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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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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上小學剛剛轉入新班級,中也怕我被欺負買了不少零食讓我分給班裏人而我死活不肯的那會,他就曾痛心疾首地向廣津先生哭訴過我是個過於自我中心還很難伺候的熊孩子。

小時候的我難伺候到什麽程度呢?

舉幾個例子。

吃飯得餵,不然不吃——這是在研究所養成的劣習。因為吃飯是我難得不用學習的時間,所以我的註意力不會總在飯碗裏,幾乎整個重力研究實驗室的研究員都追著我餵過飯。

飲用水必須加熱到三十三攝氏度,不然不喝——天生的基因缺陷。我的腸胃從小就很脆弱,太冷的東西會讓我肚子痛,在十二歲前我連冰淇淋都沒吃過。

每天要吃一個蘋果,蘋果必須切小塊,削成兔子蘋果的樣子,不然不吃——不為什麽,反正我就是討厭吃蘋果,蘋果都那麽難吃了如果再不好看點怎麽入口!

睡覺是中也唯一不用太過操心的事情。他只需要給我讀幾萬字的讀物就能把我哄睡著,相比起上面三項,讀書不僅能提高他自身的學識,還顯得非常的輕松無腦(雖然他本人完全不這麽認為)。

養孩子這件幾乎將中原中也原本愜意NORMAL的人生一下變成了會從睡夢中驚起的NIGHTMARE難度(指晚上起床摸我額頭溫度看看有沒有發燒)。

再加上身邊的人幾乎沒有育兒經驗(森先生不算,織田作也不算。他倆的小孩一個是被設定成驕縱性格的異能,一窩是乖巧聽話的孤兒,沒有任何參考價值),於是這種突然壓在身上的負擔,對當時只有十六歲中也來說,像一座發動汙濁都挪不開的大山。

在工作與家庭的雙重高壓下,無處排解心中苦悶的中也加入了在網上發起的口號是“讓明天變得更加美好”的單親家長互助會。

平心而論,這個互助會的口號乍一聽上去,真的很像邪/教/或傳/銷/組織,但中也做出這項決定時我還處在天天和他作對的認生期——這個時期的我對中也的稱呼只用“餵”,成天把他吆來喝去,現在想起來中也沒把我沈進橫濱港也真是他良心未泯——所以我甚至不知道他加入了勞什子的互助會。

不過這次經歷對於中也稱得上寶貴。因為那個單親家長互助會不是傳/銷/組織也不是邪/教/講經,而是貨真價實能夠排憂解難讓中也學習到了不少人生經驗的好地方。那本啟蒙了中也的育兒聖經——《安徒生童話》——便是互助會中一位昵稱是“諭吉先生”的單親父親推薦給他的。

據說諭吉先生家的孩子和我一樣十分不好伺候。不會自己坐公交車、不會自己看路線圖、不喜歡自己走路、每天吃超量的軟糖——還必須是特定的某個已經停產的品牌、以及最重要的一點是,在諭吉先生家的孩子眼中,世界上百分之九十的人類都是未開化的黑猩猩。

——人際交往?那種浮於表面的不可靠關系到底有什麽必要維系?

——興趣交流?名偵探的興趣是破案,而連本格推理都能看得一頭霧水的人有什麽必要搭理?

——長期不與他人交談會造成的惡劣影響?餵餵餵,開玩笑的吧?跟那種腦筋幾乎二十四小時都處於待機狀態的人聊天才是毒害的根源所在吧?

彼時以十六歲單身哥哥帶一妹身份自居的中也聽到這番話差點流下了辛酸的淚水,如果我的身份來歷沒有撲朔到連異能特務科都查不出半點眉目,他說不定會帶我去認親。

至於他是在什麽時候得知這位諭吉先生就是港黑死對頭武裝偵探社的社長、以及那位與我仿佛是一個模子裏倒出來的“問題兒童”就是武偵的招牌名偵探江戶川亂步,又是我讀國中之後的事了。

中也激動地與諭吉先生交換了聯系方式,自此他的聯系方式裏多了位忘年交的朋友,也逐漸摸到了一點對付我的門路。

言而總之,知道世界上難伺候的小孩不止我一個這件事給中也帶來了莫大的慰藉。而那身為此種慰藉感的源頭之人,江戶川亂步——他還在捏我的臉!

不管在這十年中我和他有過什麽恩怨,但十年前的我是無辜的!

關於這位“名偵探”我只聽說過他的名頭——惹人嫌的名頭。

據說這位名偵探只消一眼就能將一個人心底的秘密看穿,然而許多軍警不喜歡與他共事的原因更多在於他的口無遮攔。

紅葉女士的面色當即黑了。不過還沒等她拍開江戶川亂步鉗著我臉頰肉的手,率先有人將江戶川亂步從我身邊拉開,“亂步先生!你在做什麽啊亂步先生!這樣對女孩子也太失禮了!”

