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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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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下於鳳元之乍聽這消息時的大怒,身為當事人的魏丹容聽到這件事時,更覺得不可置信。

這一次,她不顧自己多年來從未主動踏進主院的習慣,在魏夫人帶著魏佩喬給魏老夫人請安的時候,直接不管不顧的直直沖了進去。

魏老夫人多年不理事,對於這個長孫女也沒有什麽印象,畢竟這些年來府裏的孩子多了,怎麽會記住一個不受寵的,只依稀記得連她生母都不怎麽待見她,自己的兒子更可以說是不聞不問。

幾年不見這個幾乎沒有存在感的孫女,這次見面就是她不等外面丫頭的阻攔,直接沖了進來,讓魏老夫人有些不快。

「有什麽大事這麽匆匆忙忙的,連報一聲都不會了?難不成都是啞的不成?」

她明是在說那些丫頭們,暗地卻是指責長孫女連一點規矩都沒有。

魏丹容這時候早已顧不了那麽多了,哪裏還能去管堂上魏老夫人難看的臉色,自家弟弟驚訝的眼神,還有祖母不悅的神情。

「丹容自知魯莽,只是聽了一個消息,想請祖母和夫人替我解惑。」

魏夫人眼一黯,臉色有些難看,魏老夫人皺了皺眉,也不問到底是什麽事,而是沈著聲緩緩說︰「我們魏家雖不是什麽書香門第,但是該有規矩也不能少,一個姑娘家憑著些閑言閑語就來質問長輩,就是說破了天也沒這種道理。」

她不驚不懼,眼楮直直看著一直不發一語的母親,「丹容也希望那不過是閑言閑語,但是夫人要把我送去給知府大人的舅子當妾,這樣的閑言閑語有損丹容的閨譽,因此不得不鬥膽問上一句,這可是真的?」

當初聽見的時候,她也是不敢置信,想著那畢竟是自己的親娘,就是從來不待見她,也沒有什麽感情至於就這樣把親生女兒輕易許給人當妾。

她不願也無法相信,所以她要親自問問,是傳言有誤還是真有其事。

魏老夫人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消息,那天魏家的主事和魏夫人曾和她提過這件事情,這在他們這樣的家族裏沒什麽好奇怪的,商戶即使生意做的再大,在官場上沒有強硬的後臺就不免要塞錢或嫁女結姻親,好上下打通關系。

當時她以為嫁送出去的會是家裏的庶女,沒想到這兒兒媳婦還真狠心,竟把自己的女兒給送出去了。

魏夫人看著魏老夫人投來若有所思的眼神,連忙低下頭謹慎解釋,「不能怪媳婦兒狠心,只是對方挑了幾個生辰年月,說是這些命盤相符的姑娘他們才要,府上其他女孩們合年月的又太小,只有丹容年紀差不多,所以才……」

她簡單幾句話解釋了自己的選擇,也等同從另外一個角度證實了這件事情,魏丹容的臉色瞬間刷白,指甲也緊緊的掐進手心裏。

魏老夫人點了點頭,算是接受了魏夫人這樣的說法,「既然如此,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兒。」

轉頭,她又看向一語不發的長孫女,「容兒,也別怪你娘心狠,活在我們這樣的家裏,這樣的事兒不是今日也是明日會發生的,雖說你本是嫡女自然是風風光光的出嫁,但是你這次去的可不是一般人家,知府夫人的娘家,又是專司管河運的,那也是風光得很,至於你的委屈,祖母這裏會替你多打點,嫁妝銀子也不會少了你的。」

一連串長篇大論說完,最後看長孫女依舊是一語不發,魏老夫人忍不住臉色也沈了下來,「不說別的,魏家給了你這些年的平安富貴,就是狗也該懂得報恩了,你若還懂得一點教養,就該知道這是為了自家好,以後等你弟弟長大有出息了,你有了娘家人撐腰,這不就比什麽都來的強?」

魏丹容已經聽不見她們的聲音,或者是聽見了,卻不明白她們在說些什麽。

她咬著唇,淡淡的鐵銹味在嘴裏蔓延,看著眼前一個個像是熟悉又陌生的臉,她只覺得喉頭一陣惡心,讓她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她臉色蒼白,目光呆滯地梭巡,從魏夫人的臉看到魏老夫人去,最後停在那個看似滿臉擔心神情的魏佩喬臉上。

只恨不為男兒身……

她慘笑著,草草的行了個禮就轉身出去,離去之前,似乎還能聽見魏佩喬用著拔高嗓音說著話。

「別讓姐姐當妾,我……」

「乖,佩兒還小呢,不懂大人的事……」魏夫人好聲好氣的哄著。

魏丹容奔了出去,把那些聲音全都拋在腦後,直到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子,剛踏入院門,顧不得一邊的周奶娘擔心的瞅著她,她彎下身,就是一陣狼狽的嘔吐。

