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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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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景坐在第一次和西斯會面時的咖啡館裏看著樓下的風景,神色間帶著幾分漫不經心,可雙手卻交叉放在腿上,手指不由自主地屈起伸展,內心頗為覆雜。

他沒想到季林還在邊城。

沒過多久,服務生端上來兩杯黑咖啡——這是欽景點名要的,他突然想仔細嘗嘗黑咖啡的味道了。

不多時,季林也來了,他穿著格子衫和牛仔褲,十分休閑,身上依舊帶著一股子難以言說的儒雅,對欽景禮貌地一笑後落了座。

良久的沈默後,欽景把其中一杯黑咖啡朝季林那邊推去,老朋友似的寒暄道:“最近怎麽樣?”

季林頷首:“還是老樣子。”

“你找我有什麽事?”欽景的手指微微蜷起,他突然想到了狄諾的囑托。

“小言怎麽樣了?”問完這個問題,季林的神色掠過一絲愧疚,歉然道,“抱歉,忘了提前跟你說,他醒來就把我打昏了……我覺得他應該是去找你了。”

這段時間不提欽言這個名字還好,一提到他,欽景頓時覺得自己心裏少了一塊,空蕩蕩的異常難受。他幾乎沒怎麽想掩飾,輕輕閉了下眼,低不可聞道:“欽言……他去了一個更好的地方。”

季林是個聰明人,一見欽景的神色,他多少想到了什麽,當下深深吸了口氣,沈默半晌,也不再多問,而是轉移話題道:“你知不知道兩界要開戰的事情?”

欽景的手指緩緩舒展開,臉上沒什麽情緒:“發生什麽事了?”

“今天淩晨,人界以異界向天令投放惡性病毒為由宣戰,只不過雙方還未正式交手,但想來也差不多了。”季林輕聲說,“如果真的打起來,邊城可能是最後一片凈土。”

這本應該是欽景最希望聽到的結果,但真的獲悉事情結局的時候,他卻覺得心口無端難受起來,像是有個什麽東西梗在胸腔裏,讓他的呼吸都紊亂了些許。

“還有什麽其他的信息嗎?”欽景低聲問。

“暫時沒有了……”話音未落,季林猛地頓住,而後輕聲說道,“率領異界的將領,叫西斯,是你的那個朋友嗎?”

欽景在桌子底下的雙手驀地收緊。

“不說這些了。”身體僵硬了半晌後,欽景硬逼著自己放松下來,甚至擠出一個十分難看的笑來,“我得告訴你一件事。”

季林點了點頭。

“你還記得狄諾嗎?”

“……”季林神色微微一僵,隨後出乎欽景意外地扭過頭去,“不記得了。”

欽景無奈地嘆了口氣:“我不知道你去沒去過異界,但你應該聽說過黑獄這個地方,狄諾就在那裏,他說,他很想你,可最近事情太多,他脫不開身,如果你能去找他,他一定親自在黑獄大門口迎接你。”

“如今兩界即將開戰,還談什麽會面……”季林小聲說,“我不會去的。”

欽景歪了歪腦袋,看著季林微紅的耳尖,突然笑了一聲,說:“其實我還挺羨慕你的,季林。”

季林眨了眨眼,看著欽景。

就見欽景像是陷入了某種回憶似的,捧著黑咖啡慢慢說道:“狄諾這個人雖然挺濫情的,但他專一起來真的嚇人。”

“其實你看他活得瀟灑不羈,實際上還跟個大男孩似的,得哄著才能聽話,你越逆著他來,他越不爽,越想治你……”欽景輕聲說,“但你們之間簡簡單單的,真的很好,不像我……”

季林微微皺起眉來。

欽景抿了口黑咖啡,還是一如既往的苦,苦的他想哭,但還是艱難地笑了一下:“我以為我不會喜歡上別人了,可我還是在西斯這裏失敗了。他像個蠻橫不講理的小霸王似的,左右橫豎都纏著我,我一開始真不知道拿他怎麽辦,後來幹脆就晾著他,等他對我的熱情消減下去,結果……”

他又喝了一大口黑咖啡,幾乎品不出什麽醇香,滿口都是沁入心肺的苦澀:“你不知道,交易結束後我在公寓裏看見他有多高興,都說惡魔的體溫比人類偏低,可他懷抱裏特別溫暖,那一瞬間,我真的什麽都想放棄,就這麽跟他走下去,可是我不能。”

