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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鏡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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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2年·倫敦。

他舉了燭光走進房間。夕陽如血,淡漠悠然的一絲,慢慢沈入地底。他看著最後一縷夕暮沒落,然後俯下身去推開了棺蓋。

他看著她。黝黑扁平的臉孔漠無表情。眼裏卻有濃濃哀傷。

她靜靜地仰望著他,一聲不出。蒼白臉孔斑駁殷紅淚痕。長發蒼涼優雅地鋪散開來。她躺在潔白絲緞上。一襲白衫單薄如屍衣。

他放下燈燭,慢慢探進手去,托起她來。那慘白飄輕的身體,詭異冰冷溫度。他把她抱了起來。她發出一聲低低的呻吟。

[阿南……]

他把手指放在嘴唇上,然後從腰間抽出金柄匕首,毫不猶豫地向手腕切了下去。

肌膚迸裂,鮮血泉湧。他扶起她的頭,將傷口貼上她蒼白唇瓣。她用力別開頭,血自唇角湧出,她嗆咳出聲。[……阿南]

他抱著她,臂彎中是韶齡少女,容顏如玉,纖細肢體卻枯幹如柴。他直直地盯著她孱弱的拒絕。雪白衣袖下露出纖細手臂,他忍不住移開眼神,不忍卒睹。焦黑結痂傷痕下彌漫潮濕粉紅血肉,十指粘連,筋骨模糊。太嚴重灼傷,布滿全身,只除了那張詭麗容顏。幾乎可以說,她整個人已經盡毀。

他執拗地將傷口送到她面前,她虛弱地躲閃著抗拒著,他用力抱緊了她,然後將一只小小的香袋放在她胸口。她看著那柔軟的絲緞香袋再看著他,淚水突然瘋狂流下。他將凝血的傷口在刀鋒上磨開,重新貼近她唇邊。

她啜泣著吸飲起來。

黑種男子平靜臉龐漸漸籠上痛楚。他抱著她,不住顫抖。懷中的柔軟妖魅一旦被本能掌控,便喪失所有理智。他太明白而她更加清楚。然而無論是她還是他,都無法抗拒。

她用力咬住他的手腕,拼命地啜飲著。他扭曲而鎮定的神情,擁著她如懷抱某種邪惡而珍貴的生靈。不敢不忍不願不甘放下。他苦苦地撐持著,直到她慘白臉頰透出一絲血色,直到她呼吸平穩眉目舒緩。他慢慢地將她放回棺材裏。

他無力地坐在那裏註視著她。淚痕在她臉上結成緋紅痂塊,她痛楚地仰望著他。

“……阿南。”

他再次把手指放上嘴唇。她知道這是這個被割了舌頭的男人示意她收聲的姿勢。她喘息著咬住下唇。

[阿南,我會殺了你的]

他微笑著搖了搖頭,然後勉強站起身來,搖搖晃晃地為她推上了棺蓋。黑暗籠罩下來,清涼安穩。徹骨的芳香彌漫開來。她蜷縮在黑暗深處,再次流下淚來。

神啊,究竟何時才是盡頭。

究竟怎樣才能讓你給我一個結束,求求你。

我還要如何撐持下去。

我想起一些事,很多事。

關於我和巴瑟洛繆的事。

如果昏迷是一場沒有盡頭的沈睡,那為何還要給我醒來的機會。

我一動不能動,沒有血液,沒有靈敏和力量。我在棺材裏享受死亡的威脅,然而打開棺蓋,將我重新拖回漫漫人間的,是他給我留下的人。

他給了我一切,包括阿南。

柯敏死後,有近五十年的時間我們遠離人群,不再雇傭管家,仆人或者車夫。然而1873年的那個黃昏,我醒來,他把那個黑種男人帶到我面前。

“薇葛,這是阿南。”