她不停的嘔吐著,直到幾乎把膽汁都快吐了出來,最後已經沒東西可吐,嘔出來的全是一灘灘的酸水。

周奶娘被她嚇了好大一跳,在旁邊急得直發慌,嘴裏不停的念著,「小姐你到底是怎麽了?可別嚇奶娘啊,要不我趕緊去找個大夫……對!找大夫!」

說著,奶娘擡腿就要去找大夫,卻被吐得全身無力的魏丹容給攔了下來。

她無力的坐在地上,臉色蒼白得有些發青,腦子一陣一陣的暈,卻還是強撐著,用嘶啞的嗓音開口,「別去,我……沒事……」

她只是覺得惡心,那些人就這樣把她的下半輩子輕易的決定了,還許了一個比她爹年紀還大的男人。

她本來早就有心理準備,想著自己未來的婚事可能會不如意,婚禮和嫁妝會很寒酸,甚至定親的可能只是普通人家,或者是未來夫婿會有各種讓人不忍說出口的隱疾,但是她萬萬沒想到,她的親人會比她送去當小妾,還口口聲聲說是讓她還了這些年魏家帶給她的富貴日子?!

周奶娘急得快跳腳,「小姐,怎麽不請大夫來,你都已經吐成這樣了。」

「不用,我躺躺就好……」她站了起來,腳步有些虛浮,卻還是堅持著自己一步步慢慢的走回屋裏。

隨著一步一步,她總覺得頭昏目眩的癥狀越來越嚴重,好不容易來到屋子的門坎前,她的腳卻跨不過那小小的一檻,倏地眼前一黑,整個人,直接絆跌了出去。

小姐—奶娘尖銳的呼喊著是她陷入黑暗前的最後印象。

當鳳元之陰沈著一張臉再次聽到魏丹容的消息,是第二天的事了。

厚藝本來急急忙忙的走到房門外頭,誰知道臨到真要推門進來的時候卻又踟躇了,在門外磨磨蹭蹭半天就是沒動作。

「還不趕緊滾進來,難道要少爺我去請你?」鳳元之目前的心情如同一場風暴臨頭,他氣得只想罵人,嘴裏吐不出半點好話。

厚藝一聽也不敢再耽擱了,直接快速走了進去,卻還是一臉吞吞吐吐的模樣。

鳳元之不耐的催促,「我讓你去打聽的事情呢?怎麽樣了?」

昨兒個聽了柳媚娘說了那些話,他雖然當下氣得半死,卻也明白這種事可不能只聽一個姑娘家隨便說說就當真,所以就派了厚藝去把這件事給打探清楚,他才能確定自己接下來該怎麽做。

「少爺……那事是真的……」他有些踟躇,想著先把這件確定的事給說出來,至於另外一個消息……再看看吧!

鳳元之微瞇著雙眼,如玉般的面容仿佛在一瞬間罩上了一層厚厚的寒霜,冰冷得讓人見了宛如置身寒冬般的不住發顫。

啪!一聲,清脆的木頭碎裂的聲音開的聲音在偌大的房內回蕩,厚藝連看都不敢看是哪個值錢的家具遭了秧,只想著這東西毀了,他該怎麽跟夫人交代。

話說少爺從小廣有神力這點也少有人知道,長大以後,他也越來越能控制自己的力氣,就是一些易碎的小東西也不容易弄壞了,讓他一度以為這神力消失了,哪知少爺剛剛竟硬生生的把不知道是桌子還是椅子的邊角給徒手捏碎。

上次夫人是怎麽說來著?這屋子裏全都是上等檀木打造的,保證實木!沒夾半點爛木頭的好東西,平常沒事絕對弄不壞的。

可……現在不就很輕易的壞了?厚藝忍不住腹誹著,不過想了想,現在好像也不是什麽「平常沒事」的時候。

鳳元之冷著臉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這是他徹底發怒時會有的表現,他不會大吼大鬧,卻像出神了一般,一臉面無表情。

厚藝跟著他這麽多年,也知道他這個習慣,本來還猶豫著要不要把另一件事說出來,萬一打擾了少爺想事情怎麽辦,但是又想到自己不說,要是真出了事,少爺追究起來可不得了,便忍不住打斷了他的沈思。

