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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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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元慶是惠州代理主將,聽到將士圍著東海侯行營鬧事,嚇得心肝膽顫的。

這人倒也有些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這個代理惠州主將來的路數不正,底下多有不服他的。平日大家都守規矩還好,現在鬧得沸反盈天的,他去了怕只能是火上澆油,不僅管不了形勢,還可能徒落羞辱。一個處理不好,牽扯到東海侯,把事情弄大了,別說沒面子了,怕連全家的性命都要搭進去。

宋元慶思來想去,立即起身去大牢。

陳熙身穿囚服,倒沒安上枷鎖,正無聊地盤腿靠在囚室的墻根邊,手伸進衣裳裏撓啊撓。

宋元慶見到這一幕,偷聲問看守:“他幹嘛呢?”

看守說:“又搓灰又逮虱子玩。”

宋元慶是個愛幹凈的人,頓時感到很嫌惡,一條眉毛糾結地皺啊皺。

陳熙眼尖,看著他了,揚聲打招呼:“喲,宋大將軍,您來這裏幹嘛呀?”

宋元慶深呼吸一口氣,盡力和善地笑著說:“外頭出了點兒事,請陳大將軍出去主持大局。”

陳熙哈哈大笑,笑得那叫一個幸災樂禍:“就知道遲早得出事!憑你可是壓不住他們!”

——就算是實話,宋元慶也覺得無比刺耳。

“是,是,陳大將軍就你能耐,還不是把自己弄到大牢裏來了?”這麽一想,宋元慶才心理平衡了。

他也不管陳熙聽不聽,絮絮叨叨地竹筒倒豆子,就把事情的前因後果都說了,然後令士兵開鎖放人。

陳熙縮在墻根不想出去,他才不想做白功。況且一個人在大牢裏好生寂寞,要是宋元慶捅出簍子也下大牢,他正好就多了一個小夥伴了。宋元慶雖然能力不行,卻知道陳熙的弱點,就威脅他說:“你不出去也行,回去我就刨了你家祖墳!”

陳熙氣得直跳腳,罵道:“好,姓宋的,沒想到你這麽無恥!”

宋元慶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老神在在道:“對,我就無恥,我不這麽無恥,怎麽能當上惠州代理主將?”

陳熙見他臉皮厚到如此程度,所謂聰明人不和臉皮厚的人一般見識,他就非常識趣地出去了。

宋元慶帶著陳熙匆匆趕到的時候,那邊東海援軍已經把鬧事的惠州將士控制起來了。

那些人雖然被捆住,刀戟架脖子上押在一起,仍有人聲嘶力竭地喊著東海侯,有人不顧刀槍阻攔,瞅著空就想硬闖進去。

陳熙見狀連忙上前逮住那小子,劈啪打了他兩嘴巴:“你們吃了豬油蒙了心!你們是想逼著東海侯造反嗎?!”

眾人看到他,不禁一怔,那小子被揍懵了。回過神來激動不已,嘶聲喊道:“大將軍!你出來了!你要替我們兄弟做主啊!!”

陳熙嘆口氣,請求東海援軍把惠州將士聚攏到一起。東海援軍八輩子也沒見過這種奇景,現在正牌的惠州主將宋元慶安心地縮在後面,跟跑腿小弟似的。身穿囚服,披頭散發渾身冒著臭氣的牢獄之人倒成了主事人。

惠州將士被捆得結實,雜七雜八聚攏到一起。夜深起風,掛在墻上的燈籠飄搖,昏黃的火光映得眾人臉孔忽明忽暗。大家都情緒激動,滿懷期盼地看著陳熙。

陳熙撓撓一頭臟亂的頭發,長長嘆了口氣,站在火光當中。

“你們睜大眼睛,好好看看我!”

蓬頭亂發,囚服破舊,臉上臟汙。渾身散發著一股酸臭氣,也不知多久沒有洗漱。

“狼狽嗎?!”

陳熙又走到宋元慶跟前,也不管他的退縮掙紮,硬把他也拽過來了。宋元慶心裏哀嘆。

“這是惠州新任主將,宋大將軍!你們看他穿得人模狗樣,多威風!”

陳熙與宋元慶並肩而立。一個是威風的將軍,一個是臟亂的囚犯,這畫面對比如此強烈,簡直刺目。

“是誰把我們變成這樣的?!是東海侯嗎?不!是皇上的聖諭!!”

陳熙冷冷地說:“你們這群糊塗蛋!惠州當初差點被東川人打破城門,是東海侯帶兵救援了我們!不然我們全是奴隸,早晚全做了東川人手下的亡魂!你們跑到這裏來鬧什麽?人家救了你們一次,你們卻想恩將仇報嗎?!”

“我明白地告訴你們,惠州一概將士升遷懲戒全是朝廷派人決定的!東海侯爺的轄地是東海,惠州不在侯爺的管轄之下,戰爭結束之後,侯爺要還是繼續插手惠州的軍務,就是越權!一群吃人飯還翻碗底的王八蛋禦史等著彈劾他呢!”

“雷霆雨露都是君恩!把你們弄成這樣的是皇上,是朝廷!要找找他們討理去,找東海侯爺幹嘛呀?看他心善,心軟,欺負人家?!”

“大將軍……!!”

“我不是什麽大將軍!我現在就是一囚徒,比你們都不如!”混到如此地步,陳熙也難免有些傷感。一把將旁邊的宋元慶推到前面:“他才是大將軍!皇上、朝廷任命的惠州代理主將!雖然這家夥看起來就不怎麽可靠的模樣,不過你們現在有什麽冤屈,都找他說吧!”

“當然,他要是處理地不公,你們可以在心中痛罵他的祖宗八代!”

