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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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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遇刺的消息,在第二天清晨時,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皇上聽到後勃然大怒,甚至沒有早朝,直接吩咐獨孤卿雲將刺客帶到禦前。很顯然的,他認為朝堂上的事情雖然重要,卻怎比得起森嚴皇宮中竟有他不知道的勢力在猖獗更來得重要。

今日一個小太監敢去窺伺郡主,明日就有後來人敢去寢殿持劍逞威。

除此之外,包括皇後,太子,漢王,和三、六、七皇子俱被召集到東暖閣。眾人有的茫然,有的心懷惴惴,有的若有所思。當他們來到東暖閣,皇上穿著明黃色繡蟠龍的便服與絲履正坐在寶座上,臉色十分陰沈。

眾人戰戰兢兢請安,整個東暖閣充滿了令人不安的氣氛。

皇上刀子一樣鋒銳的目光慢慢掃過眾人,不啻於精神淩遲,當他掃視到老七身上時,只見他俊秀的臉孔俱是慘白,健康的身體顫抖至極,明顯是所有人中最心虛的。

旁邊的老六面容端肅,卻拿著帕子掩著嘴角,一下一下咳嗽著。

皇上的目光微微一暖。這老六本是他最疼愛的孩子,因為他長得最為像他。可十七年前,那個孽子逃出皇宮之前,卻將備受寵愛的老六打成重傷,從此他就落下了病根,一直瘦弱蒼白病歪歪的。這孩子本來最喜歡刀槍兵馬,現在卻只能和詩書為伴。幸而他終究是聰明的,將所有的才智投入到文學方面並做出了很好的成績。寧王殿下的府邸食客三千,是除了翰林院以外最受天下文人墨客追捧向往的地方。

他的封號雖然是寧王,儒林之中卻讚他為儒王。

皇上慢慢掃視完眾人,忽然沈聲道:“昨兒芙蕖宮進了三個蟊賊,其中一個是芙蕖宮的太監小魏子,另外兩人腰間有皇子侍從的腰牌。”

老七明顯地一抖。

皇後神情不安道:“臣妾管理後宮失職,還請皇上責罰。”

皇上看她一眼,似笑非笑。

“皇後執掌後宮,向來盡職盡責,蟊賊別有指使,防不勝防,又怎能怪罪皇後?不過其他人放心,該有的責罰一個也少不了!”

皇上冷冷道:“獨孤的武藝你們也清楚,最是出手無情。小魏子一問三不知,說是受到另外兩人賄賂指使。那兩人有一個被獨孤活活打死了,另一人也被打成重傷。這大清早地叫你們過來,就是讓你們來認人。這般忠心的奴才可真是不多見了!”

老七臉上開始冒汗,黃豆粒大的汗珠滾滾而落。

皇上眼中閃過一絲厭惡,令獨孤卿雲帶刺客上來。

一個受重傷的太監被提了上來,他藍色的太監服沾滿幹涸的血跡,氤氳成成大片大片的深紫。渾身散發著鮮血的惡臭腥氣,皇後尊貴,見慣了良辰美景,驟見這等慘狀不禁後怕不已,腸胃翻湧幾乎吐出,她尊貴的鼻子簡直要被這臭氣熏暈!

這人頭軟軟地垂著,和死了一樣。胸前裹傷的白布亦血跡斑斑,骯臟不堪。

侍衛將這人扔到地上,掰過他的身子,讓他頭臉朝上。

這麽多天潢貴胄的視線集中在他身上,他卻微微張著眼睛,一動不動。

皇上冷笑道:“都看好了!這是誰家的好奴才啊?!”

他拉長了聲調,一字一字像是重錘敲打著眾人的心靈。

老七再也忍耐不住,忽然沖出來指著那太監厲喝道:“你這狗奴才,你為何要害我?究竟是誰指使你,你快說!”

老七俊美的面容扭曲,幾乎要哭出來。那太監費力地一擡眼皮,驟又閉上,啞聲道:“是漢王!”

獨孤卿雲眼角肌肉抽搐,迅速去看漢王的神色!

太子訝然道:“你居然說漢王?!”他聲調輕松,很有些幸災樂禍的樣子。

漢王卻神色不動,他五官深刻俊美,猶如刀削斧鑿,多年征戰在外日曬雨淋,使他的肌膚呈現古銅色。而軍營歷練戰場洗禮更使他具有一種天塌肩扛的剛烈氣魄。

漢王先看了一眼老七,像看一個可笑的瘋子。又看了一眼那奴才,猶如輕易就能碾死的螻蟻。方才踏前一步,單膝跪倒,平靜說道:“兒臣冤枉,請父皇明察。”

太子微笑著插嘴道:“獨孤統領,你和漢王有什麽仇啊,你抓的這人怎麽冤枉漢王?漢王當然不認識伺候老七的奴才了!呵呵,難不成他早有預謀,竟在自己弟弟身邊安插細作麽?小時候淘氣也就罷了,這麽大的人卻怎會?!”