「少爺,我還有件事要說。」

鳳元之冷冷的看著他,讓他打了個寒顫,硬著頭皮說下去。

「剛剛去打聽的時候,看見了魏姑娘的奶娘,她手裏拿著碎銀去抓藥,說是沒錢請大夫,只能隨便抓點方子……我看那神色,好像是魏姑娘生病了。」

這一聽哪裏還能坐得住,他猛地站起身,不顧厚藝本能做出準備挨打的舉動,急急忙忙的就要往外走去,走了幾步看到厚藝還傻站在那裏不動,忍不住回頭又踹了他一腳。

「還不趕緊走!」

唉!這年頭當下人的也不好過啊,不是又踹又打的……厚藝撓了撓頭,無比悲憤的想著。

正當他心酸得還想替自己抹一把淚的時候,鳳元之那犀利的目光再度歸來,讓他打起精神,也同樣奔了出去。

周奶娘看著躺在床上,皺眉緊閉雙眼的魏丹容,眼淚撲簌較的直掉,手裏的帕子一條換過一條,卻還是降不下她頭上的溫度,剛剛熬好的藥汁,已經是第二碗,仍舊一口都餵不進去。

「這可怎麽辦才好……」

想來想去,這府裏竟然沒有半個人能夠求救的。

小姐都已經昏迷兩天了,第一天她還試圖去求求夫人,誰知道夫人還惱著小姐去找老夫人的事,連理也不理會她,只說剛剛還生龍活虎的,怎麽可能一回去就病了,讓她自己去想辦法。

她們每個月支用的錢本來就是勉強夠用自己,平日裏就是一點頭疼腦熱的也都隨便喝點生姜水挺挺就過了,就怕看了大夫接下來大半個月沒銀子可以生活。

而小姐已經倒在床上兩天了,再這樣下去可怎麽得了?

就在周奶娘想著是不是再去求魏夫人,或者是找府裏幾個相熟的人借借銀子時,就看到某個絕對不應該出現的人影,竟大刺刺的走進房裏。

鳳元之假如在來的路上還在揣測著這是不是魏丹容設的局,或者還曾懷疑自己會不會因為她的病而心軟,不去計較她上次說的那些話,甚至忘記自己聽到她要去當妾的憤怒……那此時所有的猜測懷疑早煙消雲散了。

當他一走進那個他從來沒有踏進過的陰影房間,看見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兒臉色蒼白,氣若游絲的躺在床上的那一刻,所有的情緒全都化成了灰。

他本來快速向前的腳步卻越來越接近床邊的時候,逐漸放慢,他忽然覺得有些心慌,口裏有點幹澀,胸口悶悶的像是被一團泥堵住胸口,讓他有種喘不過氣來的眩暈感。

他這幾年常常來這個小院子卻不曾進過這個房間,她平時待在房裏時,偶爾會點上一盞小燈或者是打開窗,讓外面的月色灑落進去,所以他從來不知道這房間原來如此的陰暗和窄小。

鳳元之目光直直的盯著床上的人兒,她的唇有點幹巴龜裂,臉上有著不正常的潮紅,連日的高燒讓她整個人看起來虛弱不堪,似乎隨時就這樣閉著眼楮長眠不再呼吸。

這些年來,周奶娘也是見過鳳元之的,不管是跟著小少爺過來或是他偶爾不守禮教的翻墻進來的都有。

一開始她也是又驚又嚇的,但是她最後還是通融了,當做什麽事情都不知道,只因為有這位鳳少爺在的時候,小姐才會露出幾分真心的笑。

她的小姐從出生到現在實在是太苦了,爹不疼娘不愛,打小就被丟到這偏僻的院子裏過著自生自滅的日子,平常時候她和這院子裏唯一的一個小丫頭陪著,但是也是各做各的活兒,可沒多久那個小丫頭年紀到了,被許了人家,夫人也沒再補人進來,她們每天必須忙的事情更多了,小姐也越來越沈默,尤其是那年……

周奶娘想到此處,又想起那天小姐暈倒在地的景況,她撲通一聲就直接跪在地上,拼命地向鳳元之磕頭,想抓住這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

「鳳少爺!求求你了,您幫幫忙去請一個大夫給小姐看看吧,雖然小姐那天暈過去前還讓我別去找大夫,可這些天她一直高燒不退,藥也吃不下,連水也沒喝,整個人都快垮了,請您幫忙找個大夫吧,我給你磕頭了!說著,她拼命的以頭撞在地上,不一會兒就磕得滿頭的紅腫。

厚藝剛走了進來,就看見周奶娘在地上給自家少爺磕頭,而自家少爺則是傻傻的站在床邊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鳳元之聽著周奶娘的話,臉上滿是陰霾,他解下了自己腰間的荷包,往後丟給了厚藝,「去!就是用綁的,也要給我綁一個大夫進來。記住,別給這府裏的人知道了。」

看了看這屋裏的兩個女人,病的病,傷的傷,厚藝也斂起了平時的嬉皮笑臉,收了銀子後立即退了下去。

如果只是要給她找個大夫,鳳元之根本就不在意魏府裏的人知不知道,但是她既然不願,那麽他也願意順了她的心意。

我都來了,也順著你了,你可千萬要給我好好的啊!他坐在床邊,緊緊的握著魏丹容滾燙的手,在心中默默的對她說。

她會好好的,沒錯!她一定會好好的,只因為他鳳元之這麽希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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