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雲兮體格強健，很少生病，除了貴妃去世那一次，他病倒了半個月沒下床外，還有一次，他病的一個月沒能出府。

顧焱醉了，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頭腦卻清醒的很，“那一回，竟是因為她？”

“是。”

那次他拖著重病的身體，偷偷離開京都，為了避人耳目，他讓穆九留守京都應對，只身前往雁門關。

能調動的人手全部調動，潛伏的暗線全部啟用，所有的消息網都打開了，竟沒有一點她的消息，他發了瘋的沖到楊府，濃濃的血腥味久久不散，幹涸的血跡觸目驚心，楊家一百多口人，無一生還。

穆雲兮顫抖著走了進去，梨花樹猶在，樹下的人，早就不知所蹤。

下屬發現他的時候，他眼神空洞的坐在梨花樹下，癱軟如泥。

大夫建議他靜養，不能再勞累了，他卻不能，為了不讓皇上發現，拖著重病，返回京都，不曾想，這一躺下，就一個月沒能出來。

“你的心口痛也是那個時候得的？”

“不錯。”那次病好之後，他就留下了這個毛病。

當時，他無比的慶幸，感覺這個疼痛是她留給他的，每疼一次，就會想她一次，感覺就離她近一點，現在他反倒想著快點痊愈，這樣他護她的時間就能更長一點。

“不說我了，你呢？放蕩不羈這麽久，到底喜歡哪個？”

穆雲兮第一次問他這個問題，顧焱啼笑皆非，“你什麽時候這麽八卦了？”

“八卦嗎？我只是替別人問一下。”

“安柔師？她竟能請動你做說客，臉真夠大的。”

“你想多了，是姑母讓我問的。”

“……”顧焱清醒了一點，又灌了杯酒，還是灌醉吧，醉了就什麽都不用想了。

倆人就這麽你一杯我一杯，你說東，我說西，到最後倆人都不知道說了些什麽。

穆九立在一邊，待倆人都睡著了，才將他們扶上床，熄了蠟燭，退到了門外。

第二天，天剛亮，就有官員提示，昨日倉促沒來得及，今日應該為北魏的二皇子和青檸郡主接風洗塵。

穆雲兮頭疼不已，讓穆九著手準備，既不能失了體面，也不要太過張揚。

穆九領命而去。

接風的地方，還是上次官員給水夭接風，被宰的地方。

樹上的葉子都掉光了，幹癟的樹皮下，仔細的辨認能看到發出的嫩綠的新芽，這次沒有掛那麽多大紅燈籠，十步一只燈籠，足夠將院子照亮的程度。五色彩繩隨意的掛在樹上，做了簡單的點綴，燈光一打，倒也喜慶。

院子被收拾的幹幹凈凈，一根雜草也沒有，顯然比上次宴請水夭的時候要用心的多。

桌椅比上次少了很多，這次只有幾個重要的官員出席，之前的那些貪官，淡出了大家的視野，革職查辦的都查辦，流放的流放，這次的官員都是新面孔。

穆雲兮身穿簡單的暗雲紋白色衫袍，端坐在主位，冰冷的目光凝視著下面的人，視線落到那個角落裏，微微的一頓。

上次，他是坐在那裏的，看水夭在上面將一眾貪官吃的死死的。

如今，他坐在這，水夭卻離開了。

青檸郡主來之前，特意打聽了穆雲兮的裝扮，為了配他的衣衫，挑選了一條乳白色的錦緞裙，連頭上的珠寶也選了釉黃色的寶石，走起路來，沒有西梁女子的柔婉和美，帶著北魏特有的豪邁端莊，在男子林立的宴席上，成了一道獨特的風景。

相比之下，羽無心穿的就很隨意，寬大的袖袍，松松垮垮的，頭發也簡單的束起，沒有一點裝飾，初春十分，還握著一把扇子，一邊走一邊晃悠，好不愜意。

眾人見他們來了，簡單的問候之後，紛紛落座。

照例是歌舞，美酒，佳肴，有了皇上的特批，食物就豐盛了許多。

歌舞進行到一半的時候，羽無心胳膊支住身子，斜拉拉的躺在椅子上，扔掉酒杯，很不爽的說：“西梁的酒太沒勁，跟涼水一樣，你們西梁就沒有像樣點的酒水嗎？”

眾官員一凜，不知如何作答。

穆雲兮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沈聲道：“你喝水就好了。”

聽到他的回答，眾官員驚悸不已，這是要提前開戰的節奏？

反觀羽無心，他竟沒有不快，反而笑了，拿起酒杯，重新倒了一杯，慢慢的品了起來，還沖穆雲兮拋了個媚眼。

這下，官員們不淡定了，這是唱的哪出？

不管怎樣，這一關算是過去了，他們又小聲的交談著，看著場上的歌舞，恢覆了之前的氣氛。

過了一會兒，羽無心又起身，走到場上，嫌西梁的歌舞太含蓄，不如北魏的奔放熱情。

官員們又跟著拎了一頭的汗，這歌舞的編排用了一天的時間，很是倉促，本來只是暖暖場的，沒想到，二皇子這麽挑剔。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沒有辦法，向穆雲兮求助。