表面句句安慰,實則字字誅心!

獨孤卿雲脊背上冒出一層冷汗!漢王卻忽然看也不看他一眼,依舊用那無悲無喜無情無愛……平靜地猶如死人的聲音說道:“不敢,本王並不如太子聰慧,是想不出這種淘氣法子的。”

太子臉上笑容一僵。獨孤卿雲卻松開拳頭微微一笑。

漢王雖然看起來不茍言笑,冷酷強硬,實則機變不輸於任何人,他又豈會輕信太子的挑撥。

那瀕死的奴才仍半睜著眼睛,神情木然,喃喃道:“是漢王……叫奴才潛伏七王爺身邊……奴才去芙蕖宮做樣子……獨孤統領救駕……郡主領獨孤家的情……除去七王爺……”

他話還未說完,七王爺忽然如猛虎出山,撲向老二,眼睛通紅地大吼:“二哥我如何得罪了你,你竟這樣惡毒要我的性命!!”

誰也看不出他究竟是狗急跳墻還是在演戲。

漢王本背對他半跪在地上,一時不能躲閃。這危機的時刻獨孤卿雲忽然搶身而上,鐵掌伸開,一把抱住了七王爺,並將之離開漢王放在地上。

變故只在一瞬間!

太子咂咂嘴,很為沒有看見老二老七扭打在一起而失望,搖頭道:“獨孤統領動作真是快,人家都說日久見人心,孤看是危機見人心吧!果然只有在這時候才能看出一個人最忠心於誰!”

獨孤卿雲冷酷掃他一眼,眸光淩冽如刀:“臣自然最忠心皇上,皇上既信任臣,讓臣做了這禦前統領,臣就絕不允許任何人膽敢在禦前失儀!太子殿下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臣自然也是明白的。”

太子臉色立即變了,獨孤卿雲明顯諷刺他只看熱鬧,卻不關心禦前的動亂,這豈不是說他不把皇帝放在眼裏?!皇後怒道:“獨孤卿雲,你不過一個小小的禦前統領,可是背靠大樹了竟敢這樣放肆!你安敢胡言!”

這大樹自然不是指的皇上。

皇上臉色陰沈,誰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在看戲,還是已經心有決斷。

老六的咳嗽聲愈疾,他蒼白的臉頰已經咳出一絲暈紅。

獨孤卿雲跪地:“請皇上做主!”

漢王垂首道:“兒臣冤枉,請父皇聖裁!”

太子冷哼一聲,皇後拉著皇上的手悲憤疾呼:“皇上,請您做主啊!”

老七渾身顫動,淚流滿面,如一灘爛泥爬在地上:“父皇,兒臣冤枉啊!絕對不是兒臣派人幹的!!!”

老六咳嗽地愈疾,眼角竟滲出一滴淚!誰也沒看到他怎麽退下去的,再出現時手中竟然多了一柄黃金蟠龍劍鞘的寶劍!冷光一閃,獨孤卿雲背對著他已經來不及阻止,臉側驀地閃過寒光,那半死的奴才胸前竟已插著一柄利劍!只見這逆賊太監半張著嘴湧出鮮血,痙攣一會兒便再也不動了。

東暖閣立即靜地能聽見落針聲。

誰也想不到病弱的老六竟敢私拿掛在墻上的禦劍,竟敢當眾殺了這唯一的證人!

好比一只兔子忽然翻身咬死追鋪它的兇惡獵犬!誰看到這一幕能不覺得驚懼?!

他瘋了不成?!

六皇子大聲咳嗽了半天,這劇烈的動作簡直牽引起了他的舊傷。一時東暖閣俱是這撕心裂肺的咳嗽聲,竟沒有人站出來說一句話。

六皇子抽出刺進那奴才心臟的利劍,用衣袖抹去鮮血,鏗然插入劍鞘。

雙手平舉劍,躬身跪倒,喘著氣斷斷續續道:“兒臣……私拿禦劍,禦前殺人,還請父皇責罰。”

如果是別的兒子這麽膽大妄為,沒人會懷疑皇上不立即將之拖出去打個半死!

但這是病弱的老六,曾經他最寵愛的兒子。

皇上默了半天,神情覆雜地看著他:“你……為何這麽做?難道你仗著朕的寵愛,竟然不把王法放在眼裏嗎?!你說!”

