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我跟你說啊！最重要是收兵權,主席曾經說過,槍桿子裏面出政權,不管你是用什麽辦法，騙也好,搶也好，先把兵權收回來，有兵權才有未來！不然,我們這邊的國家主席,為什麽要兼中央軍委主席呢？”

“對付兵痞子最好的辦法就是比他們更痞,比他們更狠，不聽話就揍,揍到他們聽話為止,我跟你說啊，你爺爺我當年在軍中的時候……”

“衛所糜爛是你們那邊最嚴重的問題，我跟你說啊，這軍制非改不可。”

“爺爺，先生們都說祖宗之法不可廢。”

“屁！要是聽他們的，一代代都不思進取，我們現在還沒從樹上下來呢！中華民族的血性就是被那幫孔曰成仁孟曰取義的腐儒消磨掉的！腐儒的話有什麽好聽的！爺爺教你一個辦法，要是他們唧唧歪歪，你就虛心納諫，死不悔改！還有，最好用的一招叫下不為例！”

“有些事情你自己做不方便？太簡單了，找只替罪羊，樹立得越典型越好，最好所有人都能看出他是個壞人，那些事情成功最好，不成功，到時把你只要把所有事情都往他身上一推……哈哈哈……”

“爺爺，要是沒人願意怎辦？”

“沒人願意？你給他一個權傾朝野的身份，要是沒人願意我跟你姓！”

“爺爺，你本來就跟我同姓……”

“孩子，別打岔，乖乖聽爺爺的話，爺爺保證讓你當上皇帝！”

“爺爺，我本來就是皇帝……”

……

朱顏還真沒看出來，原來爺爺年輕時竟然也是個憤青。自從朱厚照的身份徹底曝光，爺爺最愛做的事情就變成了拉著朱厚照說話。一老一少在那邊痛陳明朝的時弊，激情四溢地討論著各種可行的，不可行的改革方案，偶爾爺爺甚至還會吹噓一下他年輕時的光輝事跡。

朱厚照還是個孩子，哪裏知道老頭是在吹牛，閃著一雙星星眼，簡直已經把老頭當成了畢生的偶像。也對，雖然他那一大幫子老師各個都是牛人，但誰能這麽不要臉當著太子的面這麽吹噓自己，誰又能這麽不要臉直接把需要帝王自行領悟的厚黑學內容擺到臺面上來講。

聽著爺爺發表的各種無恥高論，再看看朱厚照那雙閃閃發光的眼睛，朱顏總覺得，孩子好像被越教越歪了。

爺爺的另眼相看果然引起了全家人的警惕。剛好壽宴快要開始，全家人都聚齊了，索性召開了一次家庭會議。爺爺就兩個兒子，朱顏他爸，跟一個大伯。這位大伯就是那位一直壓著朱顏的堂姐朱穎的爸爸。

“他到底是什麽人？”

“這是我孫子！”老爺子不知道哪根筋搭牢了，竟給出了這樣一個滿堂皆驚的回答。

所有人面面相覷，最後所有的目光都落到了朱顏她爸的臉上。大伯身體不好，跟大伯母感情又好，說到私生子，除了朱顏她爸，現場不可能想到第二個人了。

“又一個？”朱顏分明從大伯母的語調裏讀出了幾分幸災樂禍的意味。

朱顏她爸表情茫然，估計連他自己都不確定有沒有這個兒子。朱顏她媽的臉色簡直難看到了極點，不過她忍耐力一向不錯，倒也沒當場爆發。

最無辜的就是朱厚照了，聽到老爺子的話一臉的哭笑不得，好幾次欲言又止，最後只能目不轉睛地盯著朱顏，似乎在等她拿主意。

“哈哈哈哈……逗你們玩的！”就在現場氣氛尷尬到不能更尷尬的時候，老爺子忽然開始哈哈大笑，直笑得前仰後合。笑完，他重重拍了拍朱厚照的肩膀，一臉的欣賞，“這是我一個老朋友家的孩子，老頭子我難得跟這孩子志趣相投，多聊幾句怎麽了？你們幾個的反應也太大了！”

