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天去過一次之後,朱厚照那臭小子就愛上了釣魚,接下來那幾天每天都陪著爺爺一起去釣魚。經歷了之前那一幕,打死朱顏也不願意再跟去了，沒了朱顏的打擾,一老一少樂得自在,每天都要在外面消磨上大半天。

害怕朱厚照被那幾個老不修帶壞，每天回來,朱顏都會拉著他說話。爺爺被她的草木皆兵弄得哭笑不得，一再跟她保證，他跟他的老夥計們不會帶壞朱厚照。得到了爺爺的保證，朱顏終於稍稍松了一口氣。

假期結束，朱厚照一臉的意猶未盡。這段時間，他顯然使出了渾身解數在抱大腿，離開的時候，爺爺的那幫老夥計竟然還專程跑過來送行。他那個剛認的幹爺爺甚至還送了他傳說中的數碼三件套做禮物，把他們那幫老頭子的號碼都存了進去，叮囑他有空就給他們打電話。

朱厚照滿口答應，離開前那一臉依依惜別的表情，讓那幫老頭子各個老懷甚慰。不知道的，估計還以為這是親孫子呢。

這臭小子剛剛那番表現果然是演技，一離開老頭子們的視線，他那一臉的不舍就轉成了滿臉的興奮，迫不及待地在出租車上擺弄起了剛剛拿到手的手機、平板跟筆記本電腦。讓朱顏這個旁觀者都忍不住替那幫老頭子不值。

“手機！我也有手機了！哈哈哈……幹爺爺好大方，這配置比幹爹那部還好！喲，還給我充了這麽多話費！”這小子此刻的表情簡直像極了剛剛幹了一票的小騙子，讓朱顏都有些不忍直視。

“阿姨，你的號碼給我，我存一下！以後再也不用擔心會走丟了！”

“把手機給我，我自己存。”

“不必了，我會！”

朱顏原本還奇怪他從來沒有過手機怎麽能玩這麽順溜，想起他小時候目不斜視，抱著朱念的手機拼命玩游戲的樣子，瞬間釋然了。報出手機號碼，眼睜睜看著他將號碼存好，朱顏只能再度感嘆了一遍小孩子逆天的學習能力。

原本那臭小子是準備把名字存成老婆的，看到朱顏在一旁虎視眈眈地盯著他，才不情不願地改成了仙女。

小孩子最容易滿足了，回到家後，他電視也不看了，趴在床上一臉興奮地擺弄著新得到的三樣玩具。那滿臉的幸福跟來時那一臉哀莫大於心死的表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一直到看到床上那臺碎了屏的平板電腦才忽然間猶如被按下了靜音鍵般安靜了下來。

知道他又想起了自己的父皇，朱顏連忙走過去摸了摸他的頭。

朱顏做好了他再度失控大哭的心理準備，沒想到的是，這一次他卻比她想象中堅強得多：“阿姨，謝謝你帶我過去見爺爺。我原本還在迷茫，沒了父皇我該怎麽辦才好，現在我知道我該幹什麽了！”

“就像你在我十歲那年跟我說的那樣。我也算是半個穿越者，既然穿越小說裏面的男主能夠改變歷史，為什麽我不能？我要跟穿越小說裏面的男主角一樣，站在整個帝國的制高點上，腳踢文臣武將，拳打倭寇女真，掀起工業革命，鑄就千古盛世！我要成為千古一帝！我要讓我父皇在九泉之下，以有我這個兒子為榮！”

朱厚照說話的時候特意正襟危坐，不長的一段話說得鏗鏘有力，那雙清澈的眼眸中精光閃爍，雖然他那變聲期的聲音依舊透著稚嫩，卻難掩其中逼人的王者氣派，連朱顏都忍不住為之動容。

“小說都是些理想主義的東西，現實要比小說中難上千萬倍！你做好準備了嗎？”雖然朱厚照剛剛說的一切一直都是朱顏的夢想，但親耳聽到他如此鄭重地說出這番話，她卻忽然忍不住想潑他冷水。

“當然！自從知道未來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別無選擇了。難道眼睜睜看著清兵入關，昔日崖山之禍重現？”朱厚照眼中的光芒並沒有因為朱顏的話減少半分，他擰了擰拳，語氣反而更加堅定，“如果我是普通人，大可以袖手旁觀，繼續過我的小日子，但我是大明天子！守護我大明朝的子民是我的責任！”

不知怎的，看到朱厚照那一臉雖千萬人吾往矣的表情，朱顏忽然想起了之前無意中看到的那部紀錄片。想起歷史上被抹黑得不成樣子的朱厚照，她忽然一陣心悸，下意識地擰了擰拳。

“領先半步是天才，領先一步是瘋子！如果有一天你發現理想跟現實之間橫亙著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如果你發現除了你自己那個時空根本就沒有人能理解你？如果你發現你想走的每一步都步履維艱，甚至會遭到全天下的鄙視唾棄？你會不會從此墮落，會不會自暴自棄，會不會破罐破摔？”

朱厚照沒有正面回答，反而給出了一個問句，這個問句讓朱顏哭笑不得。

“阿姨，還記得當初的《重鑄大宋》嗎？”

記得個屁啊！那款游戲距離發行還有兩百多天，老娘甚至都還沒給你買呢！

“還記得當初我是怎麽把那款游戲打通關的嗎？”

朱顏想回答他說不記得，但看著他此刻那一臉堅毅的表情，終於還是沒忍心煞風景。

“那麽變態的游戲我都打通關了，有什麽好怕的！最糟糕的結局也不過是遺臭萬年！”這臭小子倒是淡定得很，說到遺臭萬年竟然一臉的雲淡風輕。

“知道我書房裏掛著的是哪幾個字嗎？”

