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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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艙廳的談話進行到牽涉利益的方面,花綠蕪覺得沒意思,便從底艙小房間裏鉆了出來。

按照原路返回,等來到自己的艙廳時,包氏早已經等在裏面。

丫鬟碧螺垂手而立,兢兢業業極為認真地看管犯人。

包氏神色倒還好,挺拘謹地跪在地板上,眼睛一片死灰。當她看見花綠蕪的身影,便立即叩頭請罪,竟比碧螺的請安還快了幾分。

花綠蕪走到她面前,停下。看著碧螺笑道:“你讓她跪下的?”

碧螺有些惶恐,福身道:“奴婢不敢,是她堅持要跪。”

包氏自己也承認。花綠蕪便抱著手臂道:“包芊芊,你還真是能屈能伸!”

包氏一付認命的模樣。自從知道獨孤公子亦留下一只右手以後,她就明白自己不會善終。包氏是個商人,還是個成功的商人。一般成功的商人都很實際。包氏也想開了,自己兒子有雲若衡照顧,不過賠上這條命罷了,為今之計是絕不可以再忤逆東海侯夫人,省的殃及家人,便柔聲道:“這本是奴家應得的。奴家自知罪孽深重,不知夫人打算怎樣處置奴家呢?”

“包芊芊,無論我怎樣處置你,你都服氣麽?”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無論夫人怎樣處置奴家,奴家都心悅誠服,不敢有絲毫怨言。”

“那就好。”花綠蕪已經坐在玫瑰椅上,桌上白玉盤堆著新鮮的荔枝。素手剝開,一粒粒果肉剔透。這些果子都是冰鎮過的,一看便知其鮮甜可口。碧螺便忍不住勸道:“夫人,侯爺說過了,不讓您吃涼的。”

花綠蕪咕噥一句道:“他又不是我爹,憑什麽管那麽多……好啦好啦,我不吃。但嚼一嚼吐出來總行了吧!”

碧螺便找出一個小玉盆,花綠蕪嚼兩口便吐出來,小臉上還盡是可惜。

花綠蕪眼尖,忽然看見包氏面上露出奇特的神色,便一邊吃吃吐吐,一邊忙裏偷閑問道:“大膽包氏,你怎麽啦?你是後悔剛才說的話,還是笑話我嘴饞?”

“奴家不敢!奴家只是想起崇禮小時候喜歡吃松葉蟹,有一次也是這樣。我們怕他吃多了胃寒,他卻哭鬧著非要吃。最後沒辦法,也只好讓他吃吃吐吐,過一過嘴癮。那時他才五歲呢,他爹生氣了,還罵他是個小紈絝……”說道最後,包氏聲音漸低,臉色黯淡起來。

碧螺頓時大起知己之感。“五歲”,“小紈絝”,用來類比夫人,是多麽貼切啊。包氏簡直是個語言天才!

碧螺身上散發的氣場太強,花綠蕪感應到了,也不好意思再繼續吃下去。

把鮮紅的荔枝又放了回去,洗完手,花綠蕪就托著腮問道:“包芊芊啊,其實我本來很同情你的,可你為什麽要害我?那本破賬簿在哪裏?人家可曾經刀架在我脖子上逼我交出來呢!你能借我看看麽?”

“奴家該死!稟報夫人,其實根本就沒有什麽賬簿。”

花綠蕪一拍桌子:“沒賬簿?你耍我?!”

“夫人莫生氣,請聽奴家說!”包氏的額頭又緊貼在地板上,連聲解釋道:“奴家當時也並不想害夫人的,實在是形勢所迫!那時候奴家剛被休棄,石元載娶了獨孤家的千金小姐,便對奴家步步緊逼,要趁機奪了包家積累百年的家業。奴家無法,苦思冥想終於才想出一計。便騙他說有一本記錄他醜行的賬簿,暗中托人保管。倘若包家覆滅,不出三日,那人必將賬簿翻印一千冊,奉於都城所有達官貴人的府上!同樣不出一月,鹽鐵府也必步上包家後塵。至此鹽鐵府才有所忌憚,不敢再步步緊逼!”

“所以你拿不出賬簿,怕被拆穿,於是便栽贓給我?”

包氏伏地,身形佝僂卑微至極:“請夫人見諒,那時候奴家實在走投無路了……不瞞夫人,彼時時日漸久,鹽鐵府已經起疑,奴家憑空變不出賬簿,又見夫人武藝超群,膽大心細,便起了歹心。夫人本來好心救了崇禮的性命,奴家卻以怨報德,現在細細想來,實在很是慚愧。”

“請夫人殺了包氏吧!只有一點兒,倘若夫人還對崇禮有一點兒憐愛,請不要讓他知道這件事情。崇禮是個好孩子,可惜命太苦。當爹的已經不要他了,奴家不願意他再為娘親所做的錯事感到羞恥。”說完以後,包氏肩膀顫抖,哭了起來。

“別哭,我討厭看人哭。”

包氏頓時縮住肩膀,一動不敢動。

花綠蕪看她這落魄模樣,雖然覺得她可氣,但也挺可憐的。

“包芊芊啊,你要是這麽死了,你甘心麽?石元載這樣子對你,你不是很恨他麽?你死了,他卻逍遙法外,還會繼續富貴下去,你不覺得死不瞑目啊?”