“來來來，別管這幫拎不清的家夥，來跟爺爺接著聊……”人年紀大了，果然真的慢慢會跟孩子一樣幼稚，老爺子開了這樣一個驚天玩笑，竟然拉著朱厚照若無其事地走了，留下受驚不小的眾人面面相覷。

最後朱顏她爸受不了大家灼熱的視線，先行一步，大伯家的三位看看沒什麽笑話可看，也就散了，只留下朱顏跟她媽兩人。

“顏顏啊，你說實話吧，那孩子到底是什麽人？媽挺得住！”真是可悲，對丈夫的不信任既然已經到了這種程度，何苦還要留在這邊繼續受辱？

“爺爺已經說了，他朋友家的孩子。”朱顏嘆了口氣，轉身想要離開，卻被她媽一把拉住了。

“連你也幫著你爸糊弄我？”朱顏回頭，剛好看到了一雙幽怨到極點的眼眸。

當久了怨婦，果然整個人都會漸漸扭曲。敏感多疑，自怨自艾，總覺得整個世界都在跟自己作對。朱顏少不更事時也曾跟著媽媽一同咒罵爸爸沒良心，後來也就漸漸麻木了，人生其實就是各種選擇的結果。一個選擇做渣男，一個選擇當怨婦，他們其實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朱顏忽然感覺一陣沒理由的煩躁，用力甩開了媽媽的手。

“既然你想聽實話，那我就告訴你實話！他不是什麽爺爺朋友家的孩子，他是我男朋友！”此言一出，不知怎的，竟有種莫名的快感，她忽然有些理解爺爺剛才那個令人哭笑不得的惡作劇了。

“對！阿姨，我是阿顏的男朋友！”原本只是個無傷大雅的玩笑，沒想到的是，朱顏話音剛落，當事人就笑著從書房走出來點了點頭。

“呵呵……出來上廁所……”

朱顏頓時僵在當場，仿佛一個行竊時被逮了個正著的倒黴小偷。

“你瘋了！他還未成年吧？這你也下得了手？你果然是你爸的女兒！雲家的那個孩子多好啊！你知不知道當年你一走了之，多少人替你惋惜？你知不知道，前段時間，他又升職了。現在他才多大啊，就已經坐到了那個位置……”

“媽，別跟我提雲修遠！”想到雲修遠，朱顏又被勾起了當年的回憶，頓時一陣惡心。

“你後悔了是不是？我知道你後悔了！像他那麽優秀的男孩子真的不多。風流點又怎樣？只有沒本事的男人才只會守著老婆孩子熱炕頭，哪個成功的男人沒個紅顏知己？風流是男人的本性！你想想古代的帝王哪個不是三宮六院七十二妃？”

朱顏已經對自己的這個媽徹底無語了，當了這麽多年忍者神龜，她的人生觀價值觀果然已經嚴重扭曲了。也對，如果不扭曲，怎麽可能堅持到現在？

朱厚照的三觀被朱顏養得很正，還沒等朱顏說話，就搶先一步站出來反駁：“並不是所有帝王都三妻四妾的。明朝弘治帝就只有皇後一人！”

“那個弘治帝，呵呵……天知道他是不是先天陽痿，不然為什麽會那麽多年沒有孩子？說不定他的兒子根本就不是他的種！”

“砰——”在一個剛剛喪父的孩子面前詆毀他的父親，結果可想而知，朱厚照一腳踹翻了墻角的一盆鐵樹，擰著拳，殺氣騰騰地等著朱顏的媽媽，手指關節甚至因為過度憤怒發出陣陣哢嗒聲。

“你說什麽？有種再說一遍？”此刻的朱厚照像極了一頭被人激怒的豹子，一臉的蓄勢待發，仿佛下一個瞬間就會不顧一切地撲上去。

感受到他眼中那濃重的殺機，朱顏連忙擋在了他跟她媽的中間。此刻她才終於意識到，雖然他在自己面前一直表現得很乖，但他終究是皇帝。在另一個時空，他是生殺予奪的皇帝，人命在他眼中，遠沒有現代人眼中那麽珍貴。