朱顏哭笑不得，這臭小子看來是愛上這種她無法回答的問句了。

“雖千萬人吾往矣！”還好，他自己給出了答案，說出這幾個字的時候他一臉的認真，那眼中閃爍的灼熱光芒令朱顏心臟一緊。

“你的麻煩不止有外患，還有內憂，外患在表，內憂才是根本……”不知道為什麽，此刻朱顏的腦海中不停翻騰著之前的那部紀錄片，她甚至都有沖動勸朱厚照乖乖配合內閣，當個不功不過的守成之君。明朝內憂由文官集團一手促成，想要解決內憂，不觸動文官集團的利益根本就不可能，而史書偏偏就是由文官集團負責編撰的。

史家的春秋筆法多麽了得。同樣是日軍侵華，在中國人眼中罪大惡極，罪無可恕，在他們日本人眼中，卻是為了實現大東亞共榮，為了拯救中國的蒼生而來，中國人眼中死千百遍都不足以贖罪的戰犯在他們日本人眼中，卻是為了大東亞共榮的偉大事業奮鬥了終生的英雄。憑什麽呢？憑的也就只是史家的一支筆而已。

朱顏實在不想眼睜睜看著自己一手養大的好孩子因為得罪文官集團，被抹黑成史上最荒唐淫亂的一代昏君。她想勸他算了吧，你又何必去做擋車的螳臂。面對著眼前那張依舊稚嫩卻透著無比堅毅的臉，終於還是什麽都沒說出口。

朱厚照當然想不到朱顏此刻心中的波瀾湧動，發現朱顏正皺眉望著自己，微微一笑，寬慰道：“阿姨，你放心！我不是小孩子了，我父皇雖然寵我，卻也沒把我當成什麽都不懂的孩子，很早以前，他就已經開始教我處理政事了。那幫大臣們心中的彎彎道道，我比你可了解得多。”

朱顏目不轉睛地望著他，雖然沒說話，卻不由自主地咬緊了嘴唇。

“阿姨，你別這種表情！搞得我好像註定會失敗一樣！”朱厚照苦笑著撓了撓頭，“我才不是一個人呢！我有你，有整個現代做我的後盾！你知道我為什麽拼命討好那幾位爺爺嗎？”

“因為我知道，他們都不是普通人。”朱厚照說到這裏，忽然笑了，那表情像極了奸計得逞的小狐貍，“我有你，還有爺爺他們做後盾。我就不信，那些穿越小說男主憑著一己之力能夠做成的事情，我開這麽大的掛還完不成！”

“哦，對了！給你看樣東西！”朱厚照說完，興致勃勃地過去翻他自己的行李了。

翻了沒多久，他就從行李箱裏翻出了一個盒子。盒子打開，裏面露出的東西把朱顏嚇得重重打了個寒戰。

“槍？！”這把槍朱顏小時候見過，那可是爺爺的寶貝。朱顏還以為之前那些話是爺爺的醉話，沒想到他竟然是認真的，瘋了，簡直瘋了！連槍都給了，他之前那番關於核彈的話該不會也是認真的吧？想到這裏，朱顏渾身的寒毛都起來了。

“嗯！”朱厚照一邊把玩著手中的槍，一邊笑著點了點頭，“這是爺爺給我防身的，他對我中華崛起的夢想可是支持得很吶！”

“你……你會用嗎？”震驚太過，朱顏連話都不會說了。

“會，爺爺教過我了。開保險，上膛，扣扳機。”看著朱顏那一臉緊張的表情，朱厚照笑著瞇起了眼睛，“你放心，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會亂來的！”

說完，他立刻把槍裝回了盒子裏，那小心翼翼的動作讓朱顏長舒了一口氣。

看到朱厚照給盒子上鎖，朱顏的目光下意識地落到了屋裏那個上了鎖的櫃子上。這才想起自己似乎忘了把之前那個小偷的事告訴小豬豬了。這個問題應該對小的那個說才有用吧，面前的這個大的估計說了也沒什麽用。

不對！

朱顏突然想到了那個關於時間旅行的悖論，微微猶豫後，終於還是忍不住開了口：“朱厚照，你還記得那個殺人犯偷跑過去的事情嗎？”

“記得啊！你不僅給了我照片，還隔段時間就提醒我一次，我耳朵都快起繭子了，你每提醒我一遍，我回去就提醒父皇母後一遍，弄得大家草木皆兵。那家夥一直到我十二歲那年才出現，跟你描述的一模一樣，我當時直接命令侍衛砍了他，沒想到還是讓他跑了。”

聽到朱厚照的回答，朱顏不知怎的呼吸一滯，竟忽然起了一身冷汗，連四肢都在一瞬間變得冰涼。想起爺爺之前關於那個“鬼”的描述，她隱隱覺得關於朱厚照的一切仿佛忽然間變成了一張無法逃脫的羅網，無論她跟他如何掙紮，依然會駛向早已註定的未來。就像神話傳說中銜尾蛇，頭尾相接，沒有人知道哪裏是開始，哪裏是終結。

那一瞬間，她忽然有些懷疑：歷史，真的可以改變嗎？

“阿姨，你怎麽了？”收好了盒子，朱厚照又開始擺弄他幹爺爺送他的禮物了，過了好久才註意到朱顏的異樣。

“沒什麽。”朱顏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朱厚照的頭，“時間差不多了，洗洗睡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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