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在親爹眼裏都是個雜種的趙小龍比同齡人成熟更早,在奶奶去世後他就想脫離那個家，因為潛意識裏他知道，在這個家裏待著,他這輩子都沒有翻身的機會。

可現在他才發現,他搞錯了一點,在別人眼裏,老鼠的兒子永遠是只醜陋的耗子,從他生出來的那天起，他就註定了自己的身份。

“還沒說你就哭上了，當自己是尿憋種啊？”相比那個死皮賴臉纏著自己的毛孩子，段志濤發現，他更喜歡眼前這個故作堅強的小男孩,當然,前提是眼前的孩子不是他兒子,否則他早就心疼死了。

“我沒哭。”一把抹去眼裏的淚水,趙小龍倔強的抽了抽鼻子,一臉無所謂的轉身就走，“我要回家了。”對方的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他再沒臉也不會繼續纏著人家。

“你給我回來。”段志濤拽著他的脖領子往回一拎，“學費我都教了，你想上哪去？”

孩子臉上不再有討好的笑，只是用麻木的眼神看著段志濤道：“我家沒錢，就算有錢我爸也不會讓我念。”

“我 知道你爸不會讓你念，是我要出錢讓你念，不是一年兩年，是只要你能念，我就一直出錢供你到大學。”看著趙小龍那不可思議的的表情，段志濤解釋道，“你也知 道，你爸救了我閨女，這個情我不能不還，本來我想著他說個數，只要不過分我就給他錢，沒想到他弄出這麽個幺蛾子？現在我又不想給他錢了，我要是給你家個三 頭五百的，回頭說不上他又想幹啥了，有那錢還不如供你上學，只要你想上，你自己能上，我就一直供著你，今後你出息了，總比被你爸禍害了強。”

趙小龍目瞪口呆的看著段志濤，不敢相信這種好事會落到自己頭上？他不是不羨慕上學的孩子，可對於自己能上學，他連想不敢想？現在有人明確的告訴他，今後自己能上學了？

舔了舔幹燥的嘴唇，孩子緊張的道：“我爸不會同意的。”有那錢他爸寧可耍了也不會給他的。

段志濤被這小子的話逗的一樂：“他趙六確實救了我閨女，可沒人規定我必須感恩戴德的給他錢，所以這錢我不提，他沒立場要，只要你能頂住家裏的胖揍來上學，今後每到開學我就來給你交錢，你上我就教，保證不帶騙你，至於能不能學好了出人頭地，那就要看你自己的了。”

這是實話，如果不是段志濤對自家閨女重視，再加上欠誰情也不想欠趙六的情，真沒人規定必須給錢，畢竟一個村裏住著，擡頭不見低頭見的，誰求不著誰啊？

趙小龍被這突如其來的餡餅砸的心裏發酸，只以為能當上養老女婿，努力幹活就算最好的出路了，沒想到自己還有這種機會？看著眼前淡笑的男人，他吸著鼻子滿帶期望的道：“爸，如果我能考上大學，以後也是大學生，我是不是就能給你當上門女婿了？”那樣就沒差距了吧？

段志濤抽了抽嘴角，強忍著暴走的念頭，僵笑著道：“你現在該想的是回家咋說，今後上學能不能跟上，小小年紀不能老想著娶媳婦。”特別想娶的還是他閨女？這是不對的。

“爸你放心，我會好好學習，只要我爸不打死我，我保證一天都不拉的來上課，一定會考上大學。”然後就能給你當養老女婿了。

後面的話雖然沒說出來，可那小眼神卻一絲不漏的表達了出來，看的段志濤直蛋疼，這小子咋就忘不了這養老女婿呢？算了算了，這麽大的孩子想一出是一出，過兩天就忘了，自己還是別糾結了。

爺倆都談好了，他重新領趙小龍去找江志祥，說實話，沒這小子在，入學手續還真不好辦。

又掏了一塊多錢，買了一年級的學習課本，江志祥想著不管咋說也是親戚之後，帶著異樣的心情，又給找了本和筆。

而後，趙小龍依依不舍的告別了段志濤，算是正式入了學。

……

終於把家門口的小門神給送走了，段志濤一身輕松的回到了家，進了廚房，看左右沒人，他照著媳婦的臉就親了一口，表功道：“我把那小子送進去了，趙六那家夥要是知道了，說不上在家咋跳腳呢。”想要錢？哈哈，我可都給你兒子了。

