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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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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玉菱這明顯就是要幫林小碗的意思,然而一旁看書的左容這時候卻是忍不住咳嗽了一聲,緩聲道:“我在京中倒是還有些產業,就不勞朱姑娘費心了。”

朱玉菱轉頭看了一眼,輕撇唇角。

“我與小碗是朋友,相互幫助是應當的。不知道左先生是什麽樣的身份,你的產業,小碗又怎麽好用呢?”

左容呼吸一窒,半響才緩緩道:“一樣是放著賺租子的鋪子,小碗租用了我的,那我的身份自然就是她的房東了。”他說得理直氣壯,一旁的梁武和守著的錦衣衛幾乎是一副不忍直視的樣子。

朱玉菱也被他的話給噎得一頓,回頭落子,看著林小碗道:“原來左先生只是想當你房東。”

林小碗不知道朱玉菱跟左容的那一番話,如今只當著朱玉菱故意跟左容鬥氣,只是笑了下道:“房東也好啊,想來他也會少算我些租金的。”

“你個沒出息的,難不成我會多收你租金不成?”朱玉菱大怒,瞪了林小碗一眼卻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半響才道:“總歸到了京城,你也要與我常來往才好。”

林小碗自然是不會拒絕的,笑著點頭應了,這才落子道:“你快要輸了哦。”

“怎麽可能?!”朱玉菱叫著低頭仔細看看自己已經七零八落的棋子,最後把手中的白子一丟道:“認輸認輸!”

船上時間雖然無聊了些,但是過得也快,轉眼到了三月初,眾人這才順順利利到了京城。朱玉菱這邊一早就有人來接,下船東西都一起搬上了馬車。朱玉菱跟林小碗道別,回頭就讓人把東西全部送去了她京城外的莊子裏。

她出行一趟,身上的驕縱氣息少了不少,卻多了一絲威嚴。這會兒發號施令下去,竟然讓人有種下意識遵從的感覺,林小碗看她都顧得過來,這才回頭看向左容,問道:“你回來的事情,沒提前告訴衛霖嗎?”

“說了,他估計要晚會兒才能過來。”左容說著笑了下,“我讓他先把給你落腳的地方收拾出來。”

“我?”林小碗一楞,一旁林童就問道:“左先生,你準備安排我們住哪裏?”

“在離銀杏街不遠的地方,有一個鋪子,剛好二月份的時候租期到。我就讓衛霖留下來,收拾一番。”左容說著有些不自在地挪開了視線,看著一旁梁武帶著跟來的錦衣衛們從船上搬東西,語調都有些飄忽:“那地方還算是熱鬧,正適合開鋪子。後面還有個小院比你們在戎州城的略微小些,不過也足夠你們姐妹生活了。”

林小碗正想說話就看到小玉提著行囊走了過來,到三人跟前一一屈膝行禮,這才道:“多謝左大人和林姑娘一路相送,我身無長物只能把這份恩情記在心中了。”她擡頭,臉上一如在船上的這段日子一樣,清清爽爽,再也沒有在鶯燕樓時的濃妝艷抹。這會兒若是全然不知道她經歷的人,斷然是不會想到她曾經在青樓中度日的。

林小碗笑著點了下頭,問道:“你可知道家中親戚在何處?”

“大約是知道的。”小玉聞言雙唇微微勾起露出笑容,“多謝林姑娘關心,我想著趁著天色還早先去找親戚,若是找不著也好有時間投客棧。”她說著再行禮,起身道:“就此告辭了。”

小玉離開了,船上的東西也都搬下來的差不多了。梁武去結了船錢,這邊林小碗就看到一身飛魚服的衛霖駕著馬車一路過來,嚇得碼頭的行人紛紛讓路。

“小童,有沒有想你衛大哥!”

