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公司的路上，他打開車子裏音響的開關，那首《將來》的韻律悠悠地響了起來，暫時安撫住他內心的糾結。車子開到一半，他吃驚地發現每天在行駛的路線居然開錯了，剛想掉轉車頭的時候，一道熟悉的身影掠過眼角。

他居然發現了郁蓁蓁。

五年前只見過她一次，而今天只是第二次。與五年前相比，她的身形仍然顯得很苗條，尤其是生過孩子之後，從背影看起來沒有多大的變化。而她轉過身的時候，那側面的線條仍然顯得很漂亮，她對身旁孩子說話的時候，眼神好溫柔。

他的腦子裏空得就像洗過了一樣，接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如同漣漪一般彌漫到了全身，他將車子停在了一邊，悄悄地跟在她們的身後。

那個孩子是她跟後來的那個丈夫生的孩子嗎？看起來好機靈，好可愛的樣子。大大的眼睛，小巧的鼻子完全遺傳了她的輪廓。除了她的頭發剪短了一些之外，看起來與幾年前沒有什麽兩樣。

她停下腳步的時候，從包裏掏出一顆包裝得繽紛的糖果，很耐心地剝開糖紙，送到那個小女孩的嘴邊。小女孩甜甜地笑了。

他很想上前叫住她們，可是卻又缺乏這種勇氣。她看起來過得那樣好，似乎很幸福的樣子，他怕自己會影響到他。

可是他剛想離開的時候，她已經回過身子，瞅了他一眼，那笑容凍在唇上，她已經看到他了。

大概他自己也很難想象，四年前的那一次談離婚的時候，他們都沒有心平氣和地能夠坐下來聊聊天，但是今天他們卻在一家咖啡廳的包廂裏，面對面地坐著，而她的孩子卻在一旁玩耍起來。

“我妹妹也結婚了。”兩個人剛開始坐下的時候，氣氛有些尷尬，他沒話找話地說道，“你知道子影的，她生了一男一女兩個孩子，調皮得不得了。”

“兜兜也很皮啊，我簡直管不住她了。”一提到孩子，她就眉飛色舞起來。

他看到她的孩子在包廂裏跑來跑去，嘴裏還發出銀鈴般的笑聲。

“上次我遇到你媽了，聊了幾句。”他岔開話來說些別的，因為一想到這個孩子是她跟別的男人所生的，想起來就覺得刺心。

“我知道，她跟我說過了。”她伸出纖細的手攏了攏鬂旁的發絲時，已經顯得有幾分女人味了。“我女兒現在跟她一起住在國外，馬上就要走了。”

“她說過你們已經移民了。”他看著她綴在嘴角的笑容，心裏嗖嗖地冒著涼氣。她現在過得很舒心，也很快樂，比起當年來，跟自己在一起的時候要幸福多了。“這些年你過得好吧。”

“還不錯。”她露出燦爛的笑容。她過得幸福嗎？也許吧。有多久沒有跟他坐在一起，面對面的聊天了，上一次仿佛是很久遠的事情了。她永遠記的在飛機上看到有關他跟馮益訂婚的消息，即使她現在過得不幸福，她也會勉強自己裝出幸福的樣子。“你呢，結婚了嗎？”

“還沒有。”他老實地坦白道，“打算明年吧。”他覺得自己嗓子裏發出的聲音似乎被聽進了什麽地方去了一樣。

她仍然保持著優雅的笑容：“早點結婚也好。你看看我的孩子都這麽大了。”

“對啊，時間過得真快。”他輕輕地在喉嚨管裏咳了一嗽。隔著那數不盡的歲月還能再聽到她的聲音，那是老天恩賜他的一個禮物。他還能奢求什麽呢。她已為人妻，為人母，而自己在不久的將來也成為別人的丈夫。他們回不去了，回不去從前的那些日子，是他先負了她的。

兜兜跑了一陣，又跑到她身邊來了，她摸著孩子額頭潮濕的一片，語氣仍然是溫和的：“你看看你，汗都跑出來了，餓嗎？要不要吃點東西？”

“吃奶油蛋糕好嗎？”他這才想起來，兩人坐下來都沒有點過東西。

“蛋糕！媽媽！”兜兜興奮地兩眼發光，偎進她的懷裏叫了起來。

“只能吃一小塊，否則等下又要牙齒痛了。”她摟著女兒軟軟的身體，那場面很是溫馨。

他替她們點了東西，蛋糕一送上來，兜兜就已經迫不及待地開吃了。

“對不起。”他突然簡截地迸出三個字。

“什麽？”她正專註地照顧女兒吃東西，聽到對面傳來低沈而又清楚的說話聲，訝然地擡起頭，“為什麽要跟我說對不起？”

“我知道現在說對不起已經太遲了，但是現在好不容易有這樣一次機會，讓我當面對你說一聲對不起。”他將心底最深處，最想說的話，慢慢地說了出來。哪怕是被她咒罵幾句，起碼心裏上也有一個安慰。

“我不明白為什麽要跟我說對不起。”她替孩子揩了揩糊滿奶油的嘴角，並不擡頭地說道，肩膀卻不由自主地顫動了一下。

“就是……五年前……我們為什麽沒有在一起的……對不起，是我的錯，是我辜負了你。”他的話斷續地說著，記憶漫漾開來，尤其清晰，也尤其令他痛心。

“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還說這些做什麽呢。”她吮著下嘴唇，淡淡地說道。孩子吃完了蛋糕，鬧起覺來，她摟著孩子哄著，整個過程都沒有擡起頭來看他一眼，仿佛跟前沒有他這個人。

兜兜睡著了，她將孩子放在一邊。他脫下外套遞給她：“給孩子蓋上吧。”

“不用。”她硬梆梆地拒絕了，仍然沒有看他，而是從包裏翻出一條披肩圍巾給孩子蓋上。“孩子睡著了，我想我也該走了。”

“等一下！”他感到無形之中有一股力量朝自己襲來。如果就這麽放她走了，那麽今日一別，不知何時還能再相見。“再坐一會兒好嗎？”他的聲音中帶著祈求。

原以來今天遇到他，過了那麽多年，她總能做到平心靜氣，可是設想總跟現實有區別，她聽到從他口中說出的那句對不起，插在她心底的那把刀，又在心裏絞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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