正往辣椒醬裏放蔥花的範淑香一聽，好笑的回頭道：“你這到底是想幫那孩子，還是想氣趙六啊？”她怎麽看著是以氣趙六為主呢？

“那還用說？當然是想氣趙六了？”這話說的是毫不猶豫、斬釘截鐵，“上回給他那兩千塊，現在想起來還讓我肝疼，還讓我掏錢？想得美。”要不是湊巧閨女被他給救了，自己就是把錢扔水裏也不帶給他啊？好在他還有個不像他的好兒子，否則自己就不只肝疼了。

範淑香無語的搖了搖頭，好吧，雖然這動機不純，倒也皆大歡喜了，呃，趙六喜不喜她不管，她男人喜了就成。

想到這，她挑了一筷子活好的辣椒醬遞過去道：“常常這回味道咋樣？”

昨晚上她把那蛋，按照不同的比例蒸了好幾碗，想到他們需要的是，類似於烤地瓜的小吃，到時候也不能拎著個大鍋，再帶上所有的調料現炒現賣，所以就想改良一下，最好是能做出現成的調料往上抹。

為了研究，倆人一個拿著固定的小勺兌，一個拿著小本記，兩口子也不知道禍害了多少東西，反正從大醬到醬油，接著轉戰到辣椒醬，調料弄了一大堆，最後終於弄出了個簡易辣椒醬。

說簡易它真的很簡易，幹辣椒面拿水一泡，用鹹鹽味精白糖等調料一拌，簡單的不能再簡單，可你別看它簡單，活好後往切成小塊的雞蛋上一抹，效果出奇的好。

所以為了精益求精，範淑香還在這改良辣椒醬呢，順便想試試，這種東西抹到烤雞蛋和烤毛蛋上，會不會更好吃一點？

段志濤張嘴，就著媳婦的手嘗了一口，而後滿意的點頭道：“嗯，不錯，看樣子這調料還是得多加，一會兒用這辣椒醬每樣都伴點，我給二哥他們帶去，讓他們嘗嘗味道咋樣。”行的話就可以開始投入生產了。

……

最近縣裏出現了一道新風景，你說啥風景？看著沒有，就是市場邊上那小爐子，爐子不大，裏面放著燒好的炭，上面架了個平底鍋，鍋裏一排排放了二三十個蛋。

這蛋可是有講究的，別看外殼都一樣，裏面有純雞蛋，有毛蛋，還有特制的實蛋，反正不管是啥，只要你想要，人家就給你扒好了，切碎了，拌上特制的辣椒醬，那味道堪稱一絕了，畢竟這時候的人真沒啥零食可吃，再加上不管咋說它都是蛋，妥妥是好吃看得見啊。

“媽，你說明兒個我再弄個爐子，換個市場擺攤咋樣？”趁著現在沒人，江小雨忙往洗好的空蛋殼裏灌蛋液，剛才一氣兒賣了十多個蛋，再少可就不夠賣了。

沒錯，大夥沒看錯，這賣雞蛋的正是段志濤他丈母娘，在護短的段志濤心裏，有錢當然得先讓親戚賺，以前那些活他不敢讓範家接手，這個還是可以的，反正你給錢我給蛋，剩下他也沒啥可管的。

範母呢，一開始確實嫌這買賣小，可見姑爺連爐子帶鍋都給準備好了，還保證第一天賠了算他的，掙了算自己的，她抱著試探的心裏也就來了，左右這活也不累，就坐那看蛋收錢唄？

結果來了一天她就上癮了，賣東西是真有癮啊，特別是這種不花大本錢，一會兒一收錢的，一個雞蛋在段志濤手裏買是六分錢，賣出去是一毛一，各種調料一平攤，撐死也就一分錢，所以每個蛋純掙四分，特別是那實蛋，它裏面還放水呢，差不多倆蛋出仨蛋，這就更賺錢了。

一開始範母還在一旁啥也不幹光收錢，後來見兒媳婦忙不過來，她也上手了，這可都是錢啊，第一天賣了三百多個蛋，娘倆足足掙了十多塊，把個範母樂的呦，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哪哪都好受了，看誰都順眼了。

