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朱顏沒親自去見，以她的身份，到時見了夏皇後肯定免不了要三跪九叩，身為現代人的她可不想受這樣的折磨，她找人帶了豹房的令牌去把夏皇後請了過來。

正德朝的後宮應該算是有明以來最和諧的後宮了吧，皇帝對後宮沒有興趣，沒有了宮鬥的動力，也就沒有了爾虞我詐，夏皇後跟沈吳二妃相處得相當不錯，據說還時不時一起賞個花，下個棋什麽的。

夏皇後也不是沒有嘗試過要進入豹房，可惜豹房戒備森嚴，除了最初的那次，後來她就再也沒有成功過了，受到朱顏的邀請，她想也沒想便答應了。雖然召之即來，氣勢上就已經輸了一截，但夏皇後還是一身盛裝把皇後的派頭擺了個實打實。

為了安全，朱厚照依舊沒讓朱顏隨意走動，兩人的會面在距朱厚照的房間不遠的一個暖閣內進行。

已是正月，前幾天又剛剛下過一場雪，朱顏不僅身穿現代的羽絨服，懷裏還抱著一個兔斯基形狀的熱水袋，跟一身盛裝的皇後坐在一起，那場景怎麽看怎麽搞笑。

豹房是朱厚照精心設計過的，供暖比起宮裏還要好些，無奈肚裏懷著的那個實在太怕冷，一離了羽絨服朱顏就感覺不舒服，只能用這副模樣跟夏皇後見面。夏皇後早知道她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雖然開始微微有些驚訝，很快便釋然了。

可惜，朱顏剛剛屏退侍從，準備切入正題，朱厚照便殺氣騰騰地沖了進來，甩下一句送皇後回宮，拉起朱顏就走。朱顏甚至都沒來得及說一個字，連夏皇後也一臉茫然，頻頻回頭似乎想弄明白他們兩個到底演的是哪出。

“你真的瘋了！”一直到把朱顏拎回自己的房間，朱厚照依舊餘怒未消，連身體都在陣陣顫抖。

“我沒瘋！我只是想給你和孩子一個更好的未來！”朱顏伸手摸了摸朱厚照那因為剛剛在寒風裏奔跑過而有些冰涼的臉，忽然淚如雨下，“一想到史書上對你的評價我就感覺特別難受。不應該是那樣的，你明明那麽努力，明明一切都在向著好的方向發展。你打敗了蒙古人，你在宣府建了軍事基地，你拯救了已經淪為擺設的京軍，把大明的武備發展到了極致，除了我，你從來沒有動過任何一個女人一根手指……可是，史書上的你……”

朱顏拼命想忍住淚水，可惜卻怎麽都止不住，覺得這樣實在太難看了，只好撲過去將臉埋在了朱厚照的胸口：“你明白我的感受嗎？每當看到史書上的記載，我都有一種自己視若生命的絕世珍寶被人扔到地上隨意踐踏的感覺。不應該是那樣的，你明明是那麽優秀的人，比這個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優秀……”

“白癡……”朱厚照原本還有些生氣，聽到她這番話，終於忍不住笑了，“原來，朕在你心目中那麽好啊？視若生命的絕世珍寶？哈哈哈……朕圓滿了！”

“你還笑！你找錯重點了！”朱顏這才意識到自己不知不覺間竟說出了如此高恥度的臺詞，頓時漲得滿臉通紅。

“朕當然要笑啊！這世上朕最在乎的就是你的感受，既然你覺得朕是這個世界上最優秀的人，那麽朕還有什麽好難過的呢？旁人的感覺關朕屁事，就算他們把朕汙蔑成殺人如麻的大魔王也沒關系。只要朕最在乎的人知道朕是什麽樣的人就夠了！”

朱厚照說著伸手用力揉了揉朱顏的腦袋，“朕不需要你為朕犧牲！真的！我們兩個的兒子也不需要為了繼承人的身份去叫別的女人母後。要是實在不行，大不了朕就按史書上記載的那樣消失，讓大家都按照自己的心意可著勁去折騰吧！真正的穿越者應該會比朕這個半吊子穿越者做得更好才對！”

看到朱厚照嘴角勾起的冷笑，朱顏渾身一淩，想起了錢寧死於朱厚熜之手的結局，忙問道：“錢寧是不是沒有看過這段歷史？”