於是我說你好阿南。對他溫柔微笑,甚至沒有露出牙齒。我看著那個男人面無表情的臉,他有一張和柯敏一模一樣的臉。我是說,那種近乎悲觀的決絕和冷漠,獒犬一般忠心耿耿的氣質。

我想起他,巴瑟洛繆,他帶給我的那些,在最後的一些日子裏。他帶我去旅行,遙遠的,寂寞的行程。他教我如何將棺材帶上船,將悲傷理由托付給身邊神色好奇的人類,然後換取他們善意的同情和憐憫。有些時候我們是帶回病逝他鄉的長輩,有些時候則是將戀人的屍體運抵家族的墓園。哪一種理由都駕輕就熟。大多數時候,我們會被看成是一對情侶,很少時候會被當作兄妹。如果他願意將外表弄得再老一點,或者我再故作天真地偽裝得年輕一點,也許我們可以扮做父女,可惜我知道那絕對會令他發瘋的。

為了不引起註意,我裝作抱病留在船艙裏。他偶爾會出去做些什麽,大部分時間都陪在我身邊。夜深的時候我出去獵食。這不比在陸上可以肆意。他教我如何潛入人類的艙房,迷惑那些孤身一人的旅客,在他們的喉嚨上留下纖細齒痕。安全起見,一夜最好不要只在一個人身上滿足饑渴欲望,那無疑會造成命案。迷惑他們,引誘他們,在他們的迷幻之中將齒尖嵌進溫暖皮膚,品嘗甘美血液,然後輕盈離開。很快旅客之中會有奇異熱病和暧昧緋聞一起迅速流傳,男人會聚攏起來談論一些誘惑的夢魘,譬如在高燒和極樂之中見到的絕色美人。女人們則蒼白了臉為夜晚的到來憂心忡忡,不知那無法醫治的病癥幾時會降臨自己身上。

那種時候我總是站在高處俯視他們。海風將長發和雙層鬥篷一同吹起,及肩純黑面紗在我的輪廓上輕柔滑動。我耐心地註視著他們。

“你要她麽,巴瑟洛繆?”我會指著某個艷麗成熟的女人這樣問他。他默默搖頭。於是我說我要。我喜歡殺戮那些成熟的,嫵媚的,像甘甜的熱帶水果一樣鮮美誘人的女子。感受她們柔軟溫熱的皮膚在嘴唇下漸漸冰冷,是無上樂事,自然事後巴瑟洛繆摑在我臉上的耳光除外。我一旦吸起她們的血便無法自制,不到死亡絕不罷休。他只是打醒我,再目光憐憫地看著我,不解釋亦不道歉。那種明了一切的目光令我有撕碎他的沖動。

他分明什麽都知道。

是的,我永遠也不可能像她們一樣。我永遠都只能是這個停滯在光陰從愛憐轉換成暴虐那一刻的女孩。我永遠都做不到。

如果制造我們的是魔鬼或者神明,他會知道我有多渴望憔悴蒼老。那是人生,是經歷,是感受,是一切都有盡頭。你永遠無法懂得那種痛楚,當你確知自己的一切永無止盡,你只能像地獄之中的冥火一樣,向著某個湮沒於黑暗之中毫不可見的未來飛舞過去。那種無望和疲憊讓我窒息。

他讓我窒息。

他根本就不應該讓我清醒過來的,巴瑟洛繆。

為了這一點,我恨他,就像愛一樣深。

我一動也不能動。燒灼的苦痛在每一寸肌膚上蔓延,我像被封閉在陶瓷外殼下投入烈火之中的水生生物。我的喉嚨無法呼吸,然而我仍然不能死去。有些什麽在我的血管裏流動,汩汩的節奏清澈坦白。那是什麽。我不知道那是什麽。我饑渴,我寒冷,我灼熱。我的眼睛甚至看不清楚棺蓋上的雕花,我聞不到彌漫白緞深處的芳香。可是我的心跳和血管依然被某種力量所驅使,強烈穩健地運轉著。那是什麽,那究竟是什麽啊。

