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多人分散四處尋找, 也沒有找到一塊像五彩石的石頭。

天道這次是釜底抽薪，三千神魔一個都不要，自斷一臂也要把他們弄死，可見決心。

可能活著誰都不願意死，他們都是可以活得很滋潤的人物，就更不想死。更何況，據鴻鈞所說, 這次天道乃是孤註一擲，若是能扛過這一劫，以後的天道, 就在沒有辦法折騰他們了。

最後眾人聚集在不周山下，思考還有什麽能夠解救的辦法。

“如果盤古還在就好了。”鴻鈞此時的臉上已經沒有了天道懲罰弄出的裂痕，但他絲毫沒有在意這個，而是看著從腳處便斷開的不周山, 過了好久才開口。

鴻鈞是真的懷念那個夥伴。他長的或許不夠養眼俊俏，身材卻絕對高大魁梧, 在混沌未開之時便擋在鴻鈞之前，替他挨下所有的傷害。後來也是他，放棄了無上的法力，放棄了長久的壽命, 拼開了一片天地。

可現在，他連盤古的一條手臂都守不住。

守不住。

鴻鈞腳下的洪水越發泛濫起來，幾乎要把他都淹沒了。

沈柏舟道：“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鴻鈞搖搖頭。

“如果可以，我願意舍身成不周。”鴻鈞說, “可惜，如果是當年的不周我還可以，現在……”

經歷過千千萬萬年的變遷，如今的天地早已不是盤古時候的天地，如今的不周也不再是盤古的一條手臂，一個鴻鈞，已經撐不起來了。

“那……怎麽辦？”

怎麽辦？很好辦。這裏有只獸特別適合當不周山。

麒泛流身為神獸，身體素質原本就是洪荒眾族之中最強悍的，比起不周山也不遑多讓。而且他吃掉了三朵蓮花，法力直逼鴻鈞，簡直是頂替不周山的不二人選。

但是眼前這是誰啊，他敢說嗎？

不敢。

把目光戀戀不舍的從麒泛流身上收回來，鴻鈞假惺惺的說：“不知道。”

沈柏舟擔憂的看著麒泛流的血條，並沒有察覺到鴻鈞的異常，而麒泛流卻註意到了。

原來關鍵，是在自己……嗎？

意識到暫時沒有解決方法，眾人分開行動，去各族的幼兒園，把藏起來的幼崽接上，一起返回混沌之地。至於其他的各色生靈，他們也處於有心無力的狀態。

雖然遲早混沌之地也會被淹沒，但起碼現在的天河水還沒能流過來。

短暫的休息後，沈柏舟跑去準備了一些食物，預備給幼崽們吃。

破天荒的，麒泛流並沒有跟著去，而是借口不舒服留下，在沈柏舟走了之後，悄悄的去找了鴻鈞。

“阿舟會不會有事？”他開口問道。

鴻鈞不意外他會來問自己，當時他看麒泛流的眼神就是一個暗示。

他道：“不確定。他是世外之人，照理來說不該被這個世界的天道所左右。但現在的天道明顯是要魚死網破，寧可把世界全部摧毀，也要把我們這群叛逆者給滅殺。我不知道沈柏舟能不能在這種情況下活下去，但是……很難。”

麒泛流以為自己會抓狂，但事實上他卻異常冷靜的聽完了鴻鈞的話，並且分析道：“也就是說，他有很大可能，會死？”

鴻鈞嘆了口氣：“不只是他。我們都會死。”

麒泛流道：“我化身不周山，就可以救阿舟了嗎？”

世界在他眼中根本沒什麽重要的，重要的是他的阿舟。如果沈柏舟不在這個世上了，那他覺得世界存在與不存在也沒什麽意義了。

鴻鈞猶豫著要不要騙他，但麒泛流的目光卻給他一種被看穿的感覺。最後鴻鈞還是決定實話實說：“不知道。但沒有了五彩石，你是唯一可能撐起天地的。對不起……當時如果沒有讓你把三朵蓮花全吃掉，現在就還有轉圜。”

麒泛流很平靜：“沒什麽，不需要道歉。我知道了。”說完，他轉身要走。

鴻鈞一股沖動，伸手抓住麒泛流的肩，開口道：“或許我們還會再有辦法！”

“沒有了。”麒泛流沒回頭，“如果有，你早就出手了。”

