淵與她相握的長指收緊,咬牙落下一字:“結。”

李羨魚語聲輕輕:“臨淵,即便是這樣註定沒有結果的事, 你也答應呀?”

臨淵將她的素手握緊, 薄唇緊抿:“不然如何?”

他道:“是送公主出宮成婚, 還是看公主也跳一回小池塘?”

李羨魚赧然輕聲:“那可不成。”

她不會水。

要是真的跳進小池塘裏,可能等不到臨淵救她, 就已經沈到塘底陪那條紅魚去了。

臨淵側首看她,鳳眼濃黑, 看不出情緒:“公主是想和臣結對食?”

李羨魚指尖輕蜷, 雪白的雙頰染上紅雲。

“沒有。”她輕聲掩飾:“我只是問問。”

她的語聲落下,便有水風徐來。

帶著小池塘裏的水汽, 與冬夜中的寒意,令李羨魚本能地擡手,攏住身上略顯單薄的鬥篷。

臨淵隨之停住語聲。

他微皺眉,卻還是解下自己身上的氅衣將李羨魚裹住。

他道:“臣帶公主回寢殿。”

李羨魚輕點了點頭。

臨淵隨之將她抱起,身形展開,帶她往寢殿的方向飛掠。

李羨魚雙手攏著他寬大的氅衣,感受著從指尖傳來的,屬於他的溫度,輕擡起一雙清澈的杏花眸。

她小聲問:“臨淵, 你喜歡我嗎?”

臨淵身形微頓。

他抱著她的大手收緊, 在風聲裏一字一句地反問:“公主以為呢?”

李羨魚輕輕應了聲。

她攏著氅衣的素手松開, 轉而環上臨淵的頸,借著他的力道半支起身來,親了親他的側臉。

如霜月色中,她以僅有自己能夠聽聞的語聲,悄悄說出那句始終藏在心底的話。

“我也喜歡你。”

她的語聲輕如朝露,似曇花悄然在夜裏開放。

冬日裏的日子,似乎也過得比秋日裏要快些。

仿佛只是幾個闔眼的功夫,便到了要啟程去和卓雪山的這一日。

當日清晨,遠處的天穹尚且鴉青,皇室的儀仗便已浩浩蕩蕩地出了北側宮門。

李羨魚端坐在她的軒車上,聽著馬蹄聲清脆向前,帶著她從熱鬧的青蓮街上踏踏而過。

繼而,人聲漸歇,似是過了城門,到了城郊安靜的官道。

她也將身姿松懈,挑簾往外望去。

見官道兩旁,是連綿的群山,巍峨重疊,似永遠望不見盡頭。

她遠眺了陣,見始終是重覆的風景,便將錦簾重新放落,對她藏在軒車上的少年莞爾輕聲:“臨淵,你若是無事的話,便陪我打把雙陸吧。”

去一趟和卓雪山,少說也得一兩個月的光景。

這路上行程漫漫,總得找些事來打發光陰。

臨淵坐在她對側的坐凳上,正拿布巾擦拭著自己的長劍。

聞言淡淡應聲,將長劍擱下,擡手將靠近他這一側的屜子打開。

他從一堆李羨魚塞進來的話本子裏找出打雙陸用的棋盤與棋子,又尋出幾枚玉骰遞給李羨魚,問她:“公主今日可要賭什麽彩頭?”

李羨魚將玉骰拿在手裏,略想了想,便輕聲道:“那便像之前一樣。若是誰輸了,便往面上畫上一道。”

臨淵並無異議。

隨手將棋盤放在兩人中央的方桌上,又將棋子布好。

其中黑棋朝向李羨魚,好讓她先行。

李羨魚想起之前臨淵贏她的事來,便也沒有推辭。

指尖輕擡,便將玉骰擲下。

她的運氣頗好,第一手便擲出一個陸來。

立時便眉眼彎彎地執子向棋盤中央走出第一步。

臨淵也未多言,只從她手中接過玉骰,同樣擲下。

執起白子緊隨而上。

清脆的骰子聲裏,淺金色的日光也從錦繡垂簾底下透進來,在棋盤間輕盈挪過。

你來我往間,很快便是三局過去。

李羨魚今日的運氣不好,先是連輸兩局,在梨渦處一左一右添了兩個紅點。

等到第三局的時候,才總算是扳回一城,贏下了臨淵。

“可算是輪到我畫了。”她笑起來,將擱在胭脂盒上的湖筆拿起來,在顛簸的馬車裏小心翼翼地起身,到他的身畔坐下。

她側身望著他,手裏的胭脂筆懸停在他的面上。

她啟唇,像是自語,又像是在征詢他的意見:“臨淵,你說我畫什麽好些?”

