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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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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是什麽時候派小馮去的?”花綠蕪心中一動。

小海螺脆脆地說:“是昨天早上呢。小馮昨天中午就回來了。這人雖然平日像個悶葫蘆,做事情倒是很利索!”

花綠蕪沒做聲。轉眼望去,梨木雕花小門掩著,白白的窗格子紙映著晚霞金紅的餘輝。她想到哭泣哀求的包氏,沈默倔強的小孩,美麗易怒的獨孤清婉,人潮如織繁花似錦的通州城。本以為能去山清水秀的蘋水縣,沒想到剛跨出半只腳,又要被迫收回來了。

花綠蕪心情有些覆雜,問小海螺:“這艘船現在是否駛向通州?”

小海螺忽閃著大眼睛,一張小臉淳樸天真,點頭道:“是啊!已經到了,方才外頭都靠岸系纜了呢。”

花綠蕪一拍床鋪站了起來,剛想往外走,又看見自己只穿著薄薄的白綢繡花裏衣,連肚兜都沒有,料子半通半透的,地上也只有一雙繡花緞子拖鞋。方才她故意氣羅鈺的時候沒有仔細註意,現在卻羞於見外人,只得又坐回了床上,“小海螺,我的衣裳呢?”

“不知道!”小海螺一吐舌頭,俏皮道:“主人,您這身衣裳是男主人給您換的。至於您從府裏帶出來的那些衣裳,昨天就被男主人一把火給燒了。”

“燒了?!憑什麽?!”

“還能為什麽?您偷了林正軒的衣裳,男主人不高興您穿別的男人衣裳唄!”小海螺年紀小,眼光倒很毒辣。

“……”

“還有您當初留給林正軒兩件男主人的衣裳,也被男主人下令燒了。林正軒苦著臉好幾天呢,嘻嘻,他好倒黴哦!”

“哼,燒燒燒!他怎麽不把這座船給燒了!”花綠蕪氣得用小拳頭捶床,床板無辜地晃悠起來。

小海螺捂著嘴巴笑:“那怎麽成?燒了這艘船,咱們不就都得掉水裏了麽?爺倒不心疼我們,爺心疼您哩!”

花綠蕪摸起一塊鳳梨酥丟小海螺,小海螺便一陣風似的撒腿跑了,遠遠叫道:“主人,小海螺這就幫您找男主人去,讓他幫您找衣裳!”

花綠蕪叫喚一聲,小海螺充耳不聞,雕花木門吱呀吱呀又關上了,花綠蕪氣得跺腳,光腳在狹小的室內溜達好幾圈,只好又坐回了床上!小海螺人雖小,卻是個鬼機靈,她豈能看不出她的心意。

小海螺一心一意想要她和羅鈺和好,卻不知道兩人之間隔閡已深,她早已經對他死了心了。

且她花綠蕪前腳才剛把人轟出去,小海螺後腳就急慌慌地再把人請回來,打臉啪啪啪山響,搬石頭砸自己腳。花綠蕪簡直郁悶至極。

在柔軟的床鋪上翻來覆去打了好幾個滾,被子枕頭亂飛,花綠蕪忽然起身!

算啦算啦,既來之則安之。她既然已經下定決心分手,他嘲笑也罷,看不起也罷,她又何必在乎他的看法呢?事情由她救了小孩而起,她便不能袖手旁觀。包氏雖然可惡,懲戒一番也就罷了,若是羅鈺藉此弄得小孩家破人亡,她心裏頭卻有些過意不去。

——不要問她為什麽知道,整個白竺國的百姓有誰不知道,羅侯爺報仇時最喜歡趕盡殺絕了。

——唉,反正為了此事,總歸要見羅鈺一面,在哪兒不一樣呢?

花綠蕪逼著自己想開,心情如滾開的沸水降溫,在漫長的等待時間裏漸漸心平氣和。

花綠蕪坐在床上等待,坐累了,便躺下。晚霞的餘輝漸漸沈入江水,雪白的窗格變得昏暗起來。屋裏頭如暈染了墨汁,薄薄地一層又覆蓋上薄薄的一層,黑暗逐漸濃厚起來。

左等,羅鈺不來。

右等,羅鈺不來。

枯等,百無聊賴地等,等得心煩氣躁,心中冒火。

屋裏沒人點燈。花綠蕪已經完全隱身在涼意的黑暗裏。

她忽然明白了一個事實。

——羅鈺那麽驕傲的人啊,豈會聽她的吩咐,由她呼之則來,揮之而去?

小海螺看不清狀況,她怎麽也能跟著糊塗呢?

唉唉唉,想到羅鈺也許正在某個地方嘲笑她,花綠蕪心裏微微刺痛。

她深呼吸一口氣,為那微微的刺痛感到羞恥。

算了算了,我早就決定不再喜歡他,想那麽多作甚?羅鈺驕傲也好,輕蔑也罷,隨他去。

山不過來又怎樣?我過去!

