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節的頭七天,家裏人繼續裝箱,段志濤開始挨廠送雞蛋。這些廠子裏多的一百多箱,少的四五十箱，進去點貨、驗貨、查數、交錢,一天下來，本縣跑了大半,雞蛋也送出去上千箱。

第二天,本縣跑完了開始跑外縣,總共用了五天時間，這七萬多的任務，被他踩著及格線圓滿完成。

收回來最後一筆錢,段志濤一顆心落了地兒，心裏這個亮堂！七萬多個雞蛋,他心裏的壓力能不大嗎？大熱的天，既怕壞了又怕破了,第一次和廠子打交道，更怕人家反悔不認賬，好在，總算是有驚無險，事事平安。

到了家，哥倆第一件事就是開始分錢。

段志濤拿著厚厚一沓票子，遞給王旭東，笑著道：“姐夫，這次辛苦了，咱們的雞蛋一共賣了八千六百七十六塊錢，這是九百，剩下那三十多算路費，咱們湊個整，多少就這些了。”

“不少不少，一點都不少。”這些天，王旭東每次定下個單子，自己都在本上留個底案，不是信不著小舅子，他就是想知道自己能掙多少錢，當最後算到八百多，這位做夢都開始天天盼，沒想到今兒個，這錢終於到他手了？

他敢說，他們老王家這麽多親戚朋友裏，還沒誰家壓箱底有九百塊存款的，和他們一比，自己也算是大款了？

見三姐夫激動的雙眼發亮，抱著錢猛親，段志濤似乎看到了，自己第一次賣肉掙錢，當時兩口子回家查錢，他不也是抱錢猛親？

想到這，他忍不住感慨道：“三姐夫，好好幹，我一開始掙錢可還沒你這多呢，回去合計合計，早點把房子蓋上，到年底你可就倆孩子了，一大家子住一起擠擠插插的，自己蓋個磚房，住著多亮堂？差錢了跟我說，我先給你補上。”

兄弟們住一起人多事也多，別看他三姐現在有娘家撐腰，可以三姐的性子，再有人撐腰她也張揚不起來，還不如分出來單過，好賴不受氣。

聽到小舅子的話，王旭東不住的點頭：“放心吧志濤，我回去就張羅蓋房，呵呵，這一年來我多少也攢了點，到時候要是不夠，我再跟你吱聲。”

自 打跟著小舅子幹，他一個月少說三四十，多了五六十，一開始有了錢，還想著和鐵哥們吃吃喝喝玩玩牌，結果無奈的發現，大夥兒的時間不對路 ，人家忙著種地的時候，他閑的發慌，人家閑著的時候，他又忙著聯系業務，一不小心，手裏這倆錢都攢下了，現在加起來也有三百多了，再算上手裏這九百，就算 大房子蓋不了，小房子總差不多吧？

大家別誤會，這位不是突然有正事，想明白成了家的男人該立業了，他是發現一起住實在是沒啥好處。

本 來小舅子家幹的就是副食買賣，為人也大方，再加上自己給他幹活，動不動就給自家送點東西，這要是他們小家吃，不說天天有魚有蛋，也相差不遠，可現在倒好， 有點好吃的呼啦啦一大家子人吃了個精光，第二頓他們家還是白菜土豆鹹菜疙瘩，這誰受得了啊？所以他要抓緊蓋房，今後搬出來吃香喝辣的得多逍遙？

不知道三姐夫的小摳思想，段志濤一聽對方真要蓋房？立馬笑道：“三姐夫，你要是真想蓋房，咱們就一起買磚買料吧？我這廠房要的磚估計不少，到時候他咋不得給抹個零頭？”

王旭東聽了樂得夠嗆，他知道在蓋房方面範興華那有人脈，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所以這位二話沒說，轉身就回村選地盤去了，為了他的美好生活，他一定要離家遠遠的。

見三姐夫走了，段志濤才關好了門，美滋滋的拎著剩下的錢進了裏屋，順道還叫上了廚房的媳婦：“淑香快過來，查錢了，這回能查個過癮的。”

看著他偷偷摸摸的欣喜樣，範淑香有些哭笑不得，以前查錢是因為不知道數，這回都算好了還有必要查嗎？不過瞅著對方那有好事一起分享的表情，她咋也說不出打擊的話來，只能好笑的一起陪他過查錢癮。

“去掉三姐夫的九百，幹活的工錢二百，還有盒子錢，蛋托錢……”雜七雜八的往出一刨，最後凈賺七千一。

段 志濤盤腿坐在炕上，手裏拿著分出來的工錢，看著用塑料布包好的兩摞錢，眼裏簡直要甜出蜜來了，半天才幸福的對媳婦宣布道：“淑香，咱家又成了一遍萬元 戶。”所謂的又成了一遍，是因為前面的存款已經過萬了，現在卻是過兩萬了，所以這位有點興奮的不能自抑，畢竟前面那一萬是零錢湊掙錢，咋瞅也沒這個來的直 觀。