衛霖一下車就直接去逗林童,氣得長高了不少的林童直咬牙,一張臉漲得紅彤彤的,這會兒追著衛霖不依不饒的打,還叫上了梁武幫忙。梁武也是唯恐天下不亂,這會兒又叫上幾個兄弟,幾個人熱鬧了一通,直到左容輕輕咳嗽了兩聲,這才趕緊散開各忙各的去了。

“嘿嘿,大哥!”衛霖過來就擠眉弄眼,原來林小碗還覺得梁武不夠穩重,這會兒想起衛霖的種種行徑,又看他對著自己一臉暧昧的笑容,不得不承認實際上梁武官職比衛霖高還是有原因。

因為衛霖更不靠譜。

“小碗。”衛霖嘿嘿笑著,正想說什麽小腿上就挨了一腳。“去幫梁武搬東西,讓你收拾的鋪子收拾好了嗎?”

“大哥,我跟小碗打個招呼嘛,不用這麽小心吧。放心,您老吩咐的事情我時候什麽敢怠慢的,鋪子都收拾好了,我還有讓人搬了幾盆花草進去,免得裏面太零零落落了。”他說著又轉頭看向林小碗,“我跟你說,這店鋪位置確實不錯,前面是三間的門面帶,帶二樓雅間,廚房連著前後,後院地方雖然小了些,不過有一口井,免得你跑出去打水。還有,後院主屋大約是兩間大,南北通透……”

“你這身錦衣衛的衣服是騙來的吧?在牙行租房子的人竟然都敢穿著飛魚服當街攬生意了?”左容揚眉,眼神中透著威脅之一,“不知道牙行雇傭你一個月多少銀子呢?”

“牙行哪裏有那個本錢雇傭我呢,我這可是免費的!”衛霖笑著後退了兩步,道:“我去幫忙搬東西,搬東西還不成嗎?!”說著轉身就跑了。

林小碗忍不住掩唇偷笑,暗暗松了一口氣。就怕衛霖說出什麽話來讓她尷尬,還好被左容給阻止了,不然的話,若是他真的口沒遮攔問起兩人什麽時候成親之類的話,她可真的有點不知道該怎麽說好了。

大仇未報何以為家?

算了吧,還是這樣免了尷尬的好。林小碗就對著左容點了下頭,想表示謝意卻發現左容神色間似乎帶著一絲心虛,這會兒竟然還避開了她的目光。

怎麽了?

林小碗微微有些疑惑,正想問一句左容卻是一轉身也跟著忙去了。她站在原地想了半響,然後才轉頭問一旁正高興地哼著戎州小調的林童,“小童,之前發生什麽事情了嗎?”

“什麽?”林童擡頭,有些迷茫地看過去,“姐姐說什麽?”

“你有沒有覺得左先生有些不對勁?”

“有啊,害羞了嘛!”林童嘿嘿笑著,“左先生最容易害羞了,之前我和衛大哥就打賭他那麽容易害羞的個性到底會不會跟你講明白呢……呃,其實我們就是關系你和左先生嘛……姐姐,你說咱們住在左先生的鋪子裏,一個月要給多少租金才行?按照戎州城的價格給會不會太少了?京城的房價畢竟要比戎州城貴上不上呢……”

“小童!”林小碗低聲打斷了林童的話,“你竟然拿我來跟衛霖打賭?”

“沒……沒有了!我們其實是在拿左先生打賭的!”林童笑著往後躲,不等林小碗出手就飛快轉身跑開,“衛大哥救命啊!”

林小碗站在遠處看著因為林童的加入,衛霖和梁武那邊又亂了起來,這才忍不住露出了笑容。這次回到京城林童整個人都開朗了不少,如今看著她如同同齡的女孩般活潑,她心中竟然還有些隱隱的羨慕呢。

轉頭再找左容,林小碗就發現左容正在不遠的地方偷偷看著她,兩人的目光一碰到一起他就飛快的躲開了,然後假裝若無其事的跟旁人說話。

這人,難道真是害羞?

她心中隱隱有種微妙的感覺,然而此時人多口雜卻是不好問的。

戎州城來的錦衣衛被衛霖帶去了錦衣衛會所那邊安頓,而林小碗和左容他們則一同去了銀杏街旁的店鋪中。三間門面的店鋪自然是不算笑的,更何況之前衛霖已經雇人重新修葺了一番,一進門林童就驚喜連連,等到全部看下來回頭就對著林小碗道:“這裏跟戎州城的食肆布局好像呢!”