之所以問這個問題,花綠蕪是有想法的。她總覺得包芊芊沒這麽容易放過石元載,肯定下了陰招,她有點兒好奇。

包氏用衣袖擦擦眼淚,苦笑一下,果然答道:“不瞞夫人,其實奴家來之前覺得不能幸免,因此早就派留在鹽鐵府的心腹給石元載下了藥。”

“毒藥?!”

“不是,是一種能讓人臉上身子起紅疙瘩的藥。”

“蛤蟆酥?!”

“夫人果然見多識廣!”

這一記馬屁拍得花綠蕪很舒服,碧螺忍不住問道:“夫人,什麽是蛤蟆酥?”

花綠蕪便興致勃勃地解釋道:“中了這種藥,三天以後你的身上就開始不停起紅疙瘩,一個月以後臉上身上就像覆蓋了一層蛤蟆皮。既不癢也不疼,也不害人性命,只是醜陋地要命,且縱是妙手神醫也幾乎根治不了。石元載這次慘了,以前是石美男,以後卻怕要改名石蛤蟆了!”

碧螺渾身泛起了雞皮疙瘩,抱著肩膀恐懼地看著包芊芊。“你這婦人,還真是狠毒!本來聽說鹽鐵使娶了新夫人,是金童玉女呢。”

包芊芊面帶著淡淡苦笑,道:“當年是奴家瞎眼,看重了他的一身外皮,卻不想他竟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為了權勢富貴竟不念舊日提拔恩情,幾乎要毀了我整個包家。奴家也沒本事,要不來他的良心,也要不來他的命,臨死之前也只好要來他這層皮。”

碧螺道:“你豈止是要來他這層皮?聽說鹽鐵使和新夫人很恩愛的,鹽鐵使要是變成蛤蟆皮,這樂子可就大了。新夫人不得哭死啊。”細思恐極。果然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寧得罪小人不得罪女人啊。要是一個女人恨極了你,真是什麽毒招都能使出來啊。

包芊芊看著碧螺指責的眼神,心裏泛起淡淡的苦澀。她沒說錯,她的確是個狠毒的女人。

“奴家夫離子散的時候,獨孤小姐的陪房曾貴足踏賤地,告訴奴家這就是命,讓奴家安心認命。奴家答應了。”

包芊芊忽然淡淡一笑:充滿了疲憊:“所以,這一次,獨孤小姐也合該認命。”

“好!夠毒辣,我欣賞你!”花綠蕪拍案叫絕。

碧螺無奈道:“夫人……”

花綠蕪擺擺手:“碧螺,刀子沒紮在你身上,你覺不出痛。那石元載就是個混球,獨孤清婉明知道人家有妻,還嫁到通州來,也不是完全無辜的。他們合該得到些報應。”

“真沒想到,夫人竟是奴家的知己。奴家死在夫人手裏,也算值了。”包芊芊感慨道。

花綠蕪沈吟半晌,忽然問道:“包芊芊,你一死了之,可獨孤家因賬簿之事死了六人,獨孤棲白也斷了一只右手,等我們的船開走以後,你認為獨孤家能放過你兒子麽?”

包芊芊臉色一白:“可是衡蕪仙子已經擔保,說會照顧奴家的兒子。”

“那不過是場面話罷了。雲若衡交游遍天下,她不會一直留在通州的。且你兒子已經是包家家主,年小力微,財富太過,又無父母庇佑,最是一頭招人惦記的肥羊。恐怕不止是獨孤家,許多人都想咬你兒子一口呢。”

包氏神情不安起來。

花綠蕪又道:“以前聽你說,你的叔伯兄弟因為鹽鐵府針對包家之事,對你母子很是不滿?包芊芊,你能告訴我麽?你們包家是什麽時候依附衡蕪仙子的,你又是何時依附衡蕪仙子的呢?”

包氏臉色霎時一白。

花綠蕪看在眼裏,便叉著手道:“你不說,讓我猜猜看吧。給石元載吃了熊心豹子膽,他也不敢先依附衡蕪仙子,再轉而投奔獨孤家。這兩家雖然不對付,卻都不是他能得罪的。因此他應該一直依附獨孤家。你既然沒有賬簿,說明那時候和他同心,因此就算你當時沒有依附獨孤家,也絕不會背叛丈夫,依附衡蕪仙子。”

“可是衡蕪仙子上面的人,卻不可能眼睜睜看著通州的肥肉都被獨孤家吞了,因此包家必是他們拉攏的對象。你的叔伯兄弟很可能早就投靠了衡蕪仙子,所以你後來歸家,兩面不討好,除了一個包家獨女的身份,並不得包家族人愛重。”

“如此說來,你兒子現在危矣。你活著時尚能憑借心機手段庇佑他,等你死了,誰照顧他呢?包芊芊,不是我挑撥離間,你覺得站在衡蕪仙子的立場來看,是盡心盡力維護一個不得族人愛重的幼童好呢,還是維護合作已久的包氏長輩?更何況那孩子還是石元載的親兒子,所謂血濃於水,你以為她就不怕竹籃打水一場空麽?”

包氏忽然又伏地哭泣起來。這次她的悲傷無所掩飾,連碧螺都看得不忍心。

花綠蕪敲著桌子道:“包芊芊,看你這麽可憐,不如我們做一筆交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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