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四十四章

關燈
秦穗滿月那天,我們在家裏辦了一席簡單的滿月酒。

難得曾啟瑞先生和曾開瑞先生兄弟倆都在休假,他們一同出現,要不是穿著打扮的風格不同,簡直叫人沒法看出區別。把帶來的禮物交給我,又坐在沙發邊逗弄了一會兒被我抱在懷裏的秦穗,等見到秦森端著茶從廚房出來,曾啟瑞先生便起了身。

他大步流星地走向秦森,臉上的笑容早已褪去,竭力壓低嗓音在秦森耳邊強調:“你掛過我無數次電話了,我們有必要好好談談。”

不緊不慢地把盛著茶杯的托盤擱上茶幾,秦森端起其中一杯茶遞給他,自己也拿上一杯,略略側身做出一個邀請的姿勢,示意他某個方向:“去陽臺。”

曾啟瑞先生這才後知後覺意識到還有孩子在場,飽含歉意地瞧我們一眼,而後點點頭,端著茶杯大步走向陽臺。秦森偏首,視線轉向我,待我也擡頭看他,才飛快地沖我眨了眨眼,而後理一理衣領,泰然自若地朝陽臺邁開了腳步。

我覺得好笑,但礙於還有曾開瑞先生這位長輩在場,只能忍著低下了頭。

“他工作慣了,放假也忘不了公事。”好在曾開瑞先生只是笑盈盈地調侃了自己的胞胎兄弟,“不過今天這日子也巧,我們兩個很少有一起放假的時候。”他笑著捏了捏秦穗粉嫩的臉蛋,“這閨女以後肯定有福氣。”

小家夥還躺在繈褓裏,兩只肉嘟嘟的小手抱著曾開瑞先生送給她的維生素片小鐵盒,一個勁地往小嘴裏塞,口水已經糊濕了系在領口的小圍兜。她啃得並不專心,一面有一下沒一下地咬著貼合,一面睜著那雙滴溜溜的大眼睛左瞧瞧右瞧瞧,聽見誰出聲了,便會微微扭頭去看。

我抱著她輕輕搖晃,笑笑沒有說話。

沒過多久王覆琛也按響了門鈴,身旁跟著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小姑娘,打扮幹練,梳著精神的馬尾,親善的鵝蛋臉上五官線條柔和,看上去是個好相處的性子。王覆琛在玄關換了鞋進來,沖她擡了擡手,介紹得隨意:“喏,她就是我跟你說過的,我徒弟,喬茵。”

“魏小姐您好。”小姑娘立馬配合地向我伸出手,面露微笑的同時嘴邊的小酒窩也浮現出來,漂亮的大眼睛彎起來形似月牙,倒是非常可人。

註意到她腳小,我抱著孩子從鞋櫃裏拿出一雙稍小的拖鞋給她,回握她的手:“您好。”

她換了鞋,註意力很快轉移到秦穗身上來,小心捏了捏她的小手,“寶寶長得好可愛。”

“要抱抱嗎?”我把她的小肉手從她嘴裏拿出來,用她胸前的小圍兜給她擦了擦口水。小家夥眨巴眨巴眼,似乎覺得有趣,又吐起了口水泡泡。

“可以嗎?”喬茵有些驚喜,等我將孩子送到她跟前,便熟練地接過了她。小姑娘抱住了孩子就習慣性地微微搖晃,模樣駕輕就熟,顯然對照顧孩子很是熟悉。秦穗到了別人的懷裏也不害怕,吐著口水泡泡睜大眼睛瞅了瞅喬茵,竟咧嘴笑起來,伸出小手沖著她“咿咿呀呀”地叫。

小姑娘見了也跟著咧了嘴,“笑得好開心呀~”

“她特別喜歡笑。”我關上門,也不介意她多抱一會兒。

“喜歡笑很好啊,以後每天都過得高高興興的。”低下腦袋拿額頭蹭了蹭小家夥的前額,喬茵彎著眼笑瞇瞇地逗她,“是不是,嗯?”