“是啊！”朱厚照笑得一臉邪氣，“那家夥從小就不喜歡讀書，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跟明史上著名的佞幸同名。就連豹房的那些女工程師，也是爺爺特意挑選過的，文科成績特別差的。這世上知道他最終結局的，也就你跟朕二人而已。朕可沒有那麽好心，去提醒一個對自己懷有殺意的家夥。你應該也不會，對吧？”

朱顏苦笑：“當然！”

朱顏開始還覺得朱厚照如此放縱錢寧未免有些聖母，現在才意識到這小子果然不是好惹的主。幹死一個眼高於頂的穿越者最好的辦法絕對不是從肉體上消滅他，而是從精神上信念上徹底將他打垮。既然你覺得你能夠做得比朕更好，那麽朕就給你機會，只可惜，未來卻未必能夠如你所願……

“有空去見見朱厚熜，他現在還只是個孩子，調教好了一樣可以振興中華！”朱厚照果然樂觀，就算提到消失，也依舊笑容滿面。

想起史書上關於朱厚熜的記載，朱顏卻怎麽都樂觀不起來，就算還沒跟他見面，她就已經可以想像得到，朱厚熜絕對不可能是軟萌的小豬豬。史書對朱厚照的確肆意誇大抹黑了，但對他的個性描述得卻十分精準，朱厚熜想必也是如此吧。

想到朱厚熜，朱顏的腦海中浮現出的是個傲嬌的壞脾氣小正太。還是朱厚照最可愛了！

“就這麽決定了，你肚子裏的孩子只能是你跟朕的孩子，跟皇後無關！把孩子給皇後的念頭以後都不許再有！”朱厚照抓著朱顏的肩膀，一臉鄭重地下了總結陳詞。

“臣妾遵旨！”朱顏心中無限蕩漾，忍不住勾著朱厚照的脖子給了他一個熱情洋溢的吻。果然是自己的小豬豬啊，有情有義，比起他自己永遠都會先替別人著想的小豬豬。

“上次你來母後剛好抱恙在身，不方便見面。一會兒不如跟朕一起去拜見母後吧。知道你懷了朕的孩子，母後一定會高興的！”

“好！”

張太後在照片上見過朱顏，雖然因為懷孕容貌跟平時有些不同，但她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知道兒子竟然讓“仙女”懷了孕，她瞪大了眼睛，半天才好不容易接受了這個事實。朱顏原本想跟她解釋自己不是什麽仙女，卻被朱厚照拉住了。既然他不讓說，她也就乖乖閉了嘴。

回去的路上朱厚照才跟她解釋了原因：“母後一向眼高於頂，一旦知道你只是個普通人，肯定不可能跟現在這樣待你。”

婆媳問題一向最麻煩不過了，既然陛下有意成全，朱顏自然樂得在張太後面前繼續扮仙女。朱厚照的確有先見之明，有仙女這個身份，朱顏面對張太後的時候倒的確省了不少麻煩。

陛下帶回來一個孕婦，並且還聲明孕婦肚子裏的孩子是自己的種，果然在外庭引起了軒然大波。

一波波的上書與勸諫如潮水般湧來，有人拿當年呂不韋進趙姬的事與之相提並論，有人坦言宗室不會坐視這個身份存疑的孩子登上皇位，有人則直接表示就算將來孩子登上了皇位大臣們也不可能服服帖帖地為他效忠，甚至還有人借此事要朱厚照廣納後宮……

威逼利誘，簡直是無所不用其極。雖然朱厚照早有心理準備，依舊被那一封封奏章搞得哭笑不得。看到大家反應這麽大，知道這個孩子將來不可能有機會登上帝位，他反而輕松了。扔下那些奏章就陪著朱顏穿回現代產檢去了。

朱顏一失蹤就失蹤了整整兩個多月，雖然楊秀寧猜到她是回明朝陪朱厚照去了，依然被嚇得不輕，朱顏一回去就遭到了她劈頭蓋臉的一頓臭罵，連同行的朱厚照都沒能幸免。兩人信誓旦旦地跟她保證以後再也不會發生類似的事，這才被放過。

家裏跟朱顏一向很少聯系，除了爺爺，根本就沒人關心她的安危，爺爺肯定猜到她是回了明朝，相比到現在依舊把朱厚照當孩子看的楊秀寧，他對朱厚照可有信心得多了，倒也沒太擔心。