這裏面唯一不高興的，可能就是徐慧芬了，本來天高皇帝遠，小兩口單過，這回好，天天賣雞蛋，又跑跟前來了，你說煩不煩人？

見媳婦不高興，範興華還得偷著勸：“媽她們頂天來上個廁所，吃個中午飯，現在她都掙錢掙紅眼了，哪有時間管咱們的閑事？再說了，先讓她試試這買賣咋樣，要是行的話，等秋天賣完糧，讓大哥他們出來一起幹，咋也比待著強。”

這賣雞蛋本就不是吃獨食的買賣，有好事範興華當然也惦著他丈母娘，別看在醫院的時候，他丈母娘攛掇媳婦離婚，可這裏面不還有媳婦呢嗎？就像他妹夫志濤，這麽照顧他媽為啥？不還是為了他妹妹範淑香？

果然，徐慧芬一聽這話高興了，心也平了氣也順了，摸著自己的肚子，笑瞇瞇的進裏屋做飯去了，丈夫這麽惦著自個兒媽，她今兒中午給婆婆做點啥呢？

……

“你他娘的給老子說，你白天幹啥去了？”

人都說丈夫出軌，媳婦總是最後發現的那一個，到了趙六這，卻成了他兒子上學，他是最後知道的人。

趙小龍同學每次放學，都在學校寫完了作業，自己空手回來，所以趙六這當老子的一直不知道，他兒子竟然上了學？今兒個要不是聽外人提起，他還不知道呢。

看著眼前低頭不語的小崽子，他過去就是一巴掌，把趙小龍打的一趔趄：“你他媽給我說，誰讓你去上的學？誰他媽給你掏的學費？”

想起這個他就更氣了，他救了段家閨女沒人說啥，段志濤出了個三塊錢的學費，外面人都快把他捧上天了？這幫人的腦子都他媽進水了嗎？這小子的腦袋也進水了嗎？

“你他媽的到底知不知道？我救了他閨女一命，我本來能朝他要五百要一千，現在讓你這個蠢貨一攪合，他小子就出了三塊錢？你腦子讓狗吃了？”又是一腳過去，直接把趙小龍踹了個腚蹲。

趙 小龍抱著自己的肚子，把自己蜷成一團，擡臉對趙六道：“我段叔說了，只要我能念，上大學的錢他都給我出了，那絕對不會少了一千，爸，你就讓我上學吧，我保 證好好學習給你光宗耀祖，上了大學我能給你掙大錢……”話沒說完，就見他爹邁大步朝他來了，孩子忙把頭往胸前一沁，讓趙六一巴掌扇他脖頸子上了。

“你他娘的給誰光宗耀祖？就你這熊樣還想給我掙大錢？我告訴你，從明天開始不許去了，老實給我去地理挖野菜，還供你上大學？他段志濤會有那麽好心……”左一巴掌右一腳的，趙小龍蜷個身子不說話，給他爸個後背讓他隨便打。

他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心裏也早就有了準備，打唄，沒挨過打咋地？只要你不打死我，那邊教了錢我就照樣能上學，現在你不把我當兒子，等你老那天也別想我把你當老子。

他會出人頭地，然後看著對方老無所依的那一天。

……

“爺爺？”看著眼前長出頭發茬的‘爺爺’，小甜甜驚喜的跑上前，“爺爺你咋來了？你找到你媽媽了？沒找到讓我爸爸幫你找，我爸爸有三輪車，他哪都能去。”

對於這個和自己同病相憐的爺爺，甜甜很有好感，這兩天還時不時的想起趙六，也不知道對方找到媽媽沒？沒有媽媽的小孩簡直太可憐了。

前來興師問罪的趙六，沒想到進門就受到如此熱情的款待？這讓下意識收起了兇神惡煞的臉，幹巴巴的道：“你爸在家嗎？”他再咋地也不能對著這麽點的孩子發脾氣吧？畢竟真弄哭了更麻煩。

“原來你真找我爸爸啊？我爸爸沒在家，走，我領你進屋，咱們進屋等他。”拉著‘爺爺’的手，小甜甜開心的往屋裏拽，哎呀呀，她來朋友了呢，要拿點好吃的好好招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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