雖然早知道能掙多少錢，可範淑香發現，這親手查上一遍，似乎真的不一樣啊？查完了她心情都挺蕩漾。

兩 口子看著錢，對後院的廠房又做了下美好的暢想，然後分兵兩路，該做飯的做飯，該送錢的送錢……啥？你說給誰送錢？給範興業啊，別人都是付現錢，只有範興業 兩口子是過後結算，不是段志濤想把這錢多留兩天下蛋，是他信不過這位大舅哥，這小子可是兜裏有錢不過夜的主，你給了他豈不是白給了？至於大舅嫂那受氣包的 性子，給她和給範興業有區別嗎？所以還是留著一起給他丈母娘吧。

某些時候，摳門的丈母娘也是有優點的，至少攢錢是把好手。

……

範母在家正不願意呢，兒子幹活這些日子，她借機往姑爺家跑了好幾趟，誰成想段志濤冷著臉不講情面，半點便宜也沒占著，這死摳的白眼狼，有本事別登我家門。

正罵呢，段志濤來了，想著過兩天就是中秋節了，他送錢的功夫，還給拿來不少吃的，不說米面，二十個一箱的鹹雞蛋就搬來兩箱，不管實不實惠，這面子是給做足了。

斜眼見四女婿把東西一樣樣倒騰進屋裏，範母盤腿坐炕稍，繃著臉陰陽怪氣的道：“呦，這不是段大老板嗎？今兒個這太陽是打西邊出來了？還是段大老板走錯門了？竟然跑我這小門小戶來竄門？”別以為拿點東西我就不生氣了？我這氣大著呢。

想到自己裝了半兜子煮好的鹹雞蛋，還被這小子給硬搜了回去？這位幹脆轉過身去，給段志濤留了個憤怒的背影。

“媽，志濤是來……”

“哪有你的事？麻溜給我做飯去？”狠狠一瞪眼，讓想要說好話的江小雨頓時沒了主意，只能給妹夫一個抱歉的眼神，溜溜去廚房做飯。

範父一瞅媳婦又要大發雌威，他忙給姑爺一個慈祥的笑容，然後捧著自己的半導體跑小屋待著去了。

唯一沒走的就是範興業，這家夥最近被段志濤指使的差點沒散架了，總算見到對方要吃癟，他躲墻角在那偷摸喊加油：心說親媽哎，你可給我好好虐虐這小子，這家夥忒不是東西了，幹活都不待讓我歇氣的。

每當他想反抗的時候，這小子就把他家那死狗叫過來盯著，光盯著不說，他還在一邊給自己講趙六的爬墻事件，更可氣的是，那死狗和它主人一個鼻孔出氣，動不動就呲呲牙，都快把自己下堆髓了，太他媽缺德了。

段志濤也不在乎，屋裏還有個幸災樂禍的觀眾，他樂呵呵的坐到丈母娘身邊，湊過去嬉皮笑臉道：“媽，還生氣呢？”

不 是他脾氣變好了，是他心裏明白，這幾次的事他確實有點過分，可他要給丈母娘打下個好底，讓她明白自己的態度——我家的東西，我可以給你送，你不可以自己 拿。否則以後自家的買賣越來越大，他丈母娘的胃口也越來越大，餵不飽她的時候，不還是得把人給得罪了？那還不如一開始就讓對方習慣，左右不都是得罪嗎？他 又不是第一次和丈母娘對著幹了。

“生你段大老板的氣？呵呵，我哪敢啊？”範母肚子裏的氣兒，都快把她脹成大肚婆了，可對著這軟硬不吃的女婿，她連罵都不敢罵，也就剩下呵呵了。

想她李秋花一輩子生了四個兒女，結果有點本事的，都跟這小子穿一條褲襠，唯一聽話的兒子還沒本事，現在吃口東西都得看人家心情，她這命咋就這麽苦呦……

看 著說說還哭上的丈母娘，段志濤無奈的翻了個白眼，想了想家裏溫柔賢惠的媳婦，和對自家沒說的二舅哥和三姨姐，他繼續耐著性子哄道：“媽別生氣了，我那不是 對你，我媽沒的早，我就你這麽一個媽，你吃啥我舍不得啊？你不知道，自打咱家開始腌了鹹雞蛋，去湊熱鬧的特別多，這個也認識那個也熟悉，瞅著咱家那麽多的 蛋，誰都想嘗幾個……”