老六又掩面咳了半天,方平靜道:“兒臣只是不想任由這個該死的奴才茍延殘喘。他卑微如草芥,竟敢使郡主遭險!臨死胡言亂語一番,竟然又使兄弟相疑,父皇震怒!咳……他何德何能,倘若任由他胡言亂語,青史上留下半點墨跡也足以使皇室蒙羞!兒臣不止要殺他,還懇請父皇誅其九族,以儆效尤!”

還有比這更合體的回答麽?

太子漢王鬥得歡,其餘皇子平庸渾噩,竟還有一個病弱的寧王懂得顧及皇室尊嚴體面。

一時之間,連皇帝這樣冷硬的心腸都不由得慨嘆!

威嚴的目光掃視眾人,緩緩道:“老七!”

七王爺擡起涕淚橫流的臉孔,充滿希冀極度卑微地看著他,皇帝不禁感到厭惡:“你管理家仆不善,從今兒起卸了戶部的差事,回府禁足三月!你好生想一想自己的錯處!”

七王爺渾身抖動,知道自己的仕途已經斷了,流淚叩首道:“謝父皇隆恩!”

“太子,漢王!”

“兒臣在!”兩人齊聲。

“你們已經大了,都有自己的主意了,太傅教你們的書卻也忘得差不多了。回去後覆習覆習,每人將友愛孝悌篇抄一百遍,也好好回憶一下先賢的教訓!”

“兒臣領旨!”太子咬牙,卻不禁有些臉紅。

“謹遵父皇教導!”漢王卻低下了頭,神情猶如巖石平靜冷硬。

皇後神情訝異,似乎還想說什麽,皇帝卻已經一擺手,道:“亂糟糟一大早晨,吵得朕頭都痛了!你們都下去吧!卿雲,你去派人加強芙蕖宮的防守,不經允許,連一只蒼蠅都不能放進去!再也不許出現這種危急郡主的事情了!”

隨即又道:“皇後,昌樂外頭屢受驚險,回宮又遇到這麽一遭,你可要好好安撫她。”

皇後神情一凜,瞥見太子臨行前對她使眼色,連忙正色道:“正是,臣妾必定好好安撫昌樂,必定不會再負皇上所托!皇上,臣妾還有件事要和您商議!正是關於昌樂的……”

東暖閣外,兄弟告別。

老三老七俱是滿頭冷汗,老七更是面如死灰如喪考妣,行至外面忽然拉住老六的袖子扁嘴道:“六哥,那奴才雖然是我的,可我真是冤枉的!”

老六看著他先沒說話,只拍拍他的肩頭。

“……回去好好養著吧,以後做事謹慎些,等父皇消氣了,六哥再幫你求求情。”

“多謝六哥!你對我最好了,等以後你有了什麽事情要我幫忙,我一定萬死不辭!”

老七嘴上這樣說。可誰都知道,憑他今天的表現,他的政治生命已經完蛋了。皇上雖然沒有明確罪名辦他,不過是顧及皇室體面——一個皇子往郡主宮裏派人,傳到哪裏都是最香艷穢亂的。因此無論真假都不能照章辦。但他既然有嫌疑,方才又表現地那麽無用孬種,以後除了當個混吃等死的富貴閑人,是再沒什麽前途的了。

太子不禁笑道:“老七,你這個禍事精不闖禍就該令人燒高香了,孤真怕你禍害了老六!”

老七臉一紅,隨即咬緊嘴唇,眼中閃過羞辱憤恨的光。

——過河拆橋,翻臉無情,無人能勝過太子!

漢王已經走遠,他的親信隨從低聲問道:“王爺,寧王殿下今日表現出眾。”

漢王擺擺手:“不必顧慮他。”

等太子回到府中的時候,他的親信隨從也問了相同的問題。太子笑道:“老六?那個廢人表現再出眾又能如何?!倒是他說那死奴才的一句話——‘茍延殘喘’,行屍走肉罷了!”

“老五(羅鈺)總算做了一件好事,離宮前居然把他給揍廢了!否則憑他小時候受父皇的寵愛,倒真是個不輸於老二的對手。”

“殿下,七王爺這次損失嚴重,卻並沒有探出郡主虛實,我們要不要想法子再去?”

太子擺手道:“不可!現在皇上盯那邊盯得嚴,咱們派人豈不是正撞到刀刃上?算了吧,這昌樂妹妹的虛實不探也罷,反正臨行前孤已經示意母後,好歹將這個妹妹快點嫁給潘毅之,料她也出不了什麽亂子!眼下最重要的是老七卸職,戶部就空出一個缺兒,戶部掌管天下錢糧,孤好歹也要再安插一個親信進去!”

遠在芙蕖宮的花綠蕪忽然打了個噴嚏!

“奇怪,昨晚上沒睡好受涼了麽?怎麽有不太好的預感呢?”

作者有話要說:

沒錯,廢了=不能生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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