“怎麽了？怎麽了？”剛剛朱厚照踢翻鐵樹時鬧出了很大的動靜，連爺爺都被驚動了。老爺子跑得急，戴著老花眼鏡，抱著一本黃仁宇的《萬歷十五年》就出來了。

有女兒擋在面前，加上連老爺子也出來了，剛剛受了驚嚇的朱顏媽媽終於又有了底氣。

“爸，這孩子到底是怎麽回事？長輩說幾句話，他就一副恨不得撲上來把人咬死的表情。”

“你說什麽了？”

“我沒說什麽啊！我跟顏顏聊到了雲家那孩子，勸她男人風流點沒什麽，有本事就行。只有沒本事的男人才會守著老婆孩子熱炕頭，這孩子就用明朝弘治帝來反駁我，我就說弘治帝可能是陽痿，這孩子就忽然瘋了！我難道說錯了嗎？他可是皇帝，什麽樣的美女沒有？要不是陽痿，有心無力，怎麽可能放著後宮三千不要，只守著皇後一個人？”

“臥槽泥馬！”果然，聽完朱顏媽媽的敘述，朱厚照又失控了，“你再說一遍！有種再說一遍，信不信老子弄死你！”

朱厚照這一次是真被激怒了，要不是朱顏拼命攔著，他說不定真會撲過去跟她媽動手。

“媽，回房間！馬上回房間！”

朱顏她媽原本還想再擺出長輩的架勢好好教訓一下朱厚照，看到他那雙殺氣騰騰的眼睛，終於還是慫了，連忙飛也似的躲回了自己房間。

眼見著朱顏媽媽消失在自己視線裏，原本殺氣騰騰的朱厚照頓時仿佛洩了氣的皮球般癱軟在了地上。

望著朱厚照恨不得撲上去一口把人咬死的表情，爺爺苦笑著搖了搖頭：“剛好撞槍口上了，哈哈哈……當著人家兒子的面說人家爸爸陽痿，笑死人了。如果是我，我也跟她拼命。你們聊，我回書房接著看書！沒想到我老頭子臨到老了，卻開始為中華之崛起而讀書了……”

危機解除，爺爺也回了書房，朱顏連忙把朱厚照拖回了自己房間。朱顏一臉無奈地望著坐在床沿上發呆的朱厚照，正糾結著該怎樣讓他消氣，沒想到的是，那孩子眼中竟漸漸漫起了一層水霧。

“我……我是我父皇的兒子……他們都說我的眼睛鼻子長得跟他一模一樣……我……我也是我母後的兒子……我的嘴巴眉毛跟她長得一模一樣……”他說著，一臉委屈地擡頭望著朱顏，那淚眼朦朧的樣子像極了剛剛在外面被別的小孩子欺負，回家找媽媽安慰的孩子。明明剛剛還仿佛一頭被激怒的野獸，此刻竟是一臉受傷的小動物般的表情，朱顏心一軟，又忍不住將他摟進了懷裏。

“我知道！我知道！我媽那是在胡說！”朱顏一邊柔聲安慰他，一邊像小時候一樣替他順毛，“我替我媽向你道歉，原諒她好不好？其實她也挺可憐的，一輩子沒見過好男人，就以為這世上的好男人都已經死絕了。”

“對了，你剛剛說我是你男朋友，是不是認真的？”

沒想到這種時候他竟然還記著這茬，朱顏頓時一僵，囧了半天，只能顧左右而言其他：“你可是皇帝，什麽樣的美女沒有？”

話說出口才意識到，這分明是剛剛她媽媽說過的話。

“可是，我就是只喜歡你一個怎麽辦？”

雖然無論如何都沒辦法把面前孩子的表白當真，但不知怎的，朱顏卻忽然有種長舒一口氣的感覺。還好，在這方面，他並沒有長歪。

“你跟你父皇一樣，都是好男人！”雖然已經長大，面前的孩子卻依然跟小時候一樣幹幹凈凈。朱顏真希望這種狀態能夠永遠持續下去。

因為之前雲修遠留下的陰影，朱顏在男女關系方面有點潔癖，如果有一天，面前這孩子真的有了別的女人，自己估計再也沒辦法像現在這樣摟著他了吧。想到歷史上那些關於他的記載，朱顏又覺得心情忽然沈重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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