“然後他變了,或者說,是我變了。他在異界利益和我之間搖擺不定,最終選擇了我……他能當上異界軍隊的統領,足夠證明他身份的特殊性,可即使如此,我們被關在黑獄裏的時候,他還是不遺餘力地保護我,哪怕後來到了阿戈拉也是這樣。他明明有能力阻止我,可還是放任我離開,他明明能夠阻止這一場戰爭的爆發,可他還是讓我任性下去。我真的不明白,到底是我在寵他,還是他一直在默默包容我……”

季林有些聽不懂欽景的話,他能做的就是默默地把紙巾遞到欽景面前,默默聽著欽景說下去。

“我把戰爭推到了兩界的風口浪尖上,卻自己在邊城享受和平,而他作為受害者,卻義無反顧地帶著異界軍隊上了戰場……我有時候想想,真覺得自己是個混蛋。”欽景的聲音顫抖起來,“我現在後悔了,季林,我後悔了,我該怎麽辦?欽言已經不在了,我已經只剩一個人了……”

“我會陪著你的。”季林用極輕極輕的聲音說道。

可欽景沒有聽見,他已經沈浸在了自己的世界裏。

當晚回家的時候,是季林攙著欽景回去的,後者一身酒氣,已然神志不清了。進門,開燈,季林發現一封信整整齊齊地放在茶幾上。

他將欽景扶到沙發上,慢慢將信拆開,信上寫的十分簡潔。

“等我半年,去邊城接你。昨晚的事,抱歉。”

落款是西斯。

季林轉身看了眼沙發上醉醺醺的欽景,又仔細看了看手裏的這封信,突然抖了抖手,一抹火光竄上指尖,眨眼間便將那封信吞沒。

隨後他轉過身來看著欽景,忽地輕輕一笑:“他對你不好,不要他就是了。”

……

宣戰之後的第二天,兩界軍隊正式在通道兩邊會面。

邊城突然湧入大批逃難人群,欽景樂易重新在店長手下幹起了老本行,季林則在大廈裏找了個秘書的工作做了起來,短時間內其樂融融,還算不錯,只不過偶爾會有幾條前線傳來的消息讓欽景心跳加速,但所幸他最害怕的事情並沒有發生。

日覆一日,月覆一月。

日子本就該平平常常地過,誰也不打擾誰的那一方空間。

至於黑獄,季林並沒有去,欽景也不再催他,感情本就是將兩個人聯系在一起的樞紐,若是有一方斬斷聯系,另一方再如何糾纏也沒有任何辦法。

有的時候不忙了,欽景會去天臺站一會兒,看看遠處的天際,慢慢想一會西斯和欽言。他時而會想,西斯真的走的這麽匆匆嗎?真的什麽都沒有給他留下嗎?

他問過季林,但季林只是笑了笑,說,是真的。

那看來就是了。

欽景輕輕嘆了口氣,已經快三個月了,半年期限馬上就到了,也不知道人界和異界的戰爭進行到了哪一步,哪方占上風?哪方落下風?

這天他像往常一樣站在高處吹風,遠處的天突然陰了下來。

欽景驀地有了種不祥的預感,他覺得,真正的入侵,才剛剛開始。

番外

泰楓不明白為什麽自己每天都要被帶到一間屋子裏去打針、抽血,吃各種難吃的東西,他更不明白為什麽哥哥泰晏就不用遭受這樣的對待。

下午照常是自由活動的時間,泰楓像往常一樣去城郊水潭邊玩耍,恰巧看到有個年長的惡魔正在教授哥哥什麽東西,不多時,就見水潭上蕩漾開一圈又一圈的漣漪,一團水泡突兀地從水底浮現上來,裏面還包裹著一條手指長短的金色小蛇。

惡魔將水泡交到泰晏手裏,又囑咐了幾句什麽,便佝僂著背離開了。

其後,泰晏坐在水潭邊,將水泡戳破,把金色小蛇捧在手心裏逗,一個不慎就被咬破了手指。泰楓不知怎麽就冒出了一股無名火來,他沖過去奪下小蛇摔在地上,第一次用那種恨不得吃人的目光看著哥哥。

