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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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裏,浮起一個屬於從前的剪容的笑,走到他身前,那個最終由眼睛來完成的笑正落進他的眼裏……笑落下,人也落下……往昔的一幕一幕,交織著紛亂地出現,是不是真的要把一生都回憶一遍,然後帶著最美的一段走向來生?

我知道我在迅速地垮下去,因為恨的力量不再能支撐我的生命,抽離了恨,也就是抽離了我活著的依靠。

昭,你總在讓我失去。

我是一個那麽急切地要用一些實在的東西來證明自己生活著,存在著的人。我曾經以為擁有你,可是你的離家讓我失去了你;我曾經以為自己擁有懷清,可是你的信仰卻讓我失去了懷清;我曾經以為自己有愛,可是卻無法繼續;我用了兩年來堅決地恨,卻在和你沖重逢後驚覺已經被歲月沖淡成一種習慣的存在。

你說對了,我自己都不知道在恨什麽,那只是我生命裏又一種“抓住”和“擁有”,我折磨自己只是為了證明我還能抓住一點東西,我還在“擁有”著!我恨的不是你間接造成的懷清的死,我恨的是你總在砸碎我好不容易抓到手上的希望!恨是我和你唯一的聯系。如果不能愛你,那麽對你動用感情唯一的方式就是恨。恨是一種誘惑,比愛燃燒得更深刻。我只能用恨把你緊緊地系在我的心裏,我的身邊,使我做的每一件事,走的每一步,都看到你,都感覺到你。

環著懷清的墓碑,我的心裏一次一次劃過的,是你的名字,是恨的傷,也是思念的痛。

現在,我終於又什麽都沒有了。輸了愛,也輸了恨,還有,我的生命。

“剪容……”那個呼喚忽遠忽近,我不安地扭了一下身子,感到我的身體正隨著一個人的呼吸起伏,胸口的痛開始清晰,如細小的浪一般頻繁,一波一波地翻滾。意識也在這翻滾中忽而清晰忽而迷糊。

我微微睜眼,屋裏有種人間煙火的味道,這是我等待渴望了很久的平凡和安定。溫熱的氣息從我的背後透上來,我想回頭望,卻沒有力氣撐起自己的身體,眼角只瞟到一角熟悉的藍色。展昭坐在床沿倚著床柱,我斜靠在他的身上,被他用雙手輕輕扶著。我的眼光在屋子裏靜靜流動著,在這樣充滿暖意的燈光下,每一件簡單的家具都像擁有了生命。雖然我們都是靜止的,雖然我的生命已經快要走到盡頭,可是我卻聽到一種天籟一樣的呼吸聲,那是一種生命的律動,是一種蓬勃卻卑微的生機。這就是一個家的味道,這就是我在最心灰意冷的時候也會守望的萬家燈火的味道。我看到了投在墻上的兩個相依相偎的被擴大的影子,我突然笑了一下,凝固了很久的幸福的感覺開始在心裏融化。我就要走了,終於在最後一刻那麽真實地擁有了他。努力地擡著頭,視線一點一點地上移。

“昭……”我心一顫,“你怎麽……這麽蒼白……”本能地擡一只手,卻無力而落。昭整個人微微一震,握住了我落下的手。

“我還能看到你……”又一陣翻滾的痛掐斷了我的話,我不能喘息,咬牙忍過針刺一樣的痛苦。昭用力握緊我的手,“真好……”

“我一定治好你的。”平靜的堅定。

“我是好不了的了。不要為我白費力氣了。” 我將是他生命裏又添上的風霜和歲月的又一道痕跡。

“信不過我麽?” 我笑了,笑到淚溢滿眼眶。如果這一刻一定是要用命來交換的,我也心甘情願了。

“你該讓我一個人走。”

“如果繼續恨下去可以救你,我會的。”

我艱難地轉身,只想用力抱抱他,一直把這溫度傳到來生。

“我不知道兩年已經把你的身體傷害成這樣。”

淚在他的衣襟上一朵一朵地化開,“這是我自找的,也是我的……無奈。”

意識又突然飄遠了,“昭,謝謝你,讓我終於還可以……做回以前的剪容……我真快樂。”

遇見你是苦,遇見你是福,遇見你生命終於開始一件一件地失去,但失去,就是成長和成熟。時光能夠回去,一切都不會改變,愛了恨了,都還是心靈永恒的風景。

“好傻呀……”我輕輕喘出一口氣,“命運可以被自己掌握,卻一直在身不由己。我本可以有一生的……”

“我答應懷清要給你一生。”

我們從遙遠的兩頭,一起走回了彼此熟悉的時光和空間裏。只是有一些東西,再也回不去了。

“我夠了……”愛得夠了,恨得夠了,失去得夠了,得到的,也夠了。

我沈沈地睡了,在已經空蕩蕩輕飄飄的生命裏。

遠處,有人稀稀落落地唱著,漸漸聽不見了……

------尾聲------

展昭把府裏的一切都交代好,扶我上馬。他要按照公孫先生的指示帶著我遍尋名醫。我沒有抗拒,雖然心裏看不見一點希望,但是到了現在,我還會計較希望麽?沒有東西可丟的時候,就什麽都不怕了。

韁繩一勒地瞬間,我的雙臂將他緊緊一抱,藍影在我微俯的眼下優美地飄起,在一陣劇烈的震動裏,我覺得自己順著風飛揚。

我突然開始相信,前面,是一個美好的所在,太陽落下去的地方,就有一種希望在升起來。

我不敢松手,不是怕掉下去,是怕松了手,從此就讓他掉出了生命,是怕松了手,今生就再不能握住。

我用力抱著他,就像一生最後的一次。

“昭……”我的聲音在風裏被淹沒,“若有來生,盼你能用這樣的溫度和力量記起我……”

“剪容,抱緊了!”

一陣激蕩地飛躍,我笑著,落下一滴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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