幹涸眼角有淚水滑落。我可以感覺,卻不能確信。

那不是為他落下的淚,我永遠不會承認。

我記得那些日子。為什麽我會記得。那一切,那一切甚至遠比一百年前那個名叫蕭晴溦的女孩所能擁有的一切更為清晰。那些日子裏,他讓我學習一切生活細節,出游,獵食的方式,如何避開其它吸血鬼。而他是從來不肯讓我暴露在同類面前的。

他甚至教了我賬簿的處理,將我介紹給他的代理律師。那是從不曾有過的。他從來都把我當作美麗玩偶寵愛,從不曾讓我接觸這些人間煙火。現在想來,那個時候,他仿佛預感到他將要離我而去。

他要離我而去。

他教我如何妥善地使用魔力,把玩人類可以相信的理由,用吸血鬼特有的神情氣度偽裝得天衣無縫。憑借那種生為鬼魅便無形具有的欺瞞手段,我們幾乎可以達成一切事。蠱惑和操縱人類,然而巴瑟洛繆教導我說,那是不可靠的。

在短暫的一段時間內,我們可以自如地應用這種魔力,令脆弱的凡人完全服從我們。可是那一段時間因我們的年紀長幼而長短不同。人心之深,完全不是鬼魅可以揣測。倘若只是應用魔力,我們只能控制他們,卻無法令他們真正折服。

多麽可怕的事實。

而我們仍然需要他們。所以一如他言傳身教的那些,他先是給了我們柯敏,然後帶來了阿南。他就像傳奇故事中的神秘富豪一樣,用珍貴的寶石在東方的君主手中換下了割去舌頭的黑奴,訓練成完美侍從,然後讓他成為了我們的管家。

他讓阿南跪下去親吻我的指尖,用東方式的冷漠態度——那種態度比斥罵更令人心寒。我一直不曉得他如何將這種我所熟悉的神氣模仿得惟妙惟肖——告訴,或者更像命令給阿南。他無聲地對他訓示,你面前的這個女孩,這個美麗蒼白的少女,是她指尖滑落的恩慈令你遠離死神,令你可以平平安安活到壽終正寢的那一日。是她拯救了你,她的慷慨和憐憫。

我盯著巴瑟洛繆,他面不改色地施展謊言,一句句猶如真實。在他編織的幻境中,我就是那個脫下指上的血鉆戒指贈給突尼斯大公的人。阿南匍匐在我們腳下,而我凝視著身邊這個古怪莫測的男人。他究竟想做什麽,給我樹立一個完美慈悲的神像麽?

如今我終於明白,他究竟想給予我什麽。

他是成功的。

我一夜夜地好轉起來。火焰沒有毀滅我。而阿南的新鮮血液滋養了我。夜覆一夜,我繼續著殺戮。在能夠自如活動之後,我裹著長長披風在深夜的街頭尋找獵物。不再游戲人間,不再優雅灑脫,我所能做的只是同光陰競爭,同瘟疫,饑荒,洪水,幹旱,騷動,戰亂,許許多多的災難競爭,搶在它們之前帶走人類的生命來維持我的繼續存活。我只是一夜夜地重覆單調程序,將齒尖插入肌膚,將鮮血吞下喉嚨。那樣的一個我放棄了所有優雅姿態,不再使用巴瑟洛繆送給我的銀管,那曾是我驕傲和傷痛的證據。一個高傲冷漠並且有資格俯視人間的女孩。而今我是什麽?拖著殘缺密布疤痕的身體,用寬大風帽遮住容顏,在街頭踽踽獨行,步履蹣跚的幽靈。我想起巴黎公墓裏的Sirius,然後情不自禁發出嘶啞笑聲。我笑他?我嘲笑他?這一刻,我多麽像他。

