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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臉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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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問淵沒有想到,宋秋覓最先想學的是,大雍乃至於周邊諸國的地理文化,風土人情以及背後的歷史淵源。

甚至還主動表示想學習被許多人認為艱澀難懂的西域語。

他確定她是真的對此感興趣,便讓人拿來了他當年在西北留下的手記,教她一一辨認當地的文字符號。

宋秋覓精神很是集中,展現在她眼前的每一幕,都是她從前從未知曉過的,或許是困在一方小院中太久了,便對外面廣闊的天空越發渴望。

詩句中所形容的遼闊無際的西北是她所向往多年的地方,萬裏黃沙,駿馬鉤月,愁雲冰原曾是在她夢中出現過無數次的景象,遠不同青磚綠瓦的京城,是另一種想象中的綺麗之景。

蕭問淵先以筆蘸墨,在宣紙上寫下西域語中的字符,指認給宋秋覓看,然後緩聲教她讀音,覆又將筆遞給她,令她自己親手來臨摹一番。

宋秋覓知曉這是難得的機會,習得了一門外語,或許就是打開新世界的鑰匙,從此她的天地便不一般了。而蕭問淵曾在西北行伍多年,少有人能像他一般了解,於是越發認真了起來。

蕭問淵在旁側靜靜地看著少女謄寫文字,他的面容一半掩映在明亮的燈火下,一半遮蔽在屏風擋下的陰影之中,一時看不清情緒。

宋秋覓脊背挺直,小臂亦是繃得筆直,端著狼毫,神色凝重,唯有長長的睫毛微微眨動,末端卷翹,顯得稚氣又可愛。

他的嘴角微扯,似是無聲地笑了笑。

蕭問淵從來沒有教過人,但是卻不得不承認,宋秋覓是難得的聰敏靈秀,一點即通,無需他費太多心就能自行領悟。

他接過少女方寫完的一張紙,在燈光下展開,尾端的墨跡還未幹透,她字中的風骨已經初顯雛形,甚至能簡要地造一些詞句。

他的目光重新聚在宋秋覓的面上,她正滿懷期待地看著他,雖然她極力在面上克制,仍是被他捉住了端倪。

或許是方才太過投入,她光潔白皙的額頭上,不知何時染上了些許細密的汗珠,在宮燈映照下閃著晶瑩的碎光,越發襯得她眼眸熠亮。

“很好。”蕭問淵沈吟著,在兩人交匯的目光中放下手中的宣紙,面容染上淺淡的笑意,將他素來冷硬的五官都襯得柔和了幾分,“朕挑不出什麽錯來。”

“你第一次接觸這些,算得上很有天賦。”他盡力使自己的聲音顯得和緩溫和。

宋秋覓怔楞在了原地,她長這麽大,記憶中還是第一次被旁人誇讚說,她很有天賦。自幼以來,無論做什麽,在宋家人有意無意的忽視中,她漸漸成為最不起眼的那一個存在,險些忘了自己也是一代名士宋潮生的親生女兒。

這一刻,她突然想起了蕭祁與她的過往。

大抵在外人看來,蕭祁這麽多年來對她是極好的,噓寒問暖,溫柔體貼,她也曾一度這麽認為。

直到她十四歲生辰那日,蕭祁親自送上了他預備的生辰禮,是一副巧匠制成的繡架,做工精細,看上去就十分好用,連同這副繡架的,還有蜀地制造的絲線,選用上等的蠶絲絞成,色澤鮮麗。

她笑著接過了禮物,但是在那一瞬,心中莫名起了一絲異樣,望著蕭祁含笑的臉龐,一時將想說的話又憋了回去。

蕭祁很用心,但似乎又不夠用心,他甚至都沒有察覺到,她並不是真正喜歡刺繡,只是做給外人看的樣子。

但是那時的她,在心裏安慰自己,罷了,這樣性子好的未婚夫已是世間難得,還能再要求什麽呢。

於是內心中一些深沈的,發自本心的渴望越發被她深埋下去,更難被人知曉。

“夜色也晚了,今日就到這裏。”蕭問淵聲音輕緩,指了指案上剛滿上的熱茶,“喝完再回去。”

宋秋覓將茶盞捧在手心,霧氣蒸騰而起,氤氳在她的視線前,使眼前帝王的面貌有片刻的模糊。

這位被無數人景仰畏懼的漠冷帝王,在她這裏,似乎染上了一絲色彩,多了一些生動的印象。

她對他依然尊敬,只是心中的憂懼不知何時消散了許多。

暖爐熱氣漸散,已被她放進了衣袖的荷包裏,現在捧著的茶盞,暖融融地向周邊釋放熱意。宋秋覓小口小口地喝著茶,不時看向不遠處重新開始處理政務的蕭問淵。

話語在唇齒間流轉徘徊了一會兒,終是吐露出來:“今夜……”她踟躕了一瞬,似是不知道說什麽,浮華的詞句她已說過太多,相信帝王也聽過太多。

於是最後僅是化為一句純樸之語:“謝過聖上了。”

