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益躲在病房外聽著裏面的動靜。幸好他進去的時候，並沒有把門關上。

“什麽時候出院？”

她聽出這是他的聲音。

“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等兜兜出院，我就告訴你。你最近不用再來看她了。”

馮益聽到一個女人的說話聲，這聲音果然很像昨天在電話裏跟她說話的那個人。她偷偷地往門縫裏瞧了一眼那個女人。可是那女人是背對著自己坐著，所以她什麽也看不到。

“我想多見見她。”安子墨的聲音聽上去很無力，也很淒涼。

“多見她有什麽用呢。”

馮益聽到那女人說道，似乎有一種很悲弱的感覺。

“我想在加拿大多留幾日……”安子墨的聲音又幽幽地傳了過來。

那女人沒有說話。

接下去的一幕，馮益居然看到安子墨走向那個背對著她坐著的女人，他的手伸到了一半，大概是想扶在那女人的肩上，但是卻又縮了回去。

那女人轉過臉來，馮益見到了那個女人的側顏。她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猜得果然沒錯，是郁蓁蓁。從她出現在機場的那一霎那時，她就預感到，原以為是自己多疑了。事實卻是被她猜對了。

郁蓁蓁，安子墨的前妻，那個叫兜兜……兜兜是誰的名字？這裏是兒童病房，那麽叫兜兜的應該是一個孩子。她仿佛依稀地聽說過，郁蓁蓁幾年前就已經結婚生子了。那麽這個孩子就是她跟現任丈夫所生的，那麽她的丈夫呢？為什麽子墨想要多見見那個孩子？那個孩子跟他有什麽關系？病房裏除了安子墨跟郁蓁蓁，還有那個孩子之外，沒有聽到第二個男人的說話聲，她的現任丈夫不可能會出現在病房裏。

她被這種覆雜的關系給搞糊塗了。可是好奇心蓋過了一切，她不得不繼續聽下去。

“你吃過飯了嗎？”

安子墨似乎忍受不了病房裏那種窒息的氣氛，主動地挑起話題。

而郁蓁蓁沒有說話。

“是不是覺得有點冷？”他沒話找話。

見到他走上前，馮益連忙躲在一旁。他似乎在墻上找暖氣開關。

兩人在病房裏沒說什麽話，過了一會兒他主動提出去為她買便當。馮益連忙躲到對面的後門裏去，看著他走出病房，她想了想，決定進去找蓁蓁坦白。

郁蓁蓁聽到開門的聲音，下意識地轉過身，看到有個女人站在門口。

當那女人把帽子從頭上摘下來的時候，她露出了吃驚的神色。

“我知道你看到我進來，一定覺得很突然吧。”她的雙眼上下地打量著蓁蓁，話說得很輕，卻很有份量。

“你……”她看到馮益的臉色，就知道來者不善。

“我看到子墨從病房裏走出去……”馮益頓了頓，將目光從臉色慘白的她的身上移到了正在熟睡之中的兜兜身上。她仔細地看了看那個孩子，突然間有一種念頭就像一把錘子那樣狠狠地敲打在她的頭上，因為她發現這個孩子的眉眼間跟安子墨長得一模一樣。

“你的丈夫呢？”她環顧著四周，並沒有發現有一個男人在場。

“什麽？”蓁蓁露出駭異的神色。

“安子墨為什麽會來看你？還有這個孩子跟他到底有什麽關系？”馮益毫不客氣地指出來。

她的腦子裏空得就像洗過了一樣。安子墨的未婚妻為什麽會找到這裏？

“你不要告訴我，這個孩子就是他的孩子……”馮益被自己突然冒出來的念頭也嚇了一跳。她怎麽會有這樣的想法？她想把那個該死的預兆從腦袋裏甩掉，卻看到郁蓁蓁的臉色更加地慘白了，她不停地咬著嘴唇。

“我跟他就快要結婚了。這次我跟他來加拿大，原想是來度一個美好的假期，可是他的心思全然不在我這邊！”她自嘲地卷起了嘴角，看著郁蓁蓁那慘白的臉色。“你們什麽時候碰到的？五年了，我留在他的身邊五年了，這五年裏我為他犧牲很多，可是你一出現，他就把我丟在一邊，天天跑到這裏來。”

“我想你誤會了！”蓁蓁清了清嗓子，想為自己辯解。

“什麽誤會？我覺得我根本就沒有誤會！我只相信自己看到的跟聽到的。我跟蹤他來到這裏，聽到你們在病房裏的交談，我不認為這是個什麽誤會。你為什麽還要纏著他？你對得起你自己的丈夫嗎？”馮益怨懟地迸出這一番話。