當我一無所有,遑論自尊,何談驕傲。

這一刻,我深深理解了Sirius的淚水。

我是什麽?巴瑟洛繆極度的寵愛和縱容依然掩蓋不了那個事實。我不過是一條吸血的寄生蟲。我為何能夠迅速好轉,那是因為,那是因為我的身體裏流轉著他的血。力量隨時間遞增,古老吸血鬼的血液究竟能夠賦予新生者多少魔力,我終於知道。

那淆亂癲狂的一夜,我吸幹了他的血啊。

阿南安靜地陪伴著我,註視著我的殘缺和好轉。他已經將一切都供奉給我。在孤獨的漫漫長夜之中,阿南默然寧靜的眼神是我唯一的安慰。我需要這種安慰。

特別是,當我終於知道,不會有人再次長久安詳地註視我,一如我親手殺死的人。

當我意識到這一點,我恨他恨得幾乎發狂。

他為什麽就不能徹底放開我。

我只是,只是想走出他控制的溫柔領域,逃離他布下的芬芳陷阱而已。

可是我只是跌入另一種困境,另一番戰局。

巴瑟洛繆。

我說,我是真的恨你。

因為我如此自私,因為我不願恨我自己。因為我不想承認一些事,許多事,所有事。

所以我恨你。

因為你不肯解釋,你為什麽不肯解釋,不肯坦白。為什麽你不能對我殘忍一點,更殘忍一點。你為什麽不肯否認你可以輕易否認的事實,為什麽要給我事實。

為什麽要我去選擇,我不想選擇。

為什麽。

為什麽你不能更冷酷一點,更束縛我一點。

當我可以站在等身長鏡前端詳自己的時候,我知道自己的眼睛已經如此冷漠。

阿南默然地註視著我,沈默可以掩飾卻不能消滅恐懼。我假裝看不見他的神色。

水晶鏡裏的少女溫軟如玉。輕紗長衫下是琉璃般剔透輪廓,精細誘惑。我慢慢擡起雙手,凝視指尖,欣賞吸飽鮮血之後沁出淡淡粉紅光澤的肌膚。鏡裏的人做相同動作,相同微笑,相同冷酷,如此暧昧。我向她伸出手去。

鏡面在指尖揚起的瞬間破碎,淒厲聲響令阿南幾乎跳了起來。碎片如冰雪簌簌滑落。每一片裏面都有我微笑破碎的臉。那是美麗,還是邪惡,抑或二者皆具。

看看我能夠做些什麽。巴瑟洛繆。看著我。

我向後退了一步,一小步,在拿起披風的同時飛身躍上窗口。完美無瑕的動作,輕盈如一線光。

“天亮前我會回來,阿南。”我輕聲說,然後一掠而下。

我已經徹底痊愈。我知道。可是自高樓上墜落的時候,仍然可以感覺每一塊燒灼過的肌膚在風裏無聲破裂,滲出粘稠鮮血和透明體液,就像人類一樣汙穢醜惡。精美發梢被夜風梳過,那種炙烤和焚燒的感覺如此鮮明。我甚至可以聞到皮肉和發絲在火焰中發出的焦糊味道。這種感覺。我知道我永遠不能拋棄它了。

永遠不能。

而永遠已不再來。

那時候我的身體用了不足一個月來痊愈,我將殺戮的姿態恢覆成從前故弄玄虛的優雅卻用了足足十年。而我再也沒有幸運得可以成為從前的那個女孩。

無論是蕭晴溦還是巴瑟洛繆的薇葛蕤·蕭,哪一個。

無論哪一個,她們都再也沒有回來過。

芳庭之後的接替者,是他柔弱溫存的親生弟弟,芳聞。從那一代開始,蕭氏的繁華如同秋日荻花,向著青露迷蒙深處徐徐飄落。

那些孩子撐不起百年盛景,我看到了,那一切令我心灰意冷。蕭芳聞,和他的繼承人澄耆,他們都不是權術場上的會家。他們甚至連一個優秀的商人都不是。我恨恨地想著。

在那個女孩到來之前,我並沒有心思去在乎這些。我把全部的心神都用在了1882年的那場殺戮之上。在那之前,我費盡心力讓自己一無所思,在那之後,我得到的空虛遠比我可以期待的更深。