臨淵淡淡垂落羽睫,將放在方桌上的胭脂拿給她:“公主隨意便好。”

李羨魚抿唇笑了笑,正想說些什麽,卻不防一路前行的軒車正在此刻停下。

她一時不防,本就側坐著的身子頓時便向前倒去,眼見著,就要撞上堅硬的車壁。

臨淵眸色一凜,立時擡手,將她前傾的身子護在懷中。

李羨魚毫無防備地倒在他的身上。

拿著胭脂筆的指尖隨之一偏,便在他面上留下了一道長長的胭脂印。

軒車在道旁停落。

臨淵隨之擡眼,問她:“公主畫完了?”

李羨魚一楞。

隨即看向他面上那道痕跡,小聲辯解道:“這道不是我畫的,不能作數。”

她說著,便從袖袋裏拿出自己雪白的錦帕,沾了些清水,要給他擦拭。

指尖方擡,身後垂落的錦簾便被打起。

一道天光照入車內。

坐在車轅上的月見半回過身來,正擡手挑著車簾,笑著對她道:“公主,到歇腳的地方——”

月見話未說完,卻被眼前的情形震住。

軒車內光影朦朧。

一張打雙陸用的棋盤還放在中間的方桌上,而棋子卻已散了滿地。

自家公主則半跪在坐凳上,一手壓著少年的肩,一手拿著繡帕,似要給他凈面。

而少年修長的手臂環過公主的腰身,骨節修長的手托住她的脊背,替她在顛簸中穩住身形。

此刻,兩人聽見語聲,同時回頭望來。

李羨魚面色通紅。

而臨淵眸底微寒。

月見先是一楞,繼而眼睛睜得更大。

她看見公主的影衛面上有一道紅痕,像是、像是一道胭脂印。

她立時戰戰兢兢地去看公主殷紅的唇瓣。

在發覺好像是一樣的顏色後,一張臉更像是蒸熟了的蝦子似的滾燙。

月見慌慌張張地將錦簾放落,在車轅上背過身去,好半晌才磕磕巴巴地道:“公主,到、到歇腳的地方了。您、您若是得空,便隨奴婢去用些膳食。再去驛站裏小憩一會兒。”

隔著一張垂落的錦簾,李羨魚同樣是滿面通紅。

她將手裏拿著的錦帕遞給臨淵:“那,那我先去驛站了。”

臨淵羽睫淡垂。

他擡手接過帕子,對李羨魚道:“臣會挑無人的時候過來。”

李羨魚雙頰愈紅。

她隱約覺得他這話聽起來好像有些奇怪,但一時卻又說不出奇怪在哪。

加之月見還在車轅上等她,便也只好倉促點頭,小聲對他道:“我會給你留窗的。”

語聲落,她便想從臨淵懷中下來。

可還未支起身來,皓腕便被臨淵握住。

他停留在她背上的長指隨之擡起,往上輕摁住她的頸,示意她低下頭來。

李羨魚微微低頭,羽睫輕輕擡起,看著他的面容愈來愈近,方降下幾分熱度的面上重新變得滾燙。

她羞怯出聲:“月見還在外頭——”

臨淵擡起的長指微頓。

繼而,仍舊是平靜地執起她遞來錦帕,將她面上的那兩點紅靨輕輕拭去。

他薄唇微擡,清冷的鳳眼中染上淡淡的笑意:“公主在想什麽?”

李羨魚面紅欲燒。

她羞急出聲:“你,你若是再這樣。我就將窗戶鎖死,不讓你進來了。”

她說著,便將他手裏的繡帕拿走,紅著臉轉過身去,踏著腳凳,下了軒車。

時值正午,軒車外日光明亮。

皇家的儀仗停在官道旁,威儀赫赫,綿延如龍。

舉目四顧,皆是天家子弟。

李羨魚與幾名相熟的皇兄行過禮,便帶著月見,擡步往臨時歇腳的驛站中走去。

還未邁過門檻,卻先望見了一名意想不到的人。

“雅善皇姐?”李羨魚停住步子,訝然出聲。

稍遠處,正由侍女攙扶著步下軒車的雅善隨之擡起眼簾。

今日天光頗好,並不如何寒冷。

但雅善依舊是穿著件極為厚重的狐裘,嚴嚴實實地戴著防風的毛領。

她的手中捧著只湯婆子,露在袖口外的手腕纖細得像是冬日裏梅枝,瘦得驚人。

她也向李羨魚望來,淡色的雙眉輕彎,顯出一個溫柔的笑意。

“嘉寧。”

李羨魚便也繞開眾人,提裙向雅善走去,有些擔憂地輕衤糀聲問她:“皇姐是來為我們送行的嗎?”