一股類似顫栗的感覺緩緩地穿過她的身體。她看著馮益那張充滿慍怒的臉，張開了早就變得幹澀的嘴巴：“我沒有丈夫！”

她的話使馮益一怔，血色立刻離開了馮益的嘴唇。怒火更加猛烈地從她的胸腔裏往外冒，就像一把燎原的大火。原來郁蓁蓁沒有結婚，那麽這個孩子……她吃驚得撮尖了嘴巴，就像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人兜臉地賞了一記重重的耳光。

“我沒有纏著他，這次相遇完全是一個意外，我向你保證，我不會破壞你們之間的感情。”

她的話依稀地在耳邊回響著。

可是馮益卻已經被憤怒沖昏了頭腦，她開始不再是那個理智清醒的自己，她咬著牙齒，似乎要將牙齒給咬破了。郁蓁蓁，她並不覺得這個女人有哪些地方可以比得過自己，可是為什麽她總能輕而易舉地掠奪安子墨的心。五年的付出終於換來跟安子墨的結婚，可是這個女人一出現，就能親手將她辛苦建立起來的幸福給打破了。

馮益眼裏的神采化作兩簇黑色的火焰，恨不得上前將她搠兩刀。她不能對安子墨興師問罪，可是面對著這個女人，她不由得揚起了下巴，忿忿地說道：“你已經破壞了。這幾天他把我丟在酒店裏，不聞不問，卻每天往你這裏跑。你還說你沒有破壞我們之間的感情？”

“因為孩子出了點意外，需要他的……血……”她膽戰心驚地望著這個女人。在機場的時候，這個女人擺出一副溫文爾雅的態度與自己交談，可眼下，即使她不破口大罵，也可以預見她已經被怒火包圍了。

“孩子是他的吧。我說得沒錯吧。”馮益需要很大的力氣來壓伏自己的憎恨，她將目光挪到了那個孩子的臉上，這個孩子少說看起來也有四五歲的模樣了，長得很清秀。可是一想到這個孩子就是她未來丈夫在外面生的孩子，她吊起雙眉緊盯著郁蓁蓁。

“孩子跟他無關……等孩子一好，我就不會讓他跟孩子見面了。這一點請你放心！”她吮著下嘴唇，淡淡地說道。

馮益忍不住在心裏詛咒了幾句。這個女人……雖然她並不了解郁蓁蓁的個性，可是眼下自己張牙舞爪，興師問罪的樣子，與那女人溫柔，淡然的態度形成鮮明的對比。可是她又完全沒有辦法控制住自己的脾氣。

沒有一個女人能夠坦然地面對丈夫在外面所生的孩子。

“放心？我怎麽會放心？在加拿大的時候，他已經是這樣了。為什麽？這五年來你是不是一直有來往？”馮益的表情嚴厲而又陰郁。她不甘心自己失敗了，她花費了五年的青春，再也沒有勇氣接受一個慘敗的現實。她要跟安子墨結婚，可是她更想得到那個男人的心。

“沒有，我們一直沒有聯絡。”她說得坦率真誠，“我們是最近才聯絡上的，因為我女兒的病……”

“我知道這五年以來他一直沒有把你忘記，可是你不能這麽自私，我們就快要結婚了，我不想要節外生枝，你明白嗎？”馮益的語氣又軟和了下來，她的面色更灰白了。“我很愛他，我不能再失去他了。自從我們達成了結婚的協議，他才對我稍微好了一點。我不想再回到五年前那種痛苦的日子。我們同樣是女人，如果換作你是我，一個未婚夫在外面跟別的女人有了一個小孩，你會怎麽想？”馮益是低聲下氣地哀求她。她還不能摸透郁蓁蓁的脾氣，只好委屈求全。

“我明白。”她說道，“我無意破壞你們，請你相信我。”

“那麽你能不能不要再見他？不管他怎麽求你，你能答應嗎？”馮益繼續可憐兮兮地說道。“我知道他很愛你，即使我跟他在一起五年，他都不能夠忘記你。但是你也明白，你們兩人是不可能在一起的。本來我想借這次旅行，跟他好好地磨合，可是現在我們卻搞成這樣。不過只要你不再跟他繼續見面，我跟他還是可以好好地相處。你就當可憐我，我們同樣是女人，求求你。”

她看著馮益眼中滾動的淚珠，心裏五味雜陳。她絕非有意要拆散他們，她跟安子墨早在五年前就已經結束了，雖然她有了他的孩子，可是這一切還是不能夠彌補從前的一切。想到這裏，她不由得輕聲道：“我答應你，等孩子一出院，我不會再見他。”

“好，謝謝你的成全，我會一輩子都對你感激不盡。”馮益揾了揾臉說道。她要趁安子墨沒到來之前，趕緊走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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