穆雲兮冷冷的回應，你們看我，我看誰？

顧焱一直坐在席位上沒有開口，此刻冷場了，才幽幽起身，走到青檸郡主的身側，做了個請的姿勢，“聽說青檸郡主舞姿優美，非一般人能比，不知道我們在座的，有沒有這個眼福呢？”

青檸郡主早就躍躍欲試，來西涼之前，特意練了幾只舞蹈，看著場上清水寡淡的歌舞，差點睡著，此時，顧焱提出來，正合她意。

漂亮的丹鳳眼看向主位上的穆雲兮，穆雲兮沒有回應，垂眸，端起酒杯，淺淺的品了一口。

只是這個動作，就讓青檸感受到了莫大的鼓舞，相比穆雲兮的冰冷，他的沈默，對她來說，竟像恩賜一般。

“容本郡主換件衣服，稍後就來。”

顧焱笑，“自是應當。”

一炷香的時間後，熱情爽朗的鼓聲響起，青檸身著北魏特色的舞衣，翩躚入場，火紅色的上衣將緊實圓潤的胸部裹住，高高聳立，露出纖細的腰肢，在昏暗的燈光裏瑩潤誘人，白嫩的玉足踏上青石板，像跳躍的小魚般靈活的舞動著。

官員們不敢看向場內，這……太火辣了，嗆眼睛。

顧焱意味深長的看了青檸郡主一眼，又看了看穆雲兮，無奈的搖搖頭，跟羽無心一樣，專心對付美食。

青檸對他們的表現很滿意，她知道這個出場，驚艷了，忽視掉眾人的窘態，漂亮的丹鳳眼灼灼的盯著穆雲兮。

可是，她都快望穿秋水了，穆雲兮都沒擡過眼皮，只是盯著桌上的酒杯，不知道在想什麽。

青檸失落的跳完一曲，換回衣服，回了座位上。

顧焱笑著舉杯，“來，讓我們為郡主優美的舞姿，碰杯——”

官員們紅著臉，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穆雲兮本來還端著酒杯，聽到顧焱的話，竟將酒杯放下了，青檸當然沒有錯過這一幕，心酸難言，看了羽無心一眼，羽無心好像根本沒看到一樣，還沖她笑了笑。

青檸咽不下這口氣，這支舞蹈，是她花費了很久學會的，就是想要跳給穆雲兮看到的，沒想到他竟然連一眼都沒有看，太傷她的心了。

是因為那個匪盜嗎？

青檸忽然想起來驛館內婢女的話，端著酒杯起身，朗聲道：“青檸敬殿下一杯。”

點名道姓，還當著這麽多人的面，穆雲兮不好駁了她的面子，終歸是女兒家，於是，端起酒杯，沖青檸郡主點了一下頭。

青檸郡主一飲而盡，他只淺嘗一口。

小櫻站在一邊，氣得手發抖，青檸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不要輕舉妄動，然後垂眸掩去眼底的霧氣，再擡眼時，一片清明，“聽聞雁門關風景優美，不知殿下能否陪青檸到處走走？”

“今日天色已晚，雁門關外人員錯綜覆雜，不適合外出。”拒絕之意太過明顯，青檸站在原地，用力的咬住嘴唇，才沒掉下淚來。

羽無心出聲打圓場，“既然妹妹想要看這裏的景色，那邊多留幾日就是了，為兄和殿下會好好的陪你走遍雁門關，定要讓你大飽眼福，是吧，七皇子殿下？”

話說到這份上，實在沒有拒絕的理由了。

穆雲兮清冷的眸光，對上羽無心眼波流轉的桃花眼，視線幾經碰撞，爾後，他輕輕的移開視線，落到桌上的杯中酒，聲音平淡無波，“明日，本王確實需要跟二皇子好好商議一番。”

他沒有正面回答，也沒有拒絕，只說跟二皇子商議，讓青檸又看到了一絲希望，她破涕為笑，感激的朝羽無心投去了一眼，羽無心回她一笑，有他在，放心吧。

喜歡一個人，就不在不知不覺中卑微下去，有時候那種卑微在別人看來心酸不已，當局者卻甘之如飴。

青檸郡主現在就是如此，哪怕只有一個眼神，一句還算中立的話，她都會美的冒泡泡。

小櫻擦了擦眼角，重新給青檸郡主添滿杯，將臂彎裏的披風給郡主系上。

郡主為了心裏的那份愛，甘願飛蛾撲火，她能做的，就只有默默的守護，在郡主摔倒時在旁邊扶一把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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