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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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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樣,當我察覺到的時候,他已經看到了一些東西。”鏡子裏的人漠然道,“別無他法,我只能選擇攻擊他。”

欽景沈默了許久,低聲說:“你不該暴露的。”

“我說了,別無他法,更何況他……”鏡中人話頭猛然一頓,神情看上去有些煩躁,“你到底從哪裏招惹來這麽多異界人?”

“我不知道是哪裏出了問題。”欽景輕輕地說,“我真的不知道。”

赤瞳的“欽景”皺眉看著他,半晌嘆了口氣:“你得振作起來……聽我的,你得振作起來。現在局勢尚未明朗,你還有機會振作,你不能再這樣繼續下去了,明白嗎?等到淪為階下囚的那一天,你再多的努力也成了徒勞。”

頓了頓,他放緩了語氣:“以前的你能做到的事情,現在的你同樣能,甚至比以前更好……別忘了你來邊城的目的,你真的願意只當一個男偶嗎?”

“我……”欽景一張嘴,卻突然覺得異常疲憊,他苦笑了一聲,“我們不是一個人嗎?你到底是在勸我,還是在勸你自己呢?”

鏡中人不說話了,片刻後欽景再度擡頭看去,鏡子中的那個人也正用一雙透徹的黑眸看著他。

欽景緩緩收緊手指,將面部線條繃緊,可也僅僅堅持了一瞬,他就松懈了下去,滿面迷茫。

等他慢吞吞地走到病房門口的時候,裏面已經站了許多護士和醫生,透過人與人之間的縫隙,欽景看到了心電圖上的一條直線。

或許是今天的欽言看起來跟以前沒有什麽不同,又或許是狄諾提前給他吃了顆定心丸,欽景竟然靜靜地走上前去——沒有其他人想象的那樣情緒崩潰,他只是緩緩坐在欽言床邊,呆呆看著床上那個一直以來都安詳閉著眼的青年,他從來都沒想過,有一天欽言會以這樣的方式離他而去。

這麽突然,這麽……不可思議。

一只手突然輕輕碰了碰他的肩膀,欽景微微側頭,季林正遞過來一張餐巾紙,聲音很低:“欽景先生……”

他是想說什麽的,但終究沒有說出來,從始至終,他只是喚了欽景一聲,而後便緊抿起嘴,眼眶微紅。

欽景眨了眨眼,這才覺得臉上冰涼一片,他接過季林遞來的餐巾紙,胡亂在臉上擦了擦,驀然發覺紙巾濕透了。

他什麽時候流了這麽多淚?

欽景不知道。

圍在病床邊的醫生護士們默然地退了出去,把最後的時間交給欽景——他們都知道,在欽言住院的那天起,就有一個人任勞任怨地為了醫藥費而四處奔波,從來沒有半句怨言。

病房裏一時只剩下季林和欽景,還有躺在床上安靜睡著的欽言,如果不是心電圖上那一道筆直的水平線,任誰也不會想到床上的青年已經與他們陰陽兩隔了。

第一聲哽咽是季林忍不住發出的。

他本想再說些什麽來安慰欽景,可一張嘴,就突兀地哽咽住了。如果說欽景心甘情願地為了欽言四處賺取醫藥費,那麽季林就是在欽言人生最後時光中陪伴他最久的人。

而此刻,他不在了。

季林死死捂住嘴,努力不讓自己再發出什麽聲音,可他止不住地顫抖起來。

然後他風度盡失地跑出了病房,臨關門前,欽景聽到一道清晰的哭聲。

也僅僅是聽到了。

欽景摸索著握住欽言冰涼的手,眼神呆滯地看著他。此時此刻,欽景說不清他到底在想什麽,他覺得腦海裏的東西翻絞著,時而一片混亂,時而空白無邊,更多的是欽言還活著的時候恨恨說出的那句你不是我哥哥。

欽景有些恍惚,在記憶的畫面中,他依稀記得欽言小時候的可愛模樣,那時他會摟著自己的脖子甜甜叫哥哥,會給自己要小糖人吃,會拉著自己去游樂場,坐好多次過山車,再買根棉花糖。

可現在,為什麽突然就離開了自己,離開了這個世界?