朱顏肚子裏的孩子果然是有大造化的，雖然現代明朝兩邊跑，發育得卻相當正常。拿到產檢結果，原本還懸著一顆心的朱顏終於徹底放心了。

“對了，朱厚照，你說我們兒子叫什麽好呢？”不再煩惱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朱顏終於想到了孩子名字的問題。

“這小子是載字輩……”朱厚照皺了皺眉，“這個字輩真不好聽啊，跟姓連起來剛好和豬仔諧音，豬仔某，啊哈哈哈……”

發現朱顏正瞪著自己，他連忙收斂了臉上的笑意：“也太喪心病狂了！按照皇室的取名順序，後面這個某還是土部的，土部也就基，壘，均之類的字適合用在名字裏。”

“要不叫朱載基？”豬宰雞，朱厚照頓時又聯想到了不好的諧音，迅速皺起了眉。

還好，朱顏也沒同意：“不行！朱厚熜夭折的長子就叫這個名字！”

“那載均？”豬仔軍，朱厚照腦海中迅速浮現出昂首闊步的小豬豬大軍，不過比豬宰雞好聽多了。

可惜，朱顏依舊搖頭：“不行，還是跟你一個侄子重名！”

“嗷嗷嗷，煩死了，那幫混蛋，生那麽多兒子幹嘛？能用的名字都已經被他們用光了！幹脆直接叫朱載算了，小豬仔！哈哈哈……”朱厚照說話的時候嘿嘿笑著摸了摸朱顏的肚子。

“不行！你的那些侄兒們是皇帝王爺無所謂，我們兒子可是普通人，將來要是頂著這個名字去上幼兒園，會被小朋友起綽號的。”既然孩子不被大明接受，以後當然只能在現代生活。

“朱載，豬仔，雖然爸爸是小豬豬，兒子當然是小豬仔，但是這名字也太不雅了！”朱顏沈思了片刻，腦中忽然靈光一閃，“你說我們兒子長得跟你父皇小時候很像，既然如此，不如就叫朱念樘吧！哦，不行！你們那邊講究避諱，這個名字不行！”

沒想到這個名字卻得到了朱厚照的通過：“不！就叫念樘！小名就叫糖糖，糖果的糖，多好！”

這小子跟他的父皇感情果然深厚，只是提起，眼中竟然就漫起了一層水霧。朱顏忍不住伸手摟住了他。

“告訴你一個秘密，其實對父皇來說你也是特別的！記得出閣就學之後我帶走了你的照片嗎？父皇常常偷偷對著你的照片發呆，為此我還沖他發過脾氣。聽祖奶奶那邊從小照顧父皇的嬤嬤說，父皇小時候有段時間甚至天天睡在那個櫃子裏。只可惜，你註定了是屬於我的！”

聽著朱厚照的描述，腦海中浮現出朱佑樘那張幹瘦的小臉，朱顏猛地一僵。那個可憐的孩子……

“每次看著父皇小時候的照片，我總會想，當年小小的他滿懷期待地爬進櫃子，期待著能夠與你再度相見卻又一次次失望，會是多麽的傷心與難過。”大概是覺得自己主動提起這樣的話題有些尷尬，朱厚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十三四歲的時候有段時間怎麽都過不來，我覺得我都快瘋了，就算到現在我還記得那種整個天都塌了的感覺。那個時候的我看什麽都不順眼，恨不得拉著整個世界同歸於盡，簡直就是個混世魔王，所有人都跟躲瘟神一樣躲著我，只有父皇，一直陪在我身邊，不停告訴我一定還能再跟你相見。現在想來他對我當時的感覺一定感同身受。”

“後來知道了父皇跟你的事情，我才意識到我到底有多幸運，從小到大能夠一直有你陪伴。”朱厚照笑著揉了揉朱顏的頭發，“我發誓要努力成為父皇那樣的好父親，給念樘最好的一切！包括你！”

“餵，你在說什麽？”朱顏一怔，她被最後那三個字嚇到了。

朱厚照很滿意她此刻的反應，笑著沖她眨了眨眼睛：“無論你怎樣愛他，我都不會吃醋的！真的！”

“白癡！”

“小念樘，你要好好長大……”大概是對他父皇那深厚的感情終於找到了新的宣洩出口，朱厚照摸著朱顏的肚子，那眼神比起平時更溫柔了幾分。

看著他此刻的眼神，朱顏無比確定他一定會跟他父皇一樣成為一個好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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