範興業目瞪口呆的，看著他在那順嘴胡咧咧，心說哪有這事啊？他咋不知道？有心想給對方揭老底，可想了想到底是沒敢，只能看著段志濤繼續瞎編：“媽，這次你雖然受了點委屈，可幫了我大忙了，自打你走後，村裏再沒有上我那拿蛋了的，我省老蛋了。”

範母聽到這話終於尋思過味來了，她轉頭看著段志濤，沒好氣的道：“合著你把我這個媽，當成殺雞儆猴裏面那雞了？”

“媽，話不是這麽說的，東西省下了咱們大夥分，你看今兒我給你拿了多少東西？沒有你咱那雞蛋能剩下兩箱嗎？都讓我給你搬來了。”說著，還把八十塊的工錢拿出來上繳，總之他今兒個的態度特別好。

又 有東西又有錢，姑爺把姿態也給做足了，範母的心也順了，氣也平了，對著段志濤也有點樂模樣了，這位下了地，挨個檢查著拿來的東西，嘴裏還不忘順口埋怨： “你要是早跟媽這麽說，媽就不生氣了，我還分不出裏外拐來？”最後看了看整整齊齊的兩箱雞蛋，她滿意的笑道，“咱家這蛋也不是大風刮來的，憑啥給他們啊？ 不給，堅決不能給。”想想這話不太對，她又加了一句，“他們和我能一樣嗎？”我可是你親丈母娘。

段志濤憋著樂，不住的點頭附和： “您和他們當然不一樣，不給他們是真的不給您是假的，我這不都給您送來了嗎？”不知是年齡見長心態不同了，還是現在的範母，被二兒子的一場病，給打擊的沒 有原先跋扈？反正對這個不敢跟自己硬著來，只敢暗自憋屈的丈母娘，段志濤是多了很多的耐心，擱以前他哪有心思哄她玩啊？今兒個不但哄了，哄的還挺高興。

他高興範母也高興，對於半年沒有收入的他們家來說，八十塊錢雖然不太多，可家裏的肉蛋米面都不用買，光買點苞米面也花不了多少錢，這錢幾乎是純剩啊。

想 到這，她笑著對段志濤道：“志濤啊，今後再有這活，別忘了叫你大哥大嫂，他們倆能幹著呢。”四十天八十塊錢，比在生產隊可強多了。啥？你說她不心疼兒子 了？笑話，給自己妹夫幹活能累到哪去？沒聽小雨說，淑香家夥食好著呢？幾乎頓頓有肉，比家裏都強，這好事哪找去？

擺平了生氣的丈母娘，又威脅的瞪了眼，墻角委屈失落的大舅哥，段志濤開著車，去給另外仨員工送雞，當時可是答應過的，幹得好過節有雞吃，他總得說到做到啊。

送了一圈的雞，最後還看了看崔家老兩口，段志濤心滿意足的回到家，準備休息兩天後天過節，過了節還要買磚雇人蓋廠房，哎，他好忙啊！

……

“她， 她是段玲玲？”見屋裏那挺著個大肚子，邁著八字步的壯碩女人，段志濤目瞪口呆的問著媳婦，他見過因懷孕而發胖的女人，卻沒見過像她一樣，把自己胖變形的女 人，畢竟村裏的夥食在那呢，想胖成這樣真不容易，可就他家的夥食，媳婦當時也沒把自己胖成這媽樣啊，這女人到底吃啥了？

吃啥了？他要是知道非得氣死不可。

段 玲玲和範淑香一樣，過了仨月就恢覆了好胃口，本就是個饞丫頭的她，懷了孕就更別說了，再加上看過雙胞胎的王彩鳳，堅決認為當媽的吃好了孩子才好看，所以回 家就給閨女學摸好吃的，可家裏種地她手裏還沒錢，沒錢咋辦？想到丈夫過生日時那六十個雞蛋，她咬咬牙，碰上段守信就開始長籲短嘆：玲玲這丫頭懷孕啥也吃不 著，玲玲這丫頭肚子不見長……

三磨叨兩磨叨的，段守信受不了了，他不敢和兒子商量，回來先和兒媳婦商量：“淑香啊，你大娘說玲玲 懷孕，家裏也沒啥吃的，四個月了孩子也沒見長，哪個，呃，爸想給她拿點雞蛋，你說志濤能不能同意？”當公公的從來沒想過，兒媳婦會不願意，畢竟淑香這孩子 懂事著呢，他擔心的就是自己兒子，誰讓那小子看不上玲玲？

看著這個從不知道監守自盜為何物的公公，範淑香很好心的建議道：“爸，拿好雞蛋志濤估計不能高興，不過要有那裂紋的，或者是太埋汰賣相不好的，你給拿點應該沒事。”她公公是老實人，對他大哥家是實心實意，自己家也不差這點吃的，就當花倆雞蛋讓老爺子高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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