等到欽景猛然一個激靈從記憶中驚醒,這才聽見整個病房裏都是低低的哭聲,他茫然地摸了摸臉,指尖是晶瑩的液體。

是自己的哭聲。

欽景又想起來那個夢——那個被西斯窺見了一角的夢。

被男人們暴打的欽言,和被男人們輕薄的他。

欽景哭著哭著,突然笑了起來,可笑著笑著,他趴在床邊失聲痛哭起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哭得撕心裂肺,哭得歇斯底裏的。

季林背靠著病房門,死死咬住自己的手,可眼淚還是十分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是一個輕易流淚的人,可在這種氛圍裏,沒有幾個人不為之動容,更何況現在去走黃泉路的是他盡心盡力照顧了許久的欽言。

眼前一暗,有個人站在了他面前。

季林慌亂地擦了擦眼淚,轉過身去背對狄諾,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下來:“狄諾先生。”

狄諾今天穿了身黑衣,不說話時往那一站,真有幾分肅穆。

他輕輕掰過季林的肩頭,問:“人沒了?”

季林死死咬著牙,低下頭去不讓狄諾看見自己狼狽的面容:“是……”

“節哀。”狄諾簡單拍了拍他的肩,就要推門進去,結果手都放在了門把手上,又停住了。

因為他聽見了欽景的哭聲。

或許是身份使然,狄諾見慣了哭花的臉,也聽遍了無數的哭聲,可這麽痛苦的哭聲他還是第一次聽。

痛苦的,像是隨之而去也不足以抵消那種巨大的悲傷。

狄諾莫名地停了手,轉過身來看著季林,頭一次露出了正兒八經的表情,對季林敞開懷抱,認真問道:“需要安慰嗎?”

不待季林回答,他已經將人一把摟住,死活不撒手。

季林那一通悲傷被狄諾這麽一攪,忽而覺得心頭的壓抑消失了些許,幾番掙紮無果後,他低聲說:“請您放開我。”

“抱會。”狄諾正兒八經地耍流氓,“我也想哭。”

季林猶豫了一下,沒再說出什麽,而是靜靜靠在狄諾懷裏,恍惚間,他覺得眼眶又濕了。

……

一只手輕輕搭上了欽景的後頸。

欽景眼神呆滯地轉過頭去,就看見狄諾站在自己身後,一雙藍色眸子熠熠生輝,眼中含著一點惋惜:“臉都哭花了。”

“……”欽景想說些什麽,可是一張嘴才發覺聲帶緊得難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出去吧,我來試試。”狄諾拍了拍他,“先說好,成功與否,都看天意。”

欽景又呆呆地看了他一會兒,這才緩緩挪開身子,垂著頭慢吞吞朝外面走去。關門前,他那略微清醒了一些的神智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瘋了——讓一只惡魔來幫自己嗎?

可最終他只是輕輕帶上了門,背靠在門上長久地呼出一口氣,朝著洗手間走了過去。

冰涼的水珠讓欽景被凍了一個激靈,他緩緩擡起頭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兩年前,他帶著欽言來到邊城治病,在醫院裏,一個有些發福的中年人跟他打了個照面,笑瞇瞇地詢問欽景願不願意為他工作,報酬絕對可觀。

為了豐厚的報酬,在看了合同之後,欽景把自己交到了這個男人手裏,做了整整兩年的男偶,且憑借一副皮囊混得風生水起,做到了頭牌的位置。

大概也就是那個時候開始,欽景丟棄了許多東西,他開始習慣在男人或女人那裏撒嬌賣乖,他開始任由客戶隨便占便宜,只要過後能拿到一點小費。

他甚至為了昧下金錢跟店長對著幹。

而這一切,都是為了給欽言籌集到足夠的醫藥費。

如果說欽言是他的累贅,那麽現在,累贅沒有了,以後也絕不會再有了。

他輕輕掩住半邊臉,用一只眼睛看著鏡子裏的自己,他看到了自己嘴角冰冷的弧度。

欽景從不懷疑惡魔的強大而獨特的能力,如果欽言真的死而覆生,他絕不會再讓欽言跟在自己身邊——如果季林能夠帶他走,去過常人的生活,他願意繼續為欽言付生活費。

最近發生的事情真的太多,多到他甚至有種措手不及的感覺,這讓他私下裏煩躁不安。或許,是時候重新振作起來了。

欽景漠然地看著鏡子裏那一黑一紅的雙眼,輕聲說:“你說的沒錯,該做出改變了。”

然後,他慢慢勾起一邊的嘴角,在悲傷的影子中,隱約能看到一絲嗜血的快感。

他喜歡從前的自己,不脆弱、不諂媚、不為了任何東西而妥協,沒有什麽能夠威脅到他。

洗手間的門被人輕輕推開,欽景轉過頭去,驀地楞住了。

西斯像個偷吃糖被發現的寶寶一樣局促地頓了頓,故作鎮靜地低聲問他:“你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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