後面的左容微微笑著,“我在信中寫了林氏食肆的布局,沒有想到阿霖倒是有心。”

林小碗笑了笑,說是一樣,然而細節上肯定是沒有辦法做到面面俱到的。她本想細看,卻聽左容又道:“你們一路舟車勞頓,還是先安置下來吧。開店的事情也不用急於這一會兒。”

他說著有些擔憂,“衛霖之前跟我說,中午他定了秦家酒樓的酒席給你們接風。吃了飯之後,咱們再去一趟劉大夫那裏,讓他給你把把脈。”

這才是他一直惦記著的事情,林小碗這次毒發倒是沒有引發什麽後遺癥再次病倒。然而每次毒發時那痛苦的樣子都能夠讓左容恨不得替她承受。甚至第二日不知情的朱玉菱去找林小碗都被左容冷著一張臉給攔住了,惹得朱玉菱嘟囔了許久,這才放過了他。

林小碗聞言還未說話,一旁的林童就連忙跑過來道:“左先生說的沒錯,咱們先收拾收拾吃飯,然後陪著姐姐去看大夫。”她說著頓了下,改口道:“姐姐和左先生去看大夫,我回來收拾屋子就好了。”

三人這才進了後院,林小碗發現廚房裏面早就有燒好的熱水,這才暗暗佩服衛霖的細心。左容左右看了一圈,很是滿意這才告辭。

“我要先回一趟錦衣衛鎮撫司,晚些時候過來接你們一同去吃飯。”左容畢竟是帶著公差出門的,這入京之後先送林小碗細說起來已經足夠讓人告他一狀了。林小碗點頭,送走了左容,姐妹兩個這才關起門好好地洗掉了一路的風塵,然後坐在院子中晾頭發說話。

等到頭發幹了綰起來之後,左容也剛好過來接他們。衛霖定的秦家酒樓就在前面銀杏街上,三人一起走走路也就過去了。不知道是不是來之前被左容暗中教訓過,吃飯時衛霖老實到了極點,沒有說什麽暧昧的話題反而在飯後講起了林小碗不在的這將近一年的時間裏面京城裏發生的趣事。

“……不過也有煩心的事情,自年後宮裏的三皇子就病了許久。”衛霖說,“前些日子沒了。”

“沒了是什麽意思?”林童下意識地問,擡頭看到衛霖的臉色這才反應過來,立刻就捂住了嘴巴。

衛霖見她害怕的樣子,搖頭笑了下道:“沒什麽,只是最近朝中的那些人又開始鬧著讓皇上廣納後妃……”他說著看向左容,低聲道:“然後就有人開始在京城中宣揚廢太子的事情了,說是廢太子的詛咒。”

廢太子?

林小碗擡頭看過去,上次提及廢太子還是在戎州城的時候,左容明顯表示了廢太子的事情跟周家的滅門慘案有關,牽扯到了一些被人埋葬的往事,而如今再次聽到這個詞她難免會下意識地留意。

“廢太子的詛咒?”林小碗擡頭看過去,露出一絲遲疑的神色,“這跟廢太子有關?”

“三皇子沒了之後,今上的子嗣就只剩下大公主和二公主,以及才剛剛出生的三公主了。”衛霖難掩疲憊,“今上登基快八年了,剛剛過了四十二歲的萬壽節,若是再無後嗣的話只怕就會被大臣要求過繼其他王爺的孩子來繼承大位。”

“而這個時候京城又鬧起了‘廢太子的詛咒’這樣的說法,看起來錦衣衛這些日子有些忙不過來呢。”左容放下茶杯緩緩說,看了一眼林小碗,轉而才道:“該去劉大夫那邊了。阿霖也該回去了,既然錦衣衛這麽忙你就不要到處亂跑了。”

衛霖摸了下腦袋,“我這不是高興小碗回來了嗎?說起來,小碗的店鋪準備什麽時候開張,到時候我帶兄弟們過去捧場。”

“還沒定呢。”林小碗笑了笑,“到時候肯定是要請你一起吃開火宴的。”

幾人說笑著出了酒樓,衛霖回錦衣衛的會所,林童揮手獨自回了鋪子,只留下林小碗和左容兩人。她這才轉頭看向左容,“有關廢太子的事情,如今我們已經回到了京城,總可以說了吧?”