“怎麽送出這樣遠?”

雅善輕輕搖頭。

她柔聲解釋:“不是送行。”

“和卓雪山之行,我亦與你們同去。”

李羨魚愈發訝然。

繼而秀眉緊蹙,連連搖頭:“可是,和卓雪山天寒地凍。且這一路上舟車勞頓,對皇姐的身子不利。”

她想不出雅善皇姐非要去雪山的理由,只以為她是為了守著大玥皇室的規矩,便道:“皇姐等等,嘉寧這便去求皇兄。讓他破例送皇姐回去。”

若是現在立即回返,應當還能趕在日落的時候,回到皇城。

她這樣想著,便不再耽擱,回身便要去找李宴的身影。

雅善卻輕聲喚住了她。

“別去。”她輕聲地對李羨魚道:“是我主動去求的皇兄,讓他帶我同去。”

在李羨魚驚訝的視線裏,她蒼白的唇瓣輕擡,低頭輕笑了笑:“我求了好幾次,最後以停藥相脅,他才答應,帶我同去。”

這似乎,還是她自出生以來,第一次這般任性。

李羨魚輕輕一楞。

她羽睫輕扇,愈發不解:“皇姐為什麽一定要去——”

雅善輕垂下眼簾。

在李羨魚擔憂的語聲裏,她想起,出行前,浮嵐也曾問過她一樣的話。

為什麽非要前去?

大抵是她明白,自己已熬不過這個冬日,卻不想長逝在困了一生的流雲殿中罷。

雅善這樣想著,卻終究只是輕彎了彎眉,語聲柔和地對李羨魚道:“因為,我也想去看看雪山。看看這場大玥難得的盛事。”

李羨魚輕輕擡眼,看向她這位生來病弱的皇姐。

看見她蒼白的面上顯出從未見過的執著神色。

她似是也明白過來,自己勸不住皇姐。

便唯有讓月見拿了條自己最厚實的狐毛圍領給她,藏著下自己的擔憂,輕聲對雅善道:“若是皇姐缺什麽,抑或是想要回去了。便遣人來我這知會一聲。嘉寧替皇姐想想辦法。”

雅善接過那條暖和的毛領,彎眉輕輕應了聲好。

用過午膳後,皇家的倚仗覆又徐徐往前。

終是在黃昏日落前,抵達了最近的城池。

當地的知府攜大小官員恭敬相迎,在官府中鋪設宴席,迎諸位皇親入席。

李羨魚並不如何喜歡這樣的場面,在用過晚膳後,早早回到她今夜要居住的廂房中。

因身份尊貴的緣故,廂房裏布置的很是雅致。

一道繪著海棠春日的錦繡插屏後,蘇繡幔帳低低垂落,掩住雕花精致的拔步牙床。

床上的錦枕與被褥都是嶄新的,似乎還特地在很好的日頭下曬過,顯得柔軟而蓬松。

一切都是這樣令人覺得舒適。

李羨魚的神思也隨之松懈下來。

她在榻沿上坐落,擡手解下自己的身上厚重的鬥篷,放在一旁的長案上。

正當她想將領口的玉扣也解開,著寢衣睡下的時候,卻想起臨淵似是還未回來。

她起身走到長窗畔,望向窗外的茫茫夜色,一時也不知該去何處找他,唯有抱著試一試的想法,對梁上輕聲喚道:“臨淵?”

玄衣少年隨之從梁上而下。

立在她的身前,平靜應聲:“公主。”

李羨魚輕輕一楞。

她有些好奇地問道:“臨淵,你是什麽時候回來的?”

她都沒有瞧見。

臨淵淡聲道:“方才。”

他頓了頓,覆又補充道:“公主開始解衣的時候。”

作者有話說: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