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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讖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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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嬰從戲班出來,看著劉嬤嬤把謝之妍抱上馬車,遠遠對他行了個禮便揚長而去,心裏很不是滋味。謝之妍為了離開他而自殘,讓他很生氣,甚至有些負氣地覺得大丈夫何患無妻,提司太太你謝之妍能做,其他女人也能!堂堂督察院提司,說一句要納妾都會有不少貴女擠破頭要上門,更何況是娶妻!謝之妍寧願一死也要離開自己,那便離開好了,沒了你,我一樣可以過得很好。

自己怎麽就忘了,她從來就不是個簡單的女人。她是謝之妍啊,她是那個把以戰止戰當成信仰的謝之妍啊。一般的女人怎麽能說得出征戰三國、平定四海方得安穩那樣的話?滿門抄斬她是唯一活口,忍辱負重在宮裏生活那麽多年,偷聽督察院開會還能全身而退、找出謝家兵令、和淮安侯一黨虛與委蛇、同皇後周旋祝家寶貝的,都是她啊。

她是那麽通透的一個人,在自己面前只是裝成很遲鈍的樣子,自己怎麽就這麽忽略了?她聰敏,所以懂得收斂鋒芒,她說,“夫君太精於算計,所以只能娶我這樣傻的老婆,不然兩個人成天相互計算多累啊。”她若是傻,能帶著督察院的人馬從京師一路趕往北疆,殺伐果斷地處理密奏,沒一個人敢抱怨?這次靠著自戕金蟬脫殼想必是早就計劃好了的,連帶著陸梅生這臺《石頭記》,都是她一步步都算計好,就等著自己往裏跳。

謝之妍,我還真是小看你。

生了幾天悶氣,項嬰有些扛不住,以往回到家,不管多晚,都有一盞小燈為他而留,謝之妍不在的日子,剛開始他只是對著空蕩蕩的房間生悶氣,沒過幾天開始感覺心慌了,黑暗吞噬了空蕩蕩的房間,不安把自己包圍,她,是真的離開自己了。

屋裏太黑、太安靜,去秦樓楚館過一夜吧。“項提司好久沒來了。”看到花魁娘子顧四娘的盈盈笑臉,想到謝之妍曾經扮成督察院的新人跟著來,假裝成不知人事的小男孩,被顧四娘調戲得滿臉通紅的樣子,項嬰心裏覺得不是滋味,喝了幾杯就沒了興致,隨意敷衍一下就回家了。

滿身疲憊地躺下,床邊早已沒有那個等著自己的人。迷迷糊糊地不知道什麽時候睡過去。枕畔還殘留著熟悉的味道,是她發間的香氣,項嬰長時間緊繃的神經慢慢放松下來。

多久沒有這麽安心地睡下了?謝之妍走後,那一場場甜蜜的夢境,像阿芙蓉一樣,明明知道不可以沈溺其中,卻讓人無法自拔。明明知道那虛妄的溫暖不可以留戀,可夢裏面,她對自己笑著,叫著自己夫君,對自己小意溫柔。現實中的她,是什麽時候開始變得面對自己波瀾不驚的呢?謝之妍,我想看著你對我笑,想看著你對我手足無措,想聽你叫我夫君……

“項嬰,這個煙花給你。”

“閻王怎麽了?我的夫君長了這麽俊俏的一張臉,不知道有多少小鬼上趕著要去找呢。”

“若你是那為了守護大燕而生的利刃,那我就做你的刀鞘,你守著大燕,我守著你。”

“夫君,我給公公做的糕點,你要不要嘗一下?”

“我給你做的鞋子穿起來很舒服吧?”

“我才不要嫁給那個魔頭!”

項嬰好久沒有做夢,快忘記從夢中醒來是什麽感覺。自己曾被夢魘驚醒後靠著一冊冊心機謀略熬到天明,娶了謝之妍之後,她仿佛把自己生命的空缺填滿了大半,噩夢變成了很稀罕的事情,大多日子都是在晨光中醒來,身旁那個人還在安靜地睡著。被噩夢驚醒的時候,總是把她吵醒,她腦子迷迷糊糊卻習慣性地撫住自己的臉,那麽溫柔。以前的噩夢讓他倍感沈重,想要馬上醒來,而現在的夢境裏都是謝之妍給自己的溫暖記憶,項嬰覺得,恨不得在這夢最好變作迷宮困住自己,把自己困在裏面久一點,就不用面對醒過來時候的臥榻冰涼。

“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陳三願: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身常健,三願如同梁上燕,歲歲長相見。”項嬰想起謝之妍剛嫁過來的時候,曾經對自己念過一首詩。

自己那時候頗不以為意,只覺得是閨中女兒的閑心思,現在想來,倒有些讖語的意味。呵,郎君千歲?世間有幾人能夠活過百年;妾身常健?她為離開自己不惜一死;梁上燕,梁上燕,終究只是寄居在他人屋檐下,一換季就會飛走的東西,留下的,不過是一個空殼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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