“邊走邊說吧。”左容深吸了一口氣,腳下一轉帶著林小碗朝劉大夫的醫館走去。因為廢太子詛咒的緣故,街上的人並不多,兩人並肩而行壓低了說話的聲音,並未引起旁人的註意。

“今上當年被封秦王,封地在雍州。十年半前之所以能夠登基是因為當時的太子被廢,而這其中所牽扯的事情甚廣,其中有一個說法是太子意圖謀殺先皇……”左容說著嘲諷地笑了下,“而今上當時就被召回了京城,之後在他屬地的周家被滅門,甚至牽連四鄰。”

他看向身邊神色平靜的林小碗,半響才嘆息了一聲道:“今上與廢太子雖然不是一母同胞,年幼時感情也很好。然而那之後廢太子被囚禁,今上在京不到半年就被立為太子,之後又不過一年的時間就登基為皇。”

“而今上登基之後大赦天下,除卻十惡不赦的犯人之外或者是減刑或者是直接釋放了不少的囚犯。所有人都以為他與廢太子感情深厚應當會放出被圈禁的廢太子。”他說著看了一眼林小碗,“然而當時拖拖拉拉許久,朝議多次,最終並沒有放出廢太子。”

“廢太子是什麽時候死的?”

“就在林家坳的事發之後。林家坳的事情如果不是你和林童作證的話,到如今都不會有人知道是馬城帶人去做的。”左容低聲說,眉頭微微蹙起,雙眉之間形成一個淺淺的“川”字。“實際上,從我知道林童的身份之後就暗中查過林家坳的案子,記載上寫的是年關之際遭遇山賊掃蕩,最後放火燒了村子。因為林家坳地處偏遠,等到發現火光沖天前去救援的時候已經當天晚上了。”

“我有問過林童林家坳的事情,只是當時她還小,根本就不知道林家坳是因為什麽而惹來的禍事。”林小碗低聲說,轉而也自嘲地笑了一下,“實際上,連周家當年被滅門的實情,我也是不知道的。”

她轉頭看向左容,“只是,這與廢太子又有什麽關系?”

左容神色覆雜,低聲道:“因為當時林家坳的事情整個京城震動,今上派了人去剿匪。廢太子就是在那個時候自殺的,據說死前留了一封信,指認當年做出意圖謀殺先皇的事情是被人誣陷,加上指出了當時今上屬地周家的滅門案是‘為了也掩飾今上的罪行’,所以京城之中當年廢太子的舊屬就開始散布今上為了皇位不折手段的,嫁禍廢太子謀殺先皇。”

“而周家,就是知道當年的內情,所以才被今上給滅口的?”林小碗感覺有些微妙的奇怪,說起周家的滅門慘案也是一臉的從容,不見一點情緒上的劇烈波動。

左容看了她一眼,這才緩緩搖頭,“我入錦衣衛之後,借助錦衣衛內部的一些便利做過調查。那時候才查出來周家的滅門慘案背後隱藏的著的不是今上,而是周王。”

“當年這件事之所以沒有被徹查,實際上就是因為周家確實是被卷入了‘刺殺’先皇的糾葛之中。”左容緩緩道,“先皇當時只怕是估計父子之情,雖然廢了太子,又圈禁了他。卻並未動殺心,甚至沒有讓人查下去。就是怕落實了這個罪名,廢太子會沒命。”

“今上幼時與廢太子感情深厚並非空穴來風,今上登基之後也並未徹查此事,甚至想要給廢太子翻案。然而當時朝政不穩,加上廢太子早年的那些舊屬又蠢蠢欲動,出於各種考慮,今上這才作罷。”左容神色間帶著一絲悵然,“卻沒有想到,廢太子在林家坳事件之後竟然自盡身亡了。”

“太子的遺書?”林小碗眉頭也跟著皺了起來,十多年前的事情,從周家被滅門就開始查的話,所能夠找到線索或者證據實在是太少了。而太子的遺書卻是這其中重中之重。“那份遺書,不應該是不傳之秘嗎?為什麽當時反而會傳得滿京城都知道?”