前來制止暴行的這位先生看起來比我還激動,即便壓低了音量卻依然顯得剛正的聲音,以及這張端正嚴肅的臉,讓我想起了幾個月之前被中島敦從水裏撈出後從河岸對面傳來的叫吼。

我回憶著面前人的名字,腦海中浮現的卻是太宰先生歡快又蕩漾的語調。

——那就讓國木田君請你吃茶泡飯好啦!

噢,這是十年後的國木田。我心下了然,開始打量起時間在他臉上留下的些許痕跡,但臉還是痛的。我轉過身撲進紅葉女士懷裏,“臉好痛啊紅葉女士,你看都腫了......”

紅葉女士將疊在一起的扇骨捏出了嘎吱嘎吱的聲響,她輕輕拍著我的後背,臉上的笑容如同明媚春光中潺潺流淌的破冰的溪水。每個字都仿佛是從她的牙縫中蹦出來的,“還以為從哪裏來了毛手猴子,原來竟然是武裝偵探社的會長和砥柱啊。各位近來過得可好?”

毛手猴子......啊不,武裝偵探社的會長,國木田露出了相當自責羞愧的神色。反觀江戶川亂步,氣定神閑,若無其事,還在瞇縫著眼睛瞧我,“小不點,你到這裏多久啦?兩小時?三小時?”

我不想理他。但江戶川亂步依舊自顧自地點了點頭,“嗯,看來已經超過三小時了。不容易吧?突然被十年火箭炮弄到十年後。整個世界都變了,就只有你還固執地停留在十年前,會感覺自己被世界拋棄了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吧?”

“亂步先生!”國木田語氣嚴厲地打斷了他。

要說我不會因為江戶川亂步的話而沈郁,那是騙人的。

畢竟他說得很對——在之前兩個小時的加急補習中,我的確曾無數次萌生出他所述的此種惶恐。

曾經不管是我一動不動的身高、無法給我造成任何困惑的習題與考試、中也逐漸長長的發尾、愛麗絲每周更換的新洋裙、紅葉女士雲霧般的黑發間點綴的時令花朵、中華街上特定節日才會掛出的紅燈籠、商場中每個季度都要換新的陳設,它們都無法讓我感到自己在長大、時間在流逝、有什麽東西在一去不覆返。

第一次讓我萌生出“時間過得真快”的人還是當了我國中兩年同桌的幸村精市。

你有過這種經歷吧?

認識的男孩子過了某個春假或者暑假忽然之間變得肩寬腿長,整個人從一團稚氣裏跳出來,嚇得你驚呼三遍“你吃什麽長這麽高了”。

而當春假的一個月突然變成了十年的一百二十個月,量變引起的質變宛如一發秒速一百五十千米的直球正中了我的面門!即使有中也和紅葉女士的努力補習做緩沖,但我還是被砸懵了。

老實說,我到現在都還有點難以接受自己被弄到了十年後的事實,且努力地開動著腦筋才沒讓自己陷入宕機的困境——可江戶川亂步一眼就看出了我在逞強!

而他看出來也就算了,他還當著那麽多人的面說出來了!

煩人精!討厭鬼!

我咬牙瞪著他,他被我的反應逗笑,即使全在他的意料之中,這人也還是揮舞起手裏沾著奶油的叉子,快活地說:“啊呀,真開心。看來這個宴會也不是那麽一無是處嘛。”

“誒?可以請問是哪裏招待不周才讓您感到不適了嗎?”拿著高腳杯的白發青年兀自加入了這場江戶川與我的單方面對話。

之前只能在人群中看見白蘭·傑索側臉時我就很想吐槽了,這人的右邊劉海未免太長,眼睛不需要可以考慮器官捐贈哦?

和傳言中一樣相符的是白蘭·傑索並不是個很有架子的人。他和我在冰帝裏認識的那些天生矜貴的少爺小姐們有著本質上的不同。

這種不同倒不是想要突顯我的同學們有多高貴,但事實上,白蘭·傑索會在久站的時候駝背、將杯子裏的紅酒換成可樂加葡萄芬達、說話的語調中加上有些滑膩卻富有朝氣的尾音——這些能讓冰帝的禮教老師大發雷霆驚聲尖叫的重大過失,都讓他給人的感覺變得......更加容易心生好感與親近之意了?

這是什麽傑克蘇體質?

我摁著心底的怪異,看了看這位年輕的黑手黨首領,又看了看面對白蘭詢問時一點都不露怯的江戶川亂步。

他相當自然地點頭順著白蘭·傑索的話發表了自己對本次宴會的看法,“嗯......點心不太好吃,雖然偶爾多吃點甜品也無妨,但糖量太高對健康也不好吧?而且我本人口味偏清淡,甜品吃多了只會覺得發齁惡心。還有桌上擺放的鈴蘭花,的確布置的很漂亮,但是你看那邊的那位女士,她對鈴蘭花的花粉過敏,所以只能一直站在距離餐桌很遠的地方......”