“就知道你放不過我!”宋元慶還是一付笑瞇瞇和善的模樣,這句話是從牙縫裏蹦出來的,聲音低得只有陳熙能聽到。

下面又是一片喧嘩。無數不信任的目光投射到宋元慶的身上。這也是個頂替功勞上位的,跟廖鵬那仗勢欺人的王八蛋是一夥兒的!

宋元慶張開手臂,佯作鎮定,高聲道:“請諸位將士放心!本將軍必然秉公處理,不會偏倚!你們有什麽話就直說吧!”

下面又嗡嗡嗡一陣,有人試探著叫道:“殺了廖鵬!”

“對!殺了廖鵬!放了廖飛!!”

宋元慶令親兵將廖飛廖鵬帶過來。廖鵬頂著個豬頭臉,見捅出這麽大簍子已經有些害怕了,唯有色厲內荏。廖飛低著頭,神情極度陰郁。

宋元慶盯著他們堂兄弟半天,笑瞇瞇和善道:“廖鵬,廖飛是你兄長。兄弟之間哪有隔夜仇?不過是你哥哥揍了你一頓,難道你就非要殺了他麽?”

廖鵬一聽,明白了他的意圖,當即跪下道:“大將軍恕罪!卑職當時只是氣急了,一時說的氣話!卑職回去想通了以後,已經十分後悔,請大將軍饒恕廖鵬的罪過,也放了廖飛吧!”

這人竟這麽孬,下面的惠州將士頓時像拳頭打進棉花堆裏,那落空的感覺別提多難受了。

宋元慶心中大悅,笑瞇瞇和善道:“既如此,還不趕緊去找你兄長賠罪?”

廖鵬從善如流,趕緊起身走到被捆縛的堂兄身前,親手替他解開捆綁。然後在堂兄冰冷的目光前彎腰作揖:“大哥,對不住了!看在雙方長輩的面上,你原諒我這一次吧!”

廖飛木然不動,如一座亙古的雕像,冷冷地看著他。

宋元慶連忙高聲道:“廖飛,你是當哥哥的。廖鵬已經向你誠心認錯了,難道你竟然如此心胸狹窄嗎?!本將軍是看在你們兄弟打鬧的份上,才沒有判定你以下犯上的罪名,你不要辜負了廖鵬與本將軍的好心!!”

廖飛握緊了拳頭,眼睛一片死灰。面對目露威脅的宋元慶,和彎身作揖的廖鵬,終於悲涼至極地嘆了一口氣。

廖飛轉過身環顧這被捆綁了一地的同僚兄弟,抱拳道:“多謝諸位仗義。你們都是受了廖飛的連累!廖飛光棍一個,也沒什麽向你們回報的!”

說完,竟筆直跪在地上,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額頭都碰破了,鮮血混著泥土,使木然的面孔變得格外猙獰。

然後他站起來,轉身看著宋元慶,又看看廖鵬,低聲道:“自己兄弟,何苦呢?!這事兒揭過去罷!”

“好!”宋元慶立即拍手,然後指著廖家兄弟對下面的惠州將士說:“他們兄弟已經握手言和,你們還要在這裏繼續鬧下去嗎?!這次算是情有可原,本將軍不予追究,你們且都快快散去吧!”

“倘若再有下一次,本將軍必按軍法處置,絕不容情!”

這番話擲地有聲。宋元慶威嚴地掃視四周,待大家都低下頭去,才請東海援軍放了被捆縛的惠州將士。東海援軍看夠了熱鬧,也沒為難他。

“唉!這都是什麽破事兒!!”一個惠州將士站起來,悲憤地看著廖家兄弟與宋元慶、陳熙,半天一拳頭捶墻上,狠狠說出這麽一句話。

剩下的惠州將士無比沈默,偶爾有人罵上一句臟話。

這件事居然就這麽輕飄飄的結束。他們心中壓抑的怒火憋著卻不能發洩出來,那種憤懣簡直無以言說。

廖飛不管眾人目光中的失望,臉色木然,轉身離去。

宋元慶終於松了口氣。他表面上雖然鎮定,實則已經滿頭冷汗。等驅散圍觀的惠州人,令人把陳熙押解回牢獄,宋元慶這才請東海援軍通報,進去找東海侯爺賠罪,並且指天發誓,以後絕不會再發生這種無禮的事情。

羅鈺神情十分冷淡,好像對這件事情根本就不在意。

等宋元慶掏心掏肺表白了半天,好容易點頭哈腰出去以後,花綠蕪坐在羅鈺身邊,長嘆口氣:“這只老烏龜雖然暫時不處置鬧事的惠州將士,也饒了廖飛,不過是礙於形勢。等他以後逐漸掌握了惠州大局,今日鬧事之人怕要再次遭殃。真沒想到朝廷為了對付你,竟然做出這麽無恥的事情。這些惠州將士白白拼死作戰,最後卻一無所得,未免也太過受委屈。”

羅鈺說:“朝廷做的這種事情還少嗎?東川和白竺一起歷經戰爭,為什麽人家東川覆原地這麽快,白竺卻積貧積弱呢?還不是因為白竺的上位者爭權奪利,相互傾軋,只顧維護自己的小小利益,卻不顧百姓社稷大局,所以才造成這個可悲的局面。”

梁謙桐道:“侯爺說的沒錯!這種事情的確是白竺國的通病。不過這次惠州的事情鬧得太出格了,惠州將士有一股強大的怨氣亟待噴發,倒是可以被我們利用。朝廷想要割斷侯爺與惠州的聯系,想要淡化抹殺惠州反擊戰的勝利,我們自然不會令他們如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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