她說著雙眼微微發亮——除非這份遺書是假的。有人利用太子的死故意偽造,甚至可能當初太子的死都會有玄機。太子是八年多前今上登基不久,林家坳事件後死的。她微微一楞,下意識停下腳步看向了左容。

左容低聲道:“那份遺書自然是消失不見了,至於為什麽會傳得滿京城都知道,據說是當時伺候在廢太子身邊的某個太監說出去的,而這消息傳出去之後他就也‘自盡’了。”

他說著才察覺身邊的人沒有跟上來,一回頭就見林小碗微微側頭看著他,眼神中透著一股不可思議。

“怎麽了?”左容有些莫名,而林小碗則低聲道:“八年前,太子自盡時,你多大?”

“呃,十六……”左容下意識地說,轉眼就明白了林小碗得意思。他沒有想到已經盡量淡化了他的存在的敘述竟然還能夠讓林小碗意識到這些,不由苦笑了下。

林小碗卻是一瞬間緩過了神,上前低聲道:“這也就不奇怪了,你如今年紀輕輕就是錦衣衛僉事,定然是當年太子之死嶄露頭角的。”那時候距離周家以及周邊被滅門已經過了兩年的時間,左容做好了身份來京城,遇上今上登基錦衣衛擴充的話,也是有這個可能的。

左容苦笑了下,還沒有想好該怎麽解釋就又聽到林小碗問。

“那太子,真的是自殺?”

他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點頭:“太子是自殺。”說到這裏,他又微微一頓,然後苦笑道:“我就直說吧,太子確實是自殺,然而那個把他遺書洩露出去的老太監卻是他殺,而且那封遺書,被人改動過。”

“你看到過遺書?”林小碗問了才意識到自己說了句傻話,她笑了下低頭想了下才道:“是了,既然那個時候你參與到廢太子自殺的案子中,想來也是有機會看到遺書的。”說到這裏她又想了下,總覺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麽。然而,這一路的對話信息量實在太過於龐大,這會兒仔細回想卻也找不出她究竟忽略了哪點兒。

“好了,我們到醫館了,其他的都先別想,好好讓劉大夫給你把把脈才是。”左容低聲提醒,伸手指了指前方的醫館,笑著道:“那些事情畢竟都是已經過去的往事了,我們有的是時間慢慢研究,不急於一時。”

林小碗心想也是,就暫且放下了心中的疑惑跟著左容一起進了醫館。

劉大夫還認得她,見面就笑著打了個招呼,示意林小碗坐在一旁,先是給正在看的病人開了藥方,交代了註意事項。等到人走了,他這才看向林小碗道:“看你氣色,應當是一直有堅持吃藥吧?”

林小碗點頭,在劉大夫的示意下挽起袖子露出手腕放在腕枕上,由著他一邊把脈一邊詢問自己的情況。左容就坐在一旁不說話,只是眼神不時地朝著林小碗飄過去。等到劉大夫示意她換手的時候,這才開口問了一句:“如何?”

劉大夫示意他不要說話,皺眉把脈,半響才收起手,沈聲道:“林姑娘的底子好,可見這兩年間也是用心養了的。我這邊給你改了藥方你先吃著,等到月中毒發的時候……”他說著擡頭看了一眼林小碗,“我可方便過去?”

林小碗倒是沒有諱疾忌醫的想法,類似於毒發時太醜或者是其他的別扭認知都沒有。事關自己的小命,她自然不會矯情,聞言就笑著點頭道:“有勞劉大夫了。我如今住在銀杏街那邊……”

她說著看向左容,左容這才補上了具體地址,“銀杏街燕回胡同口的鋪子。”

劉大夫點頭,拿起筆寫了藥方讓人去抓藥,看了看左容和林小碗兩人這才又緩聲道:“林姑娘體內的毒性我雖然有所研究,然而並不確定剛出生的孩子是否會被體內有毒素的母體所影響。以林姑娘的情況來看,這怕解毒之前都不宜有孕!”

