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伊醒看到她身後的安子墨時，原本就蒼白的臉變得越發地慘白。

“我先走了。”安子墨並不朝伊醒的身上看，他終究忘不掉他的父親是怎麽死的，而對於蓁蓁他可以釋懷，對於伊醒卻無法做到原諒。

安子墨走了之後，伊醒才從錯愕中回過神來，拉住她顫聲地說道：“今天警察到家裏來可把我嚇壞了。”

“他們怎麽會找到你的？”她將連忙問道。戚姝竟然會莫名其妙地自殺了，這實在是太奇怪了。

“警察說他們找到她的手機，發現她打給我的次數最多，所以就找到這裏來了。”伊醒顯然還沒有從驚嚇中掙脫出來，惴惴不安地說道，“他們會不會順藤摸瓜查到郁盈的案子？”

被母親這樣一說，蓁蓁的心也悸動了起來。不過在伊醒的面前又怎麽說這種話呢。於是她斟酌了半晌說道：“沒事的。你又不是殺死戚姝的兇手，法律是公正的嘛。再說郁盈的案子跟你有什麽關系。”

“可是我犯了包庇罪啊，會不會抓我去坐牢啊？”伊醒悲觀的情緒從腳底躥至心間，忍不住又嗚咽起來。

“媽，沒事的，即使真的有什麽事，我也會為你請最好的大律師。不過你在警察面前可別走漏風聲啊。”她吩咐伊醒道。

“那警察萬一再次找上門來，我該怎麽說啊。”伊醒已經急得六神無主。

“你該怎麽說就怎麽說。你剛才是怎麽回答他們的？”她的心裏何嘗不比伊醒更加地焦急。戚姝居然無緣無故地死掉了，連同那個嬰兒也人間蒸發了。她害怕戚姝在家裏的證據會被警察找到，那麽到時候就慘了。

“我就說戚姝是我丈夫在外面的女人，現在我丈夫死了，留下一個私生子，她就以此為要挾，上門來問我要錢了。”伊醒脫口而出道。

“警察相信了？”她半信半疑地問道。

伊醒道：“他不相信還能怎麽樣。人又不是我殺的！”

她想著，不管怎麽樣先要把伊醒安撫好，於是就半哄半騙地扶母親上床睡覺。

夜裏不知怎麽的突然間雷聲大作，她被一個驚雷給嚇醒了，再一摸身邊，伊醒不知去向，而她看到窗戶旁邊的墻壁上竟然有一個巨大的人影。她嚇得毛發皆豎，差一點就叫出聲來。

在自己家她也見過那樣的人影，怎麽會跟到這裏來了呢。她的心臟怦然一跳，仿佛要從口腔中跳出來。

那人影在緩緩地移動著，綠豆大的雨點劈哩啪啦地敲打在窗框上，她從那玻璃窗上看到了一張模糊的面孔。寒意登時滲進了後背，她再也控制不住內心的惶恐，尖聲地叫喊起來。

這時漆黑的房間裏驟然地亮了，伊醒從窗臺邊走到了床邊，臉色灰白：“大晚上的，你在叫什麽！”

“媽，你要嚇死我嗎？”待看清是自己的母親，她驚魂未定地埋怨道，“我正要問你呢，你晚上不睡覺在房裏走來走去，想嚇死人啊。”

“打雷了。”伊醒的臉上一雙眼睛還保留著年輕時的動人光澤，她指了指外面已變色的天空說道，“你爸在安家做事還沒有回來呢，不知道他有沒有帶傘。”

又來了。她在心裏微喟了一下，簡直不知該拿她母親怎麽辦才好，明天無論如何也要抽時間帶她去看看心理醫生。

“媽，我說了多少遍了，爸他死了。”她下床找到拖鞋，又將擺在床尾的一件線衫拿起來披在伊醒的雙肩上。“睡吧。”

“他沒死，每天他都會來找我呢。”伊醒眼角的細紋都皺攏在一塊，甜絲絲地說道。

“你別這樣。”這時窗外一道閃電拖著長長的白尾巴劃破沈寂的夜空，嚇得她一哆嗦，“媽，睡吧。”

伊醒總算沒再難為她，乖乖地上床。

她的身體已經凍得僵硬了，蓁蓁替她焐著手說道：“媽，你最近是不是精神壓力太大了，總是喜歡胡思亂想。”

“我哪有，我好得很。”伊醒的表情似乎在責備她的大驚小怪。

“好吧，睡吧。”她像小時候伊醒哄她那樣，等伊醒閉上眼睛，她才將床頭的臺燈拉滅了。

她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在夢中她又回到六歲那一年，在她出生至六歲那六年間，父親的樣子已經在夢中變得模糊不清，但是她記得他的好，他對自己的疼愛，他喜歡牽著她的小手拉她去街口的副食品店買糖果。這一天他照常帶著自己去買糖果，她喜歡阿咪奶糖，喜歡那各種顏色上印著憨厚可掬的貓咪，每一顆糖果吃完都把紙小心地保存下來。她蹦蹦跳跳地來到了副食品店，櫃臺的大玻璃寬口瓶裏裝著許多阿咪奶糖。

“爸爸，我要這個。”像往常那樣，她指了指玻璃瓶，露出貪饞的神色。

父親打開瓶口，從裏面抓了一把。

她眼巴巴地望著，然而父親的大手在眼前掠過，指縫裏漏出的是誘人糖紙，可是那雙手卻往她身邊另一個小女孩的手上伸去。

她定睛一看，原來是郁盈。

“吃，多吃點，別給她吃，她是野孩子。”身邊的父親不知怎麽的變成了郁傑的樣子，對著她露出輕蔑鄙夷的笑容。

“對，她是沒爸的野孩子，她爸不要她了。”郁盈的兩只小手抓著滿滿當當的數果，然而跟郁傑一樣對她充滿嘲諷的微笑。

她不由得打了一個寒戰就醒過來了。

沒有經常去的副食品店，沒有寬口的玻璃瓶，沒有糖果，也沒有郁傑和郁盈，映入眼簾的只是伊醒的臥室。

“媽！”她喊了一聲，發現伊醒又不見了。

下了床，走到客廳，也沒有發現她母親，最後在院子裏她終於找到了伊醒。

伊醒在院子裏澆水，她走過去的時候，伊醒手中的水壺剛好澆到了她的身上。

“你怎麽醒了？”伊醒連忙放下水壺說道。

“媽，你不多睡會。”她叫道。

“睡不著。”伊醒伸出手臂，替她掠了掠那些在風中飄散的長發，嘆息地說道，“我一想起戚姝那個孩子，就心慌意亂的。你說這女人自殺了，可是孩子呢。她把孩子抱到哪裏去了，該不會也那麽狠心把孩子也……”伊醒說到這裏，驚恐地睜大了眼睛，再也說不下去了。

“不會的。”她輕聲地說了一句。她知道伊醒惦記著那孩子，孩子不管怎麽說，總歸是無辜的。可是如今死的死，失蹤的失蹤，她感到自己的未來是巨大而叵測的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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