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這麽不小心。”

董雯立刻出聲，阻止李山逸準備去碰杯子的碎片，“別動，讓小趙來收拾。”

家裏的傭人並不是董雯都能驅使的，例如何嬸還有幾個聽何嬸安排的傭人，都是聞梨生母還在的時候就工作的傭人，她們只聽聞梨的安排，所以董雯進門之後雇用了幾個能聽自己吩咐的傭人，小趙就是其中之一。

看著小趙來收拾碎片，李山逸一句話都沒有說。

他怕自己說出讓人難以接受的瘋話。

他的身上還有痕跡，如果就這樣展示給母親和聞叔看，他們會是什麽反應？

或許，對她不會有任何影響，聞叔會歉疚地補償他，然後將他送走。

反正不會對她去相親這件事有任何影響。

“對不起。”李山逸低聲道歉，“剛剛我沒有拿穩杯子。”

李山逸擡頭的瞬間，神色已經恢覆了平靜，他握著筷子的手，骨節泛白，努力忍著疼痛，他分不清疼得是心臟還是皮膚上的勒痕。

反正都是她給予的，沒什麽差別。

“一個杯子而已，”聞風笑起來，感覺李山逸的態度太過於小心翼翼了，可能也是因為心中沒有接受這個家，他將話題轉到李山逸的身上，“對了，叔叔這邊有一個做醫療器械的公司，小山想要實習就來自己家公司吧。”

聞風說完，沒有去看李山逸的反應，而是和董雯一起看向了聞梨。

“我……”李山逸剛剛開口想要拒絕，就聽到聞梨漫不經心地說：“不是挺好的，畢竟弟弟是自家人。”

聞梨微微轉頭看向李山逸，無論是表情還是神色都和第一天見面時差不多，冷漠，陌生，透著與李山逸並不熟悉的感覺。

聞梨放下筷子說：“入籍的事，也可以考慮一下。”

整個屋內都安靜下來了，董雯和聞風沒有想到聞梨不止同意讓李山逸進入公司，而且還接受他入籍。

董雯真的很驚訝，紅著眼眶看向聞風。

聞風眼中含笑，略帶欣慰地點了一下頭，仿佛在安慰董雯一切會越來越好的。

看著母親感動又開心的樣子，李山逸將手裏的筷子放在桌子上，他有些難以控制自己的力道，聲響在安靜的餐廳裏非常地明顯。

李山逸是一個很擅長忍耐的人，可是現在，他一秒都忍不下去了。

“我不會入籍的。”

“小山！”董雯瞪大眼睛，大聲的呼喊也沒有挽留住李山逸離開的步伐。

董雯立刻起身要去追，聞風連忙開口說：“小雯，你好好跟小山說，他一直跟著他的父親，你也沒有什麽時間陪伴他，必須要給他一些時間，入籍不著急，先進公司實習。”

董雯面帶微笑地點了一下頭，看著她去追李山逸的身影，聞風輕輕嘆氣，他心中對李山逸有愧疚，因為董雯一直照顧著聞梨，都沒有空去陪伴自己的兒子。

“小山一直跟他爸爸生活在一起，一下子可能很難接受入籍換姓。”

聞風對聞梨解釋著，因為入籍是聞梨提出來的，所以他怕聞梨對李山逸剛剛的拒絕，心生不滿。

“他跟他父親感情深，畢竟生活了那麽久，需要時間。”

聞風的話在聞梨聽來實在可笑，他和董雯都不知道李山逸受生父長期暴力的事。

“我回房間了。”聞梨對一旁的何嬸招手。

看著聞梨馬上要被何嬸推走了，聞風連忙開口：“跟尤鶴見面的事，梨梨想要怎麽安排？”

“隨你。”聞梨冷淡地說。

聞風露出笑容：“好，等下爸爸讓人把禮物都送到你的房間裏。”

“恩。”

聞梨的身影消失不見後，聞風緩緩嘆了一口氣，如今聞梨的情況跟聞梨生母去世前非常像，身體好像在慢慢好轉，可是之後，身體的情況可能突然之間會一落千丈。

只是聞梨比她的媽媽發病得更早，至少聞梨的母親當初能夠生下她，但是聞梨現在的身體不行。

他作為父親，只會做對女兒有利的事情。

******

“我知道你很難接受入籍改姓，也怪我這些年對你的忽視，但是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董雯走到坐在書桌前的兒子旁邊，語重心長地說：“我們有更多的時間在一起，好嗎？”

李山逸看著母親溫柔而恬靜的臉，突然想起聞梨說過，她這些年的目的就想要讓他接手聞家。

“我都已經成年了，入不入籍很重要嗎？”

董雯皺起眉頭，想要握住李山逸的手，但是被李山逸躲開了，她低嘆了一下，對兒子露出微笑：“當然，你在公司好好表現，你聞叔是想要把公司交給你。”

“你覺得聞梨讓我進入公司，提出了入籍，就是願意將公司交給我？”

董雯看到兒子在顧慮聞梨，她也知道，聞梨現在的待遇就是眾星拱月，在這個家裏沒有人會違抗她，想要做的事情，都有一堆人為她去做。

“聞梨的生母，周氏的大小姐得的是罕見遺傳病，以前周氏家族得這種病的都去世了，留下的這一脈原本還挺好的，但是周家小姐不幸的隔代遺傳了這種病。”

“周家有錢有勢，周小姐的情況並不嚴重，就是身體緩慢地衰弱，非常罕見的疾病，沒有什麽特效藥，因為病人少，沒有辦法長期的研究。”