花綠蕪幹脆拾起薄被,把自己包粽子似的裹了進去,穿上繡花拖鞋,噠噠噠就往門處走。

才一開門,外面清輝的月色與昏黃的燈火湧起來,把她纖細的影子拖得又黑又長。

微風拂面,耳邊是汩汩流動的水聲,空氣暗沈而潮濕。

船樓燈火輝煌,映得光滑的地板金紅澄澈。遠處一人玄服加身,長身玉立,腳步極快地朝著這兒趕過來,因為行跡匆匆,寬大的衣袖飄揚起來,好似一只夜空展翅疾飛的大鳥。

背著燈光看不見那人的面容,花綠蕪卻一眼就認出來是羅鈺。

——她久候不至的羅鈺。

哼哼,死冤家,總算來了。掐點兒掐得好準,永遠磨她的性子,在她等不及的時候才姍姍來遲,果然是往日訓練有素。

花綠蕪就裹著薄被,斜倚門前,恨恨地看著羅鈺走近。

羅鈺看到她,腳步不由得一頓,接著行走就緩慢起來,看不出一絲焦急。衣袖垂落,風度翩翩,一派優雅從容。

兩個年輕的護衛守在門前。本來看見裹著薄被的花綠蕪就眼皮子直跳,沒想到還未來得及行禮,侯爺已經親至了。

跟隨羅鈺久了的護衛都知道這位爺的癖好,他不想讓你看見的事情,你若沒眼色想找存在感,就是自己作死。

還有什麽比夫人裹了薄被站在外面……

兩個護衛果斷地把眼神弄得冷漠而空洞,裝起了木頭人。

羅鈺果然連眼角也沒瞥他們一下。

好似經過了兩團空氣,羅鈺徑直走到花綠蕪面前,腳步緩慢卻不停頓,逼著她不得不進去。若無其事道:“聽小海螺說,你找我?”

花綠蕪站在門口,黑白分明的杏眼翻起來輕蔑地瞥了他一下。她不願意耽誤時間,便一聲不吭,松開門邊,裹著被子又退回黑暗之中。

羅鈺一怔,“怎麽沒點燈?”說著關上門,他陰冷如鷹隼的眸子,黑暗中竟也能視物,徑自走到青銅侍女捧花燈前,玉白的指尖微彈,一股勁氣逼出,蓬松的燈芯微微搖晃,霎時亮了起來。

這一手看似輕松簡單,卻是許多人一輩子也練不成,艷羨至極的絕頂內功。

小小一間屋被燈火籠罩,頓時明亮起來。

羅鈺玉白的臉色襯著橘紅的燈火,竟有半通透的澄澈,像雪山玉峰沾染了一重氤氳的霞光,燦爛之餘,美不勝收。

花綠蕪一瞬間看呆了。

在她眼裏,羅鈺的一張俊臉就像是大蘋果,紅紅香香的,又像是糯米丸子,雪白白軟糯糯的,兩樣她都愛吃,見了就恨不得咬一口。

此時她已經踢開繡花拖鞋,細細的白嫩的腳丫子半掩在垂落的薄被腳下,整個人兒仍裹在被子裏,顯得格外嬌小。羅鈺的視線先停留在她光裸的腳上,接著緩緩上移,那目光天生充滿了侵略性,一寸一寸的,似乎將裹體之物燃燒殆盡,讓人無所遁形。花綠蕪乍一看見他的視線,就覺得好似自己光溜溜的沒穿衣服,不禁杏眼微闔,有些躲閃。隨即卻又揚起細眉,氣勢滿滿地瞪著他。

羅鈺收回了視線。

——好,永遠氣鼓鼓地生機勃勃,什麽也不畏懼的小老虎似的,這才是他的花綠蕪呢。

“你終於有空兒來了。”

羅鈺大刀金馬,坐在深紅的玫瑰椅上,玄色鑲暗珠滾邊的寬大衣袖柔軟地垂落在膝上。淡淡道:“有點兒事,耽擱了一下。”

兩人心知肚明,一個點到即止,一個冷哼一聲,都沒再多說。

花綠蕪開門見山道:“現在已到了通州地界了,鹽鐵府和包家,你打算怎麽處置他們?”

羅鈺看她一眼,不答,反問道:“他們這次冒犯了你,你想怎麽出氣呢?”

“好,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既然是我的事……等會兒鹽鐵府和包府定會來船上賠罪,一切定奪隨我心意,你不要亂插手。”

花綠蕪聞言放下一顆心。

羅鈺聞言,卻登時笑了一下:“什麽叫做我亂插手?”

花綠蕪瞥了他一眼,他的笑容冷如北國的冰雪。

花綠蕪默了半晌,想了想,道:“那好吧。獨孤家好像是二皇子還是三皇子的簇擁,包家敢和鹽鐵府對抗,想必後面也有不小的來頭?你一向不喜歡朝廷的人,這倆家又都是頗有油水……那就把柄歸你,錢財歸你,人怎麽處置則歸我,如何?”

她掛念的唯獨小孩一人,不家破人亡就行,其餘的也不想多管。

羅鈺一時沒出聲。那雙美麗至極,陰冷至極的眼睛忽然盯著她,一瞬不瞬,尖銳而突兀,好似要盯到她的肺腑深處,直至穿透她的心臟似的。

花綠蕪被盯得心裏發毛,肌膚涼颼颼的,不明所以。抖落一身雞皮疙瘩:“你……”

“你就這麽想我嗎?你以為我就要這個?”他忽然這麽問。

花綠蕪想了想,誠實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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