一個敢說一個敢聽所要描繪的,大概就是現在我面前的這副無法不令人感到微妙的畫面。

值得一提的是在江戶川亂步與白蘭·傑索的對話過程中,國木田先生看起來還沒有剛才向我道歉時一半的緊張。

似乎和我有仇的江戶川亂步在此情形中的游刃有餘,他仿佛只把白蘭·傑索當成希望本次宴會盡善盡美的負責人,根本不在意他是不是某個手下小弟八千一萬的黑手黨首領。

他或許是知道白蘭·傑索不會因為這種事情生氣,還會樂意從他這裏得知一些不一定能獲取的資料(不是沒有能力獲取,而是當人在收集資料還是在閱讀資料的過程中,處理信息總會不經意地分出值得關註與記憶的優先順序,通過另外的感官產生認知則是加強印象的另一種手段),所以才會耐著性子真情實感地認真傾聽。

然而他們交談的時間並不久,因為作為主辦人的白蘭·傑索非常繁忙,他對外公開的身份是以尖端技術進駐日本市場的外資企業總裁(嘖,怎麽更像傑克蘇了......),企業優秀的盈利能力以及白蘭對這個國家市場所表現出來的野心都讓想從中獲利、或者想從中套出一星半點有效消息的人聚集在了這個年輕人的身邊。

“和您聊天真是愉快,亂步先生。有機會再繼續吧。”白蘭·傑索微笑地表達著自己的萬幸。

對此我只想說,有錢,真好。

趁著紅葉女士帶著芥川去與港黑某個直屬企業的管事寒暄時把我拖到無人露臺上的江戶川亂步顯然也是這樣覺得的。

“哎!有錢真好啊!小不點你也是這麽覺得的吧?”

“......”

“不說話也是沒用的哦,我知道你腦子裏是這麽想的。”

“......”

“不好奇我把你拖過來做什麽嘛?”

“做什麽?”

“問得好!——不過我也不知道!”這人好厚的臉皮。

“那恕我不奉陪——咳咳咳!”轉頭打算離開的我被江戶川亂步拽住大振袖層層疊疊的衣領,勒到了脖子。

“其實我也不想麻煩你的,不過國木田無論如何都走不開啊......正好你平時過得也很低調,中間離場了也不會有太多人在意,簡直是再完美不過的潛入人選!”

嗯?潛入??

我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距離這個會場六百米的地方就是白蘭·傑索的密魯菲奧雷家族投資的研究所園區。你不想去看看他們的研究成果嗎?”江戶川亂步伸手比劃了一下。

“我連他們研究的是什麽都不知道!”我憤懣道。

“嘖,笨!這還不好猜嗎?一個新的黑手黨家族想要在強敵林立的世界中站穩腳跟需要什麽?——資金和武力。”江戶川亂步壓低了聲音。

“資金他們已經通過某種途徑解決了,那麽武力呢?”

“個性和異能都是天生的能力,死氣之炎需要特定人選才能獲得。所以促使密魯菲奧雷決定來到日本的理由,也能是你了。”

“你忘了自己在十年前上過電視嗎?首位成功的人造異能者小姐?”

“他們堅信這個國家掌握著能夠培育出足夠強大的異能力者的技術,因為你的存在太鮮活了。缺少了十年記憶的你可能不知道,但密魯菲奧雷來到日本後,的確在通過非常多的途徑招攬著科研人員,尤其是能力研發方面的人員。”

“而根據阪口安吾共享的情報看來,他們不但找到了這樣稀缺的研究人員,甚至在幾周之前得到了階段性的成果。”

“所以呢?要我為他們鼓掌嗎?”我嗤笑著舉起手,相當敷衍地拍了兩下,“既然你說了是階段性,那麽就代表著這份成果不盡人意吧。”

“嗯,是。”江戶川亂步坦蕩地點了點頭,“不過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這份‘成果’,是由於實驗中兩種異能力碰撞所導致的奇點造成的時空扭曲忽然出現的。”

我心倏地往下沈,開始覺得江戶川亂步會找上我,與之前他陳述的那些理由都沒什麽特別大的關系。

在異能特務科常年對我的觀察與來歷的探索中,“我來自龍頭戰爭時期某個異能相互影響形成的奇點、再繼而由奇點造成的時空扭曲”的猜想占據了主流。

現在他忽然告訴我,世界上可能有另一個人也和你一樣突然來到了這個世界——我怎麽可能不去打這趟白工啊?!

“你的情報保真?”即使心裏已經決定去了,但我還是象征性地問了一下,“對面有人間失格那種類型的異能或者個性嗎?”

“沒有,太宰治那種作弊一樣好用能力在什麽場合都能派上用場,他的能力甚至連對死氣之炎都有效,能搬出來他們早就搬出來了。消息是否保真這一點我倒不敢向你保證,不過安心啦,不管那場意外是否真的是‘意外’,你都有辦法解決的吧?”

他笑容燦爛地把一只微型耳麥塞到我手裏,然後朝我豎起大拇指。

“既然你已經有主意了!那麽範圍的監視幹擾我們這邊會有靠譜的黑客幫忙解決的!所以放心大膽地去吧!”

“我相信就算被他們抓住!你也會無愧‘重力操作’之名殺出一條血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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