“聞梨的情況更差，據說本來成年都活不到，但是周家和聞家有錢，加上尤醫生從周家大小姐開始就一直在研究特效藥，聞梨才能活到現在。”

李山逸看著母親的臉，她依然如同他記憶中那麽美麗而溫柔，準確地說，因為聞家有錢，讓她有錢保養自己，她比年輕的時候皮膚更白皙。

可是，李山逸註視著母親的臉卻覺得有種陌生的感覺。

“媽，你在說什麽？”李山逸實在聽不下去了，因為母親的話明顯是在說……聞梨會死。

董雯拍了拍兒子的肩膀，微笑說：“不用考慮聞梨，聞家是你的。”

“你從什麽時候有這種想法的？”李山逸抓住媽媽的手臂，感覺自己的背脊都在發涼，他意識到自己一點不了解自己的母親。

“小山，這些有權有勢的人都不正常，他們也不把我們當成人，”董雯緩緩地笑起來，“聞老爺當年拆散我和聞風的時候，一定沒有想到聞家最後會落到我兒子的手裏，而我的兒子跟聞家沒有一點血緣關系。”

李山逸甩開母親觸碰自己的手，他莫名想起父親喝酒之後總會咒罵母親，說她是一個狠女人，他就是娶了一個瘋子，那個女人只想報覆她的初戀。

那時候他覺得父親是一個醉酒的瘋子，只能用那種辱罵他母親的方式發洩自己。

李山逸冷聲問：“你一直等著聞梨死掉嗎？”

“我知道聞梨在私下肯定會為難你，你忍一忍，她精力不多，還有相親的事需要應付，最近應該都不會為難你。”

董雯柔軟的聲音裏帶著警告，“你把心思都放在公司上，別管聞梨那邊的事，她身邊沒有正常人，包括聞風跟那個尤醫生都是瘋子。”

“他們不正常，在這裏生活了這麽多年的你還正常嗎？”

董雯擡手想要去撫摸兒子的臉，被李山逸用手擋住之後，她平靜地問：“在你看來我也是不正常的麽，小山。”

“你工作都不要了，在聞梨身邊當傭人，就是為了……”李山逸壓低聲音，“你都沒有想過，父親如果沒有去世，我根本就沒有辦法入籍聞家。”

董雯面無表情地說：“我清楚李友的身體情況，他比我預想的多活了幾年。”

李山逸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從來沒有了解過自己的母親。

從前母親在他眼中是一位為了愛情，神志不清，連尊嚴都不要的女人。

如今他了解的母親是一個有手段，能隱忍，處處為謀的女人。

“媽，我不想她死，我……”

“李山逸！”董雯聲音拔高，驚得李山逸肩膀微顫，她立刻意識到自己的情緒有些失控了，“我明白的，她是你姐姐，雖然剛剛相處，但是已經有家人的感情了，你去公司好好工作，媽媽會照顧她的。”

“媽。”李山逸伸手想要去挽留母親，但是董雯甩開他的手，頭也不回得走出了李山逸的房間。

聽到房間門關閉的聲音，李山逸雙臂抱住頭，聞梨什麽都知道，怪不得她會這麽對待他，她知道他的母親在等著她死，然後把聞家交給他。

她會死嗎？

他真的不想她死，他還有很多事情想要跟她一起做。

可是他現在都不知道她的身體情況到底如何，如果當初學醫就好了，因為母親是醫生，他其實小時候的願望是當醫生。

後來，他因為母親的離開選擇放棄了這個願望。

聞梨真的很會折磨人，他感覺自己快要死了……

他原本是希望她承認喜歡自己，但是現在那些已經不重要了。

只要她能夠好好的，他什麽都可以忍受。

父親打他的時候，總是咒罵他像母親，他從來不覺得自己哪裏像母親。

如今看來，他也許真的像母親，母親為了自己得償所願，能夠犧牲自己的一切，在聞梨的面前隱忍著逆來順受。

他也可以這樣，有著超乎尋常的忍耐力。

【她精力不多，還有相親的事需要應付，最近應該都不會為難你。】

想起母親的話，李山逸猛然起身，他揉了揉發酸的眼睛。

沒錯，聞梨的精力並不多，所以他不能忍受，她的精力浪費在別人身上。

那天的宴會，她不止養了一個歌星，還遇見了那個叫尤鶴的相親對象。

沒有去宴會就是一個錯誤的選擇。

他必須保證接下來，別在做讓自己後悔的選擇。

******

董雯路過聞梨房間的時候，深深地看了一眼。

她預想到了聞梨會刁難她的兒子，可是聞梨的身體連長時間站立都辦不到，一個如此虛弱的人，頂多讓傭人輕視她兒子，因為聞梨連打人都沒有什麽力氣。

可是她從來沒有想過，出去這幾天，聞梨會讓小山對她產生了好感。

董雯突然意識到，聞梨可能會想用其他方法毀掉她的兒子。

聞梨長得漂亮，現在小山很可能對她的外貌產生了好感，必須要在情況更嚴重之前，阻止聞梨繼續針對小山。

她剛剛準備下樓，正好看到走上來的醫生，董雯露出溫和的笑容跟醫生打招呼說：“尤醫生這麽早就過來。”

尤醫生點了一下頭，聽到董雯又說：“見面的事情，梨梨答應了，希望一切都能順利就好了。”

尤醫生嚴肅的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只是又點了一下頭，然後接著往樓上走去。

董雯笑容未變地看著尤醫生的背影，她得去見聞風，讓他盡快安排聞梨和尤鶴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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