直到那個女孩看到了我。或者是我發現了她。

她是蕭澄耆的女兒,盈朱。那一代蕭家的長女。1895年的時候,她十六歲。然而她的所作所為並不像一個十六歲的女孩。她默默地取代了她的父親。我驚訝地註視著她,以一個貴族少女所能擁有的罕見手腕,她成功地說服她的祖父忽略澄耆那一代,將爵位直接留給孫輩,留給她暗中選擇的男孩。

她十七歲的時候,在臨水而建的天涯海閣,她呼喚了我。那呼喚清晰而又明了,如果不是如此,我想我早已拒絕。她叫著我的名字,她說,“請你出現在我面前,蕭家的末世薔薇。”

我在她身後坐下的時候她沒有回過頭來。我把面紗摘下,垂下眼簾。我聽到她的轉身和平勻呼吸。我擡起頭的時候她沒有顫抖。這個弱不禁風的女孩,她比我能夠想象的更加堅強。

她用那雙鑲嵌在蒼白娟秀面孔上的青色眼睛對我微笑,濃郁長發垂到膝彎。我著迷地盯著那鬈曲美麗的長發在月光下蕩漾清秀漣漪,直到她艷麗淡漠的嗓音在我耳畔響起。

“請你幫助我,蕭晴溦。一如你為那些曾經的主君們做出的一切。”

請你,幫我得到我想要的東西。

她盯著我的眼睛。這雙在永恒青春的臉孔上記載了光陰折磨的眼睛,一張年輕的臉,一雙滄桑的眼睛,那是很恐怖的事情。然而她沒有退縮。

我把鬢邊的一朵紫邊蘭花摘下,揉碎在掌心。她默默凝視著我的動作。然後我對她無聲微笑。

蕭盈朱,讓我看看你能夠做到什麽。你能夠為你的請求付出何等代價。

我答應你。在那之前,我會給你你需要的東西。

她的眼睛在暗夜之中明亮無比。那樣的眼神同她細弱身材,嬌柔容顏毫不相襯,然而那就是她。她註視著我在踏上青蓮池水的瞬間轉身回望。接觸到我目光的那一刻,她的臉色慘白如朱門餘灰,然而她沒有逃避。

事實上,別無選擇的人,是我。

我已經無法放棄。既然我已經一無所有。

我再次面臨了曾經的境地。我無法死去。即使我死去我消失,一切也毫無意義。而我的存在,只是為了某種連我自己都無從明了的意義。那究竟是什麽呢。我究竟在尋找什麽呢。被巴瑟洛繆剝奪了靈魂之後,我相信自己唯一的宿命就只有同光陰對抗,然而他甚至不肯陪我走到終點。這個自私而缺乏殘忍,冷酷又鮮少自信的男人,他為什麽不能更凜冽更直截了當一點,一如我面前的這個女孩。

如果你需要我,你為什麽不說出來。為什麽不讓我知道,你是需要我的。百年追索,我苦苦哀求的,不過是這一句話來造就我所有生存的意義,我只要一個意義,哪怕是哄騙,哪怕是欺瞞。哪怕是花好月圓,一夕流言。

可是你不肯給我。

為什麽放任我在一夜又一夜的猜測,不安,煩躁,動蕩,怨恨,迷戀之中,這樣地銷磨了自己,憔悴了靈魂。

我僅有的,是你給我的那一部分靈魂。

你到底知不知道。巴瑟洛繆。

你到底知不知道。

碧水搖空當時憾,南風吹夢已無緣。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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