“咳咳!”左容猛烈的咳嗽起來,打斷了劉大夫的話,“這事兒還早,再說師父你醫術高明,想來有個一兩年的調養,小碗體內的毒也應當解了吧?”

劉大夫看著雙頰緋紅的左容,又看了一眼鎮定自如只是低頭不語的林小碗,不由地搖頭,“年輕人啊!醫者父母心,又有什麽不好意思的。”他說著繼續叮囑林小碗,等問起她可知道第一次毒發是哪一年時,林小碗緩緩搖頭,“我……不記得了。”

她一開始還以為自己中的是詛咒,並且因為自己本身的遭遇而深信不疑,從左容口中得知這是毒而不是詛咒之後又忙於處理戎州城內的那些事情,怎麽來得及考慮這些細節。

兩人抓好了藥,又原路返回。可能是因為在醫館裏劉大夫說的那些話的緣故,兩個人都默契地沒有再提及“廢太子”這個話題,一路略有些沈默地走到了銀杏街,左容這才低聲道:“有關我……我們……”

他語調艱難,腳步也越來越慢。

林小碗幹脆停下腳步,回身等著他把話說完。

左容“我……我們……”了半天,才咬牙道:“我本想,等到回京就請媒人的,只是如今……如今……”他眼神飄忽,無論如何都不願意把目光落在林小碗臉上,“有些別的事情,我……我想,要不再……過些時日,小碗?”

這段話他說得磕磕巴巴,還好林小碗聽懂了這話裏的意思。

她臉上的笑容不變,雙眼彎彎地看著緊張地左容,最終還是忍不住笑出了聲。

“小碗?”左容看過去,見她臉上還帶著笑容,這才偷偷松了一口氣,低聲道:“你,不生氣?”

“實際上,我覺得這樣剛剛好。更何況,如今馬城和馮賢成只怕是虎視眈眈,勢必要找出我的。而我體內的毒也未解……無論怎麽想,這都不是適合考慮婚事的時候。”

“我不是因為這個!”左容皺眉,上前一步逼近林小碗,低頭看著對方錯愕的樣子,聲音又低了下來,“我不是這個意思,那些對於我來說根本就不是需要考慮的問題。你的身份是什麽,又有著什麽樣的情況,我都不在意。如果要比麻煩,難道我會比你更少嗎?”

我只是……只是不能讓你這樣嫁給我。

左容說到最後,難免氣弱。他看著近在咫尺的林小碗,腦海中一瞬間過了無數的畫面。

從第一次兩人見面,她那個機警的轉身,害怕的模樣一直到在她殺了張鐵之後從容地陪著他吃早飯。他想到梁武,想到那個被林小碗貼身帶著的玉竹。

他不能讓林小碗就這般不明不白地嫁給他,等到有朝一日真相大白的時候,讓她為難。

背信棄義這樣的事情,他一個人來做就好了。

“我只是……還有些事情沒有做完,小碗。”左容低聲叫著眼前人的名字,“小碗,等到那些事情做完,如果你願意嫁給我的話……”他雙手緊緊握著,甚至因為緊張而不自覺的顫抖,“我會付出一切,娶你過門。”

……

靜默在兩個人之間蔓延,林小碗半響才從左容的告白之中回過神,這會兒擡頭看過去,見左容依然是一臉的緊張,這才緩緩點頭。

第一次,在兩個人相處過程中她變成了那個窘迫的人。林小碗一直以為對於感情的處理,她要比大多數人更為冷靜和理智。她清楚知道自己對左容有好感,喜歡他,然而剛剛那一瞬間,左容說“付出一切,娶你過門”的那一瞬間,理智和理性都被擊碎。所剩下的,只是感性。

她明白左容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是出自於本心,她那一瞬間明白她會被感動,她會心跳加速,她到現在甚至只能夠點頭示意,而說不出話,緊張到發不出一點聲音是因為她愛左容。

她覺得渾身的血液似乎都在沖向腦部,不用摸也能夠感覺到自己的臉已經熱到滾燙,紅到嚇人。

她內心欣喜而窘迫,甚至有種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麽放的感覺。

林小碗擡頭看著左容,目光微微移動,似乎想要把這一刻永遠記在腦海中一樣。她點頭,然後看著左容松了一口氣露出笑容,這才也緩緩露出了笑容,感覺到主意識又回到了體內。

她可以重新控制自己的身體了一樣的感覺,讓林小碗心中有種想笑的沖動。她緊緊抿著唇,控制著不笑出聲。左容低聲道:“我送你回去。”

林小碗點頭,微微錯開了半步落在後面,不時地偷偷看著身邊的左容,雙眼微微發亮。

這個男人,是她的!