鴻鈞：“……”又被這些小孩子給看穿了。他苦笑著收回手。

麒泛流道：“別告訴他。”說完，便離開了。

鴻鈞：“……你當我是碎嘴婆嗎？不過……”如果麒泛流化身不周山，沈柏舟會是什麽反應呢？他有些頭疼了。

鴻鈞後來說，天柱崩塌，十日之後整個世界就會被淹沒，所以麒泛流給自己留了九天的時間。

這九天裏，他像一個牛皮糖一樣貼在沈柏舟身後，吃飯睡覺都在一起，就差上廁所也一起了。

——不過即使是後者，他也是蹲在廁所外面等他的。

沈柏舟本來是不大喜歡膩膩歪歪的，不過這時候他破天荒的沒對麒泛流的膩歪說什麽。

誰知道他們在洪水淹沒世界之後還能不能活？得快樂時且快樂，想那麽多做什麽？

然而第十天早上，沈柏舟醒來的時候麒泛流已經不見了。

□□的異樣還在，提醒著他們昨晚有多瘋狂，可是現在造成這一切的人卻不見了，沈柏舟心裏一沈。

他了解麒泛流，那一根筋的態度就差死自己旁邊了，怎麽可能在這樣的早上離開自己。

除此之外，那就只剩一個答案了。

沈柏舟勉強收拾了一下，換好了衣服去找鴻鈞。他不相信鴻鈞什麽都不知道！

事實上，鴻鈞確實也知道。麒泛流走的時候誰也沒通知，卻通知了他，讓他不要告訴沈柏舟真相，以及照顧他。

但面對氣勢洶洶，咄咄逼人的沈柏舟，鴻鈞卻只能苦笑。

他如果說了，沈柏舟一定會追去，那麒泛流還能不能撐起天地，就不好說了。

從女媧那裏，他知道了，戀愛中的人或者獸，腦子都是一起扔了的。

他知道這樣對不起他們，但是……他想繼續看著這片天地，想繼續在有盤古的氣息的地方生活下去。

人都是自私的，神仙也是。涉及到生命問題的時候，沒有多少人大方的起來。

其實如果可以，鴻鈞寧願自己化身不周山，那樣他就能和盤古不分彼此，永遠恒久於天地之間。

可是他不可以。

鴻鈞垂眸，裝作什麽都沒聽見的樣子。

沈柏舟不傻，從鴻鈞遮遮掩掩的態度和麒泛流之前反常的表現很快猜出了真相。

他臉色慘白的問：“他是不是……去了不周山？”

鴻鈞沒說話。

然而這時候的沈默，便已經是一種默認。

難怪，難怪他這幾天異常的粘人，難怪他昨晚即使自己喊疼也不停下來，難怪……

沈柏舟轉身：“我要去找他！”

“不要去！”鴻鈞道，“他沒有叫醒你，就代表不想你看到他變成山脈的樣子。”

沈柏舟道：“可他是我的伴侶。”是未來相伴一生，攜手走過無數風景的人，“如果連最後一眼我都看不到，我還算什麽伴侶？”

鴻鈞：“……”他低聲道，“可是，那會很難過，非常難過，日後你想起來就會是一道愈合不了的瘡疤，想一想就是蝕骨灼心的痛。”

沈柏舟道：“那又怎麽樣？如果連最後一面都見不到，那你連疼的資格都沒有。”

說完，他不再理鴻鈞，直接點開了神行千裏——之前去不周山遺址的時候，那裏的地圖就已經開了。

鴻鈞因為沈柏舟的話恍惚了一陣，等到回過神來，眼前哪還有沈柏舟的影子。他連忙去追，跑了好久也沒看到。

走的真快啊……鴻鈞有些失魂落魄的回到混沌之地。

麒生出門找人，正碰到回來的鴻鈞，他註意到了鴻鈞難看的臉色，冷靜了一下，問道：“你怎麽了？”

鴻鈞搖搖頭：“沒什麽。有什麽事嗎？”

“我在找我兒子，你看見他了嗎？”

鴻鈞：“……”他苦笑一聲，實在是不知道該不該和麒生說實話。

麒生也不傻，他察覺到了鴻鈞的隱瞞，但他知道的沒有沈柏舟那麽多，一時半刻猜不出什麽，只能一直逼問：“你知道什麽？”

鴻鈞原本想繼續瞞著，但沈柏舟剛剛那句話卻一直縈繞在他腦海。

“如果連最後一面都見不到，那你連疼的資格都沒有。”

麒生已經錯過了麒泛流的前兩百多年，難道讓他連麒泛流的最後一面也錯過嗎？

鴻鈞猶豫了片刻，還是說出了真相。

麒生的反應和沈柏舟一樣，二話沒說，飛奔向了不周山。

沒有一個英雄該是默默無聞的，鴻鈞想通之後，便回到混沌之地的營地，將麒泛流的犧牲告訴了所有的種族。

能站在這裏對抗天道的都不是什麽能心安理得的讓人代其受死的，聞言紛紛決定要去阻止麒泛流——就算阻止不了，也應該去說一聲謝謝。

沒有任何人或獸的犧牲是應當心安理得的接受的，如果不能回報，起碼要抱著一顆感恩的心。

但他們去的時候已經太晚了。

不周山重新巍峨，天上破了的那個洞已經恢覆如初，雲朵白白的，僥幸躲過一劫的動物紛紛開始向不周山遷移，太遠過不來的也在原地以自己的方式向這山表示謝意。

而沈柏舟站在山腳，如同被抽走了魂魄一般。

“他已經……”

沈柏舟仰頭看著山巔，那裏有塊石頭，看上去非常像一只高傲的仰著頭的麒麟，似乎在對天呼喊。

“我來的時候，已經成這個樣子了。”

“我晚了一步……”

“也晚了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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