小家夥哪懂她在說什麽,只圖有趣,咯咯直笑。

“進去坐吧。”趁著這個時候領他們進屋,我回頭掃一眼兩手攏在褲兜裏一言不發的王覆琛,“王麗清那個案子怎麽樣了?”

“我還以為你根本不關心這個案子。”他皮笑肉不笑地翹起嘴角,“現在還在等二審。看審判員和媒體的態度,估計也會判死刑。不過我有把握,我們的證據可以讓最高院駁回死刑判決。”

“看來該提前跟你說聲恭喜。”

“恭喜倒談不上。現在你有了女兒,對王麗清的同情心估計會更強烈,就算對我說恭喜也不會有多少真心。”有意無意瞥一眼還被喬茵抱在懷中的秦穗,王覆琛擰了擰領帶,清清嗓子,在孩子面前終於收起了那副陰陽怪氣的腔調,“現在他們都在拿王麗清多次試圖自殺的事造勢,博得公眾的同情。說實話,我對這件事一直持懷疑態度,所以還要請心理醫生對王麗清的精神狀態做鑒定。”

我送他一個感激的笑容,對他的態度倒是不那麽在意:“那可要請一個權威一點的。”

“已經有人選了。”他並不反對我的提議,“張珂瑋醫生。資歷很深,又剛好住在v市,離a市近。”

萬萬沒料到“張珂瑋”三個字會忽然落入耳中,我心頭一跳,差點頓住了腳步。

幸運的是王覆琛沒有留意到我的反常,僅僅是想起了什麽,兀自接著剛才的話題繼續:“說起來,我之前還打算給秦森介紹介紹這個張珂瑋醫生。但是聽簡嵐說秦森已經在接受心理治療了?”

稍稍穩住情緒,我點頭,“五個多月了,每星期一次。”

“這是好事。”拿眼角上下打量我一番,他慢悠悠開口,“之前我覺得你也應該去做做心理咨詢,現在看來,你狀態比前陣子好多了。是做母親的緣故?”

當做沒有聽見這個毫無意義的問題,我反過來問他:“你準備什麽時候去找張醫生?”

眼神頓時一變,他敏銳地望向我,“怎麽?”

“他和秦森其實是朋友。算得上忘年之交吧。”我擡眼平靜地回視過去,“代我們向他問個好。”

視線逗留在我臉上久久沒有挪開,王覆琛絲毫沒有掩飾眼中的懷疑。

近十秒之後,他才不輕不重地給了我回答:“我周日去找他,到時候會代你們問候一句。”

我簡短地道謝,不再糾纏這個話題。

來到v市一年有餘,他和簡嵐的關系依舊沒有改善。相信不僅是因為簡嵐心裏依然存有芥蒂,也有一部分原因是王覆琛為人的確太過刻薄。老實說,這一點真的非常顯而易見。

因此二十分鐘後簡嵐進屋瞧見他的第一時間便垮下臉時,我並沒有感到意外。

她給秦穗帶的禮物是一枚長命鎖,小家夥抓在手裏翻來覆去琢磨了一會兒,最終又把它塞到了嘴裏吮著玩。好像對她來說,只要是我們塞給她的東西,一概都只有裹腹這種用途。我無可奈何,只能一次又一次把她塞進嘴裏的東西拽出來。

陶葉娜來得最晚。直到簡嵐和喬茵都主動請纓去廚房幫秦森準備午餐,她才姍姍來遲。

不過作為姑姑,陶葉娜帶來的禮物也是最特別的。

“百家衣?”展開那件由不同顏色的布料拼接縫制出的小上衣,我粗略估計了碎布料的數量,稍感吃驚。看得出來她跑了很多個家庭討要布料,拼接時的顏色搭配也有所講究,線腳紮得緊實,做工十分精細。

