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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陰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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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他把霍靜音送到了機場門口,就與她道別了。他先是去醫院看望了蓁蓁,昨天已經提前叫好了護工來照顧她。剛從醫院出來,他居然與剛收到消息的安子墨打了個照面。

兩兄弟從小一起長大,然而從前那些歡樂的光陰,兩人的心裏都很清楚,再也不會回來了。而安子墨萬萬沒有料到的是他居然也在醫院裏。想到他跟蓁蓁離婚之後,一想到傅天宇與她走近了,心裏就很不舒服。

“你來看她?”不料,傅天宇卻先停下了腳步,一臉凝肅地問他。

他覺得傅天宇這話問得生分,再怎麽說他總是蓁蓁的前夫。於是略帶挑畔地反問道:“當然。”

“她現在休息,你最好回去,改日再來看她吧。”

接下來傅天宇的一句話將他炸得懵了。

“我跟她是什麽關系,你比誰都清楚。為什麽我見她還要擇日?反過來我倒要問你,你跟她是什麽關系!憑什麽你可以隨時隨地地見她,而我卻不行呢。”他的面容僵了僵。

“你把她害成這樣,還有臉去看她嗎?”傅天宇將手插入褲袋裏,欹斜著頭,歪了歪嘴角,流露出來的是不屑而又鄙夷的神情。

“我害她?”安子墨愕然地瞪視著他,“不明白你在說什麽。”

在傅天宇的安撫之下,蓁蓁已經把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告訴他。

“如果不是你,她怎麽會住進醫院?”傅天宇毫不留情地說道。

“她進醫院不是來保胎的嗎?”安子墨驚悸地震動了一下,從傅天宇的表情中他似乎捕捉到了什麽。

“保胎?”傅天宇輕飄飄地笑了起來,那陰鷙,深沈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栗,“孩子都沒有,還保什麽胎!”

在巨大的錯愕與惶惑之中,他完全地呆住了。傅天宇的話令他的全身的血液都逆向流失了,他來不及反應過來,便一把揪住傅天宇的衣襟大喊道:“你說什麽?”

“我說什麽你聽得還不夠清楚嗎?”傅天宇不甘示弱地甩掉他的手。他望著眼前這一張臉,大概沒有人知道從小到大他有多妒忌這個表弟。親戚們逢年過節聚在一起,安子墨總是眾人讚揚的對象,也是大家口中的那個“別人家孩子”的榜樣。有誰會想到身有殘疾的他,也想得到眾人的讚美,但是從來都沒有。從小到大他都很努力地讀書,成績在班級名列前茅,但是沒有人看到他在學習這一塊上付出了很大的心血,除此之外他幾乎沒有別的愛好。他不明白是不是安子墨天賦異稟,除了學習之外他居然還能培養那麽多的愛好,鋼琴,繪畫,網球隨便哪一項都是信手拈來。而自己為了每天的功課已經絞盡腦汁,他每一門功課考到班上數一數二,都是自己下了苦功夫才得到的。

他知道自己從小就不是一個完美的孩子,他的腿經過治療,雖然跛得不是很厲害,但是那也畢竟是他身體上的一個缺陷。他唯有從其他方面來拚命彌補。他是那麽用功,上進的一個人,可是眾人卻看不到他的努力,從小他就是安子墨的陪襯,他那只會打扮敗家的母親偶爾也在親戚團聚時炫耀他的成績,而大家就裝聾作啞,自動地忽略了他。就因為他是一個有缺陷的孩子嗎?

“你的孩子是被你們家的人害死的。你母親找到她,願意出一百萬讓她拿掉那個孩子,她好端端地走出公寓的大門也會被莫名其妙的人沖上前潑冷水,走在路上也差點被樓上的冰水澆到。你們家的人可真夠歹毒的,為了逼一個可憐的女人打掉孩子,無所不用其極。現在遂了你們安家的心願了,孩子終於成功地被你們弄掉了,以後也沒有後患之憂了。”傅天宇的臉孔與犀利的眸子是令人望而生畏的。

他感到熱血往腦子裏沖,而頭痛欲裂,嘴唇顛動了一會兒,卻不知道說什麽話。

“你是不是說不出來了?”傅天宇頭一次感覺到有一種亢奮的情緒,就好像實實在在地讓他打贏了一仗。從小到大他輸給安子墨太多了,安子墨的光芒自動地屏蔽了他,他早就受夠了這種不公平的待遇。“你現在進去看她,除了讓她更加生氣之外,什麽意義也沒有。”

可是安子墨的腦海裏刮起了一場風暴,他還是想進去瞧瞧她,想問清楚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你真的要進去?”胸口一陣鈍痛,傅天宇已經抓住了他,臉上的神色已經不對勁了。