回京城之後,一切事情都有條不紊的進行著。而朱玉菱作為當初在熱孝期內從周王府出嫁的女兒,這些日子回京也是頗受關註的。街頭巷尾難免會有些閑言碎語,林小碗和林童這些日子籌備著開店的事情,人來人往間也聽到過幾次。林童在回京的路上跟朱玉菱相處一段時間,對她雖然沒有特別的親近卻也不會再因為她是周王的女兒而厭惡了。

這會兒聽到那些人的閑言碎語,小臉都繃得緊緊的。不過她好歹明白輕重,並未在外面說些什麽,回頭到了家中卻忍不住問林小碗,朱玉菱如今的處境是不是很不好。

林小碗聞言也只是笑了笑,低聲道:“她能處理得來的。”對於朱玉菱在戎州城的所作所為,林童也是明白的。想到這裏,她才松了口氣,笑著道:“那些人若是敢多找她麻煩,豈不是在找死?”

“誰在找死啊?”外面一個聲音響起,正坐在一起摘菜準備做午飯的姐妹兩人同時回頭,就見衛霖和梁武兩人相攜過來。見林小碗目光還在兩人身後搜尋,衛霖嘿嘿笑著道:“別找了,大哥這些日子忙得晚上都不回家呢,怎麽可能特意跑出來跟我們一起來蹭飯?”

“他很忙?”林小碗倒是落落大方,被人點破了心事也不窘迫,反而起身把菜筐塞到了衛霖懷中,問道:“在忙‘廢太子詛咒’的事情?”

“不止。”衛霖想了想,道:“還有戎州城的一些事情。”他沒有詳細說,一旁的梁武卻是不在意,坐下倒了杯茶看著衛霖抱著菜筐自動自發的做事,就笑著道:“黃富強的那個案子,還沒有處理完呢。”

林小碗想起那黃富強臨死前在她店中留下的字,這會兒心中一緊卻也沒有追問,反而問這兩人中午想吃什麽。

衛霖不客氣地點菜,梁武聽著等到他閉上嘴巴才笑著道:“都好。”

林小碗點了下頭,按照衛霖點的菜把需要的東西全部一筐子拿出來,笑著道:“幫忙吧。”

四個人吃飯,自然是比兩個人要熱鬧得多,林小碗做了兩涼四熱,外加一份湯,四個人圍坐一桌吃到後半段的時候才從梁武的口中知道左容這些日子忙的除了“廢太子詛咒”和黃富強的案子之外,還有三皇子的死。

“皇上對他還是有些印象的,”梁武笑了笑,“也不枉費當年我們三人費勁心機讓他出頭。如今三皇子一案若是能夠查出個端倪來,這些年的辛苦也就都值得了。”

衛霖眼中閃過一絲急色,頻頻對說話的梁武使眼色,見他不接忍不住在桌子下面出腳踢了過去。

“說什麽呢!”他示意,“還讓不讓人吃飯了!”說著一筷子紅燒肉塞進了梁武的嘴裏,“小碗是個姑娘家,你說這些事情不是嚇唬人嗎?萬一晚上害怕睡不著,你負責啊!”

梁武咽下紅燒肉,對著衛霖翻了個白眼。

姑娘家,被嚇著?

開什麽玩笑,這林小碗做起事來說不定比他們下手還狠呢!不過,左容竟然沒跟衛霖說過林小碗的身份?他微微揚眉,看了一眼一旁無奈的林小碗,心中有些不解。

不跟他說林小碗的身份,他大約明白是什麽意思。可是還瞞著衛霖……難不成是怕衛霖在他跟前說露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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