這份禮物太珍貴,如果不是足夠重視秦森,她也不至於花這麽多心思。

看到我驚訝的表情,陶葉娜的笑臉便有些靦腆:“快過年了,裁縫店難找,所以我就自己做了,手工不太好。”

“謝謝,很特別的禮物。”我回她一笑,拎高了百家衣在秦穗眼前晃晃,吸引她的註意力。滿月的孩子對顏色的敏感度很高,一見這五顏六色的衣服,便高興得咧嘴笑,伸著小手咿咿呀呀叫著要夠到。我擡頭示意陶葉娜看看,嘴邊也不自覺浮起笑意:“小穗也很喜歡。”

她小心翼翼湊近瞧瞧,或許是一時情怯,不敢伸手去逗她,只遠遠看著,目光柔和:“鼻子和眼睛像你,嘴巴像秦先生。”

“抱抱她吧,她不認生。”拿手肘碰了碰她,我把孩子抱到她手邊。

遲疑片刻,陶葉娜略顯笨拙地擡起胳膊將秦穗接過去,見小家夥仍舊懵懂地笑著,才跟著露出了笑容:“還真不認生。”

撫了撫小家夥的額頭,我隨意笑了笑,算作回應。

家中有人做客,時間便過得飛快。入夜後陸續把他們送走,不僅我有點兒疲累,秦穗也打起了哈欠。二樓有她的嬰兒房,可她到底才剛剛滿月,我不可能讓她獨自睡在沒有燈光的房間裏。所以給她用熱毛巾擦過身子以後,我還是如常把她抱回了主臥。

秦森不在廚房洗碗,不知什麽時候先我一步跑到了臥室,正拉開更衣間的大門翻箱倒櫃。狐疑地看他一眼,我抱著秦穗來到床邊的嬰兒床旁,小心將她放上/床,替她脫掉襪子,捏一捏她的小手小腳,確保她的身體不會太涼:“今天曾警官找你是為了什麽事?”

“有個棘手的案子。”秦森還在把我的衣服一件件翻出來扔到床上,“我記得你有一條紅色的連衣裙?”“夏天有一條,冬天也有一條。”趁掌心溫暖,我慢慢給秦穗按摩手腳和胸腹,“我記得都在箱底。”

按照我的提醒拖出更衣間角落的箱子,秦森翻翻找找幾秒,總算把那兩條裙子抽了出來,冷酷無情地扔向一邊:“近期不要再穿了。”

特地費神把它們找出來,就是為了扔掉?

“為什麽?”我搓揉著秦穗軟嫩的小腳,暫時沒有跟上他的思緒。

“你應該記得雨夜屠夫那個案子,一共有十二個死者。”回過身撿起被他隨手丟到床上的其他衣服,秦森迅速將它們一件件疊好並堆放整齊,臉上神色平靜,語速卻以微不可查的速度漸漸加快,“其中第十一個死者一直讓我覺得非常古怪。雖然也被割去了外/陰,拋屍的方式也和雨夜屠夫一貫的手法相同,但我並沒有找到明確的證據證明她是個暗娼。而且屍體的很多細節也讓我懷疑,她不是被雨夜屠夫所殺,而是有人想要魚目混珠。”

安靜聽他陳述,我沒有試著打斷,低頭拉高被子蓋住秦穗的腿,力道輕柔地搓按她的胸腹。小家夥已經困倦得合上了眼睛,嘴裏咕嚕咕嚕吐泡泡,偶爾扭一扭身子,看上去很是享受。

“現在事實證明,我的懷疑沒有錯——她是被另一個連環殺手殺害的。目前已知的死者有九個,全是年近三十歲的貌美女性,除了我剛才提到的那位被拋屍的死者以外,其餘死者都在自己家中被殺。”秦森把疊好的一堆衣服擱回衣櫥,再回身看了看床上剩下的幾件大衣,拾起衣架將它們掛好,“屍體呈現被強/奸的跡象,死因一致,是被割破了喉嚨和頸部動脈,上身還留有多處死後制造的刀傷。另外,她們還有一個共同點。”

有意停頓,他將手裏的大衣掛回更衣間,又彎腰拎起剛剛被他扔開的那兩條紅色連衣裙,隔著床看向我的眼睛:“她們死時都穿著一條紅色的連衣裙,那是她們自己的裙子。”

聽起來有些聳人聽聞。

“這案子發生多久了?”