“放開我!”他想也不想就朝傅天宇的臉上揮了一拳。傅天宇一時沒有提防,但是出於本能將頭扭向了一邊,他的拳頭就落在傅天宇的肩膀上。

傅天宇吃了他那一記拳頭,頓時刺痛了起來。為了保護自己,因為自己的缺陷,他有意識地進行了學習拳擊。他不甘示弱地朝安子墨沖去,兩人扭成一團,在醫院的走廊上打起來。

待保安聞訊趕來,好不容易才分開了他們兩人。兩人的臉上身上都已經掛了彩。但是保案沒有把他們送到警察局。傅天宇擦了一把嘴角的血漬,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他感到自己的眼眶辣辣地疼痛起來,袖子的紐扣也被扯掉了,他從地上揀起剛才在打架過程中從褲袋裏掉落下來的車鑰匙,走進了住院部。

郁蓁蓁見到他的時候,驚惶地擡起頭來,看到他那狼狽而又傷痕累累的模樣,楞了楞。

安子墨擡起手背抹了一下臉,臉上混雜著汗水與血珠,看起來一定很磣人,不過他也管不了那麽多了。他一進門就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她,兩日不見,她看起來消瘦而憔悴了許多。從那寬松的袖口裏露出來的一截手腕,有瘦骨嶙峋的味道。

護工見到他,剛想張口,便被蓁蓁示意先退下去了。

病房的門被關上了,恢覆了片刻的平靜。

“蓁蓁,你還好吧。”

她的語音冷而澀:“你走吧!”

“我是來看你的。”安子墨看到她蒼白的面頰上沒有一點血色的樣子,口氣蕭索而又淒冷,“剛才我在門口碰到了傅天宇,他也是來看你的嗎?”

她聽到傅天宇三個字,聲音立刻變得僵硬了:“是,他每天都會來醫院看我。”

安子墨聽了她的話,心弦震蕩,但是他還是心平氣和地問下去:“傅天宇跟我說了你的病情,我想他會不會是胡說八道呢。”

“沒有!他說的都是事實。”她一想到那個失去的孩子,本來不痛的腹部條件反射般地隱痛起來。“你走吧,我不想見到你,而且我們也已經沒有關系了。”

盡管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是從她的口中得知這個事實,無疑又是一次重重地打擊。盯著她那失去了血色的臉,終於明白維系著他們唯一的紐帶也已經斷了,從此以後他們再無瓜葛。她是她,他是他,形同陌路。她會跟傅天宇在一起嗎?腦海裏忽然閃現的這個念頭,把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你是不是恨我?”他感覺到自己的後背寒噝噝的。傅天宇所說的那些事是真的嗎?

“恨?”她的臉色冷峻了起來,嘴唇在毫無表情的臉上顫動著,“我當然恨你!好了,我沒有了孩子,我們之間從此以後再也不可能有糾纏了。你的後患也已經沒有了,你不用擔心若幹年以後我會帶著孩子來你們安家找你要錢!你父親因我的父親而慘死,如今我母親也坐牢了,孩子也掉了,你說現在到底是你欠我多,還是我欠你的多!”

她大聲地尖叫著,淚水一顆一顆地滑過臉頰,一點點疼痛的感覺從她的心窩裏緩緩地爬了出來,漸漸地擴大,膨脹,加深,包圍了整個她。多日來所受的委屈,使她化作嗚咽,她躲在被子底下蜷縮成一團,不住地抖顫著。

一股陰森的寒氣從他的發根裏沁了進去,原來被人這樣恨,這樣厭惡,這種感覺真的很錐心。他不自禁地伸過手去,搭在那雪白的被子上,想拉開被子,可是他卻沒有這樣的勇氣。

“對不起!”失去的東西不可能會再回來,他曾經希望將來有一天,她還能重新地接納自己。留著他們的孩子,他們的感情就不會斷,為了這個孩子還會有絲絲縷縷的聯系。可是現在什麽都沒有了,唯一的希望也破滅了。他不明白,為什麽母親要這麽做?僅僅對她恨之入骨嗎?傅天宇,他一想到傅天宇在她的病榻前噓寒問暖,無微不至地照顧她,就像有某種東西啃龁著他的肺腑,抽幹他的血。

她沈浸在他的悲傷中不可自拔,對於他這種發自肺腑的抱歉,一個字也沒有聽進去。安子墨在床前駐足了一會兒,悄悄地走了,帶著莫大的絕望而走掉了,他離開了醫院,看到陰白色的天空,他想起他們第一次真正相識的那天,也是這樣一個陰淒淒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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