熱茶從她的唇舌間淌過,流過喉管,到了腹中,與之相伴的是,一路流轉下去的暖意,仿佛熱到了她的心底。

殿內的地暖早已燒了起來,與初來時的寒涼不同,現下反而有些熱了。

宋秋覓與蕭問淵告退的時候,臉上已是因熱意染上了潮紅之色,好似撲了層胭脂一樣,分外嬌俏。

她絲毫未察覺,自顧自地說著告退之語。

只是註意到帝王的視線在自己的面上停留了甚久,讓她有些微微發麻。

“聖上。”見帝王盯著自己的臉,宋秋覓微有些緊張,“妾身可是有什麽不妥之處。”

她順勢撫上了自己的臉頰,只覺有些微微發燙。

聞言,蕭問淵終於將他的目光從她臉上挪走,垂眸道:“無事。”

他的眸光恰好降落在她的領口處,於是順理成章,十分自然地擡手,拉緊了她領口披風的系帶。

“外面風大,穿緊些。”他的睫毛纖長,如鴉翼般扇動,掩住了流動的眸光,“讓張儀和你一同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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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儀盡職盡責,一路將宋秋覓送到了密道出口,又送出了竹林,才被她攔下來。

宋秋覓裹著披風,披風很大,將她的身子嚴嚴實實地包著,只露出一張小臉,在深黑的夜色中,她的臉依舊在宮燈的映照下白得發光。

她笑得燦然:“張公公,多謝您了,送到這裏就行了,剩下也沒幾步路了,再往前怕是要遇到東宮的宮人。”被蕭祁的人看到,解釋起來或許有些麻煩。

張儀停住了腳步,亦笑道:“那您多加保重,奴才回去覆命了。”

宋秋覓朝他點了點頭。

她一路腳步輕快,心中亦是難得的輕松,到了柔儀殿前,正準備不驚動侍女,悄悄地溜回臥榻,卻突然被叫住了。

“阿覓,你怎麽會在這裏?”

宋秋覓心中一驚,回頭一看,居然是蕭祁。

他穿著一身玄色衣袍,半隱在夜色中,不仔細看或許真看不出來,此處還站著一個人。

蕭祁今日見宋秋覓對自己的態度改善了些,以為她終是願意給自己機會了,於是晚上忙完事務後,便準備趁熱打鐵,繼續在她面前獻殷勤。

來到柔儀殿前,卻發現殿門禁閉,往裏看,寢殿一片漆黑,問了宮人,宮人低頭說,太子妃已然入寢了。

蕭祁不由得有些郁悶,但也無法,在殿門前徘徊幾圈,正欲離去,卻不期然間撞見了回宮的宋秋覓。

他不禁蹙起眉頭,向她看去:“阿覓,你不是睡了麽?我聽宮人們說……”

蕭祁試探性的目光逡巡在宋秋覓的身上,掃過她的臉,又往旁處移。

宋秋覓的心跳突然砰砰跳得很快,她不著痕跡地觀察著蕭祁的神色,確定他只是剛巧尋來柔儀殿,對其他的事一無所知,才說道:“睡下之後,有些難眠,便又起來看看月色,宮人白日疲累,也不願再驚動他們,就沒有聲張。”

她斟酌著開口說道,找了一個還算說得過去的理由。

蕭祁卻突然說道:“阿覓,今夜無星無月,哪來的月色?”

宋秋覓神色一震,擡眼望去,果然,漆黑無際的夜空上什麽都沒有,只有同樣是暗色,看得不甚清晰的薄雲。

“再者,方下過小雨,你怎麽不帶傘就出去賞景了。”蕭祁一步步朝宋秋覓走來,到了她的近前,停住腳步,他的神情有些微妙。

宋秋覓微側過臉,聲音裏帶著一點鼻音:“是出去後才知道沒有月亮的。方才雨下得小,很快就停了,不是什麽大事。”

她覆又轉過頭,神情如常,淡淡地出口:“時辰也不早了,殿下還是早些回去歇息吧,明日還有早朝。”

她又是這般淡然的神情,仿佛世間的任何事都不能引起她的情緒波動,就如從前他們每次有了矛盾之後的情景。

蕭祁看著這樣的她,心裏的難受勁又起來了。

宋秋覓嘴上似乎在關心他,但話外之意,分明是在趕他回去,他再怎麽說,也是她的夫婿,她就這麽見不得他。

本以為有了回宮路上的和諧之後,兩人的關系會柳暗花明,卻沒想到,僅僅是一頓晚膳的功夫,宋秋覓就又變回了之前冷漠淡然的樣子。

他大半夜的不歇息,趕著來到她的寢殿,還能是為了什麽,不過是想多看她一眼,與她說兩句話罷了,但她卻連一個稍微軟和一點的臉色都不願意給她。

蕭祁的心情驟然低落下來。

他註視著宋秋覓清冷的面容,心中的黯然怎麽也止不住,視線挪移到她身上,本來只是想多看她幾眼,卻意外地發現了不同尋常之處。

方才他只顧著關註她的情緒,內心難受,倒是沒有怎麽在意她的穿著。此時因為憋悶的心緒,想故意轉移註意力,才發現她今夜穿得格外多。

最外面攏著一件毛皮做的披風,看起來不僅很厚,而且十分大,將她的身子裹了起來不說,還額外多繞了半圈,往下更是垂墜到了她的腳踝處。

看上去,不太合她的體型。

而且——蕭祁瞇起眼睛,他總覺得這件披風十分眼熟,好似在哪裏見過。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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