“第一名死者出現在四年前,最後一名死者的屍體在上個月被發現。”

四年內殺了九個人?我想了想,還是垂下眼瞼繼續給小家夥按摩:“時間跨度很大。”

“更重要的是,他幾乎沒有留下任何線索。”他口吻嚴肅,終於意識到自己的每個發音都快得像要起飛,於是體貼地減慢了語速,“而且這個兇手很特別。他顯然擁有特殊的收藏癖好,每殺害一位女性,都會從她們身上奪走一樣東西。”

我應了一聲,以示自己在聽,“就像雨夜屠夫會收藏受害人的乳/房和外/陰麽?”

“可以相提並論。”回答得煞有其事,秦森一字一頓放緩語調,為了引起我的註意甚至不惜用他最討厭的圓滑手段賣了個關子:“不過這個兇手並不是對特定的東西感興趣——不,也不能這麽說。畢竟現在還不能排除他帶走那些‘紀念品’是不是別有目的。”

知道他這是打算不達目的不罷休,我嘆了口氣,替秦穗掖好被子,最後捏捏她柔軟的小手,再俯身給了她一個晚安吻,才來到床邊坐下,捎來一件衣服疊好,擡眼看他:“到底是什麽?”

成功博得我的註意力,秦森總算滿意地稍稍挑高了下顎。

“第一名死者被剪光了頭發,第二名死者則被割去一小塊頭皮。”他一本正經地一一向我介紹,“第三名死者腳掌皮肉有缺失,第四名死者被割去了下/陰。第五名死者缺失的是前額的皮肉,而第六名死者被砍掉了左手。第七名死者和第八名死者分別是左腿上的皮肉和腰部皮肉缺失,至於第九名死者……她被割掉了*的乳/頭。”

不得不承認,兇手的收藏癖的確讓人難以理解。

“很奇怪。”我誠實發表了自己的感想。

“我有同感。”很快附和,秦森目不轉睛地同我對視,面上神色不改,“更奇怪的是,根據犯罪地理側寫來看,我們的房子也在兇手的住所區域內。”

大約猜到了他這番話的用意,我沈吟幾秒,順從他的意思開了口:

“你要不要查這個案子?”

“為了你和小穗的安全,我覺得我應該加入專案組。但是我想先聽聽你的意見。”他委婉地表達了自己的意願,接著便靜靜等待我的反應,神情平淡而誠懇,好像要以此證明他會充分尊重我的意見。

盯著他的臉瞧了兩秒,我收回視線,又拿來一件被他胡亂扔出來的衣服,沿著淺淡的折痕重新疊起來:“我不介意你工作。”我說,“但是要註意安全。”

“當然。”他顯然早料到了我的回答,答應得幹脆而果斷,緊接著還不忘周全其他:“接下來幾天我可能會在外頭過夜,也可能回來得很晚。你需不需要請一個保姆幫忙?”

“不用,我一個忙得過來。再說也可以叫簡嵐或者陶葉娜過來。”不習慣家裏還有陌生人走動,我自然回絕了這個提議,說起簡嵐和陶葉娜便又想起要給她們提醒,於是從衣兜裏掏出手機,在聯系人目錄中翻找她們的名字:“我先去打個電話給她們,告訴她們不要穿紅色的裙子。”

秦森頷首對此表示讚同,順理成章地給了我一個更好的建議:“最好提醒她們不要在獨自在家的時候把異性請進屋——不論對方是熟人還是陌生人。”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