泰晏心疼小蛇,更心疼弟弟,就拉著他坐下想問問出了什麽事,結果不問還好,一問,泰楓頓時委屈地哭了起來,含含糊糊地罵了泰晏幾句,大概就是——為什麽我們不一樣。

為什麽不一樣。

這個問題泰晏也想過,但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就暫時擱置在了一邊。

於是那天晚上,泰晏牽著泰楓的手去找了白日裏送給他小蛇的老惡魔,老惡魔倒還算是慈祥,他說,因為泰晏體內的惡魔血脈更為精純。

就這一句話。

當時才十幾歲的兄弟兩人誰也沒聽明白這是怎麽回事,只知道第二天起,他們就被強迫分開了,飲食起居都不在一起,甚至每周只有周末才能見一面。

泰楓的生活狀況每日愈下,再加上長期被當做實驗品來撫養,很快便覺得自己的身體機能大不如前,他感到十分惶恐,他想到了逃跑。

於是在某個深夜,他遵循本能逃了出去,然而他一個半大的孩子又能跑到哪裏去?結果自然是被抓了回來,不僅如此,還被關在了阿戈拉防禦最嚴密的地牢裏。

泰晏得知以後,並沒有像普通人那樣哭叫著求人放了泰楓。跟在老惡魔身邊多年,他很清楚能在阿戈拉工作的都是些見血不眨眼的惡魔,要讓他們心軟,簡直比登天還難。

於是他也想到了逃跑。

但泰晏沒有那麽莽撞。從小待在阿戈拉,讓他對阿戈拉的機制和地形無比熟悉。為了弟弟,他得制定一個完美的計劃,否則被阿戈拉重新抓回來後,他們兄弟兩個是死是活還不知道呢。

於是,泰晏更加努力地學習老惡魔教給他的東西,只有在偶爾有空的時候才去地牢裏探望一下泰楓。而泰楓在這樣的環境下幾乎要被逼瘋了,他不明白哥哥這麽受寵愛,為什麽不讓人放了自己,哪怕回歸到以前的生活也好。

這種仇怨在過去的時間中慢慢積累,發酵,最後演變成了一種刻骨銘心的恨,烙印在了泰楓的心裏,他開始討厭憎惡泰晏,他恨不得殺了他。

而對此,泰晏毫不知情,他只知道自己的機會快要來了,再過兩周,阿戈拉便會進行一次換血,只要卡準時間點,帶出泰楓不是難事。

然而,泰晏萬事俱備,泰楓卻在阿戈拉臨換屆的前一天晚上選擇了自殺。泰晏溜到地牢的時候,泰楓已經滿頭鮮血的躺在了地上,而地牢的守衛因為進行身份交換都不在這裏,根本沒人知道泰楓剛才拿頭去和墻較量了一番。

泰晏慌了神,阿戈拉每三年進行一次換血他們兄弟倆是知情的,只不過他選擇了逃出生天,而泰楓卻選擇在這種沒人的時候了結了自己的生命。

但無論如何,他不能再猶豫了。

泰晏拿出悄悄偷來的鑰匙,打開地牢的大門,背上泰楓就往城郊跑去,他一路上跌跌撞撞,生怕有人註意到他們,直到背著泰楓過了護城河,泰晏也沒有停腳,一頭紮進了黑森林裏去。

泰晏幾乎是生憑自己的毅力帶著泰楓從黑森林裏闖了出來,他不知道阿戈拉會不會派人來追他們,畢竟自己已經把兩兄弟的文件都焚燒殆盡了,可難保他們不會通過別的途徑得知他們的離開。

異界不能再待著了。

清楚了這一點後的泰晏,背著泰楓硬生生地走到了邊城,一到邊城,他就瘋了似的把泰楓送到醫院。說來也奇怪,泰楓在生命垂危之下還能撐著一口氣到邊城也是奇跡。

而這一點奇跡在邊城徹底破滅了。

醫生說,可能會醒,也可能永遠也醒不過來了。

泰楓被推進了急救室,而泰晏就坐在走廊的長椅上抱著頭哭。

就在這時,一個男人拍了拍他,問他願不願意為自己幹活,從而交換泰楓的醫療費。

泰晏楞了楞,不由得就點了點頭。

男人笑著問他叫什麽名字,泰晏頓了頓,說出了自己在人界的名字。

他說:“我叫欽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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