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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是你們的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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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是這個陰魂不散的名字剛被提起, 在場各位元老恨不得直接拂袖走人。

原先覺得阮楓與這件事毫無關系的人, 不禁審視起他的肚量和頭腦來。

空口說白話也要有個限度, 能拉下一個姜裊就算不錯了, 現在說牧遠歌的不是, 且不說被拿命相救的太上宗主忍不忍得了, 那長生劍宗這些年鼓吹承天府君高風亮節,打著牧遠歌乃祖師弟子的名義廣納門徒都成什麽了!

別的事情推給牧遠歌也就罷了, 這人的死也推給牧遠歌, 然後又是死無對證?不了了之?

也不想想這些年和牧遠歌扯上關系的人,哪一個不是飛黃騰達, 哪一方勢力,不是如日中天的。

現在又來個籍籍無名的小弟子, 你說他就是牧遠歌本人,你咋不說你是你爹呢!

如果這小弟子真有點能耐,尤其是劍道方面有所建樹, 跟府君沾邊的倒還好掰扯,關鍵是一個好吃懶做的廢材,就算他相貌上和年輕的牧遠歌有那麽點相似,說話不中聽而已,就硬往牧遠歌身上扯, 傳出去豈不讓邪道、讓全天下人笑話!

實在是荒謬得讓人如鯁在喉, 話到嘴邊硬是不知道如何開口的地步。

若不是因為他們都知道阮楓十分反感牧遠歌,甚至聽到姓牧的都會沒個好臉色,他們都要懷疑, 阮楓是故意這麽說,好讓姜裊徹底擺脫嫌疑,以此拉攏太上宗主……

誰不知道姜裊是牧遠歌的人,是牧遠歌護著的,不用一而再再而三給他們提醒吧。

那人死後聲望不降反增,真以為他們是看在太上宗主的份上不敢動姜裊麽,太上宗主還是很深明大義的。

所以說到底還不是因為那個人!他們認可了已故的那人,當然得對他的遺孀好點,否則……天下大亂了!

全場冷颼颼的,鬧騰的氣氛漸漸平息,原先說姜裊的也都沒了別的話。

“怎麽,藏頭縮尾,還不打算出來麽?”阮楓只覺很有必要現在立刻拉下牧遠歌的面具,讓這個假死禍亂天下的無上邪君、四相觀觀主的陰謀大白於天下。

這裏是長生劍宗領地,是邪君的墳地!不容邪君染指!當年他爹枉死,無論真相如何,肯定和牧遠歌脫不開關系。他爹與人為善了一輩子,也就只有牧遠歌最不待見他。

阮楓道:“你救了太上宗主的命,太上宗主護著你也無可厚非,步峣師叔怎麽也……步峣師叔總能讓我刮目相看。”

步峣聽他這溫柔卻很諷刺的語調,臉色無法言說的難看,還是他徒弟好啊。

啪,啪,啪。

牧遠歌輕輕拍著手,從步峣身邊走了出來,戲謔的目光緩緩從眾人臉上掠過,一點點將他們的表情盡收眼底。

步峣生怕牧遠歌爆發,場面會一發不可收拾,連忙搬了把座椅,放在自己身前,笑得十分殷勤又小心。阮楓見他的樣子,心裏越發不屑,說什麽步峣剛正不阿,其實只是個投機派。

宋元太上長老欣慰又心酸,步峣何等在乎顏面之人,竟會當眾給個太上宗主搬椅子,看來徒弟此番差點隕落讓他痛下決心,不惜豁出去這張臉了。

可接下來一幕,卻讓在場所有人更加瞠目結舌。

那消瘦的年輕弟子走了過去,一揮衣袖,竟然很自然地坐在了那張太師椅上,翹起長腿,姿勢非常隨意,神色自如地打量全場。

“這……你!”這不是太上宗主的位置麽,你亂坐什麽!

與他對上視線的瞬間,阮楓則唰地一下渾身汗毛都要立了起來,無名怒火湧上頭顱,牧遠歌,只有牧遠歌!

可太上宗主好修養,任由弟子坐著,卻也沒有出言提醒的意思,他表情冷若冰霜,眾人猜不透他的想法,但能看出他並不想坐,任誰聽了救命恩人被這樣汙蔑,想必也坐不下來的。

牧遠歌道:“不是說我是牧遠歌麽,我想如果是牧遠歌出現在這樣的場合,想必他至少有個座。”讓他站著聽訓,在場之人沒這個資格。

阮楓斬釘截鐵:“他就是牧遠歌!”

牧遠歌不介意身份暴露,步峣見他氣定神閑,深知不論是胥禮,還是牧遠歌,他們這種首座級別的人物,都很擅長控制自身情緒,所以實在不清楚牧遠歌是真平靜還是隨時都有可能發作。

步峣覺得有必要分擔一下火力,壓低聲音在他身後道:“你不要跟阮楓一般見識,他還只是個孩子,而且沒了爹,你如果真生氣,之前就該打斷不讓他說下去的,我覺得歸根結底還是你自己放任了才會……”

牧遠歌側過臉去,笑著回他道:“為什麽要打斷,就讓他們說啊,他們說得越多,我才能知道他們有多荒謬,多自以為聰明,多麽不堪一擊。”如果不是阮楓把矛頭指向他,他還可以一直聽下去,畢竟這線索極少卻定有幕後黑手的懸案,太容易從分析之人口中了解到他的為人。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說實在的,他當年所做的事好像也只有一個胥禮有資格怪他,除此之外所有人,承認他也好,不承認他也罷,跟他有什麽關系?

這些人說錯話,自己不以為恥,難道要他為別人的狹隘而羞愧麽,他笑笑就完事了。

要想讓他給好處,那得按他喜歡的方式來,激將法之類的全都不管用,他死而覆生後就只想嘗嘗純甜的滋味。

“如果他說到你不樂意聽的話……”步峣小心翼翼地道,“到時候你可別怪我沒提醒,也別怪他失言。”

“看情況吧,他不小了,該知道什麽叫分寸。”牧遠歌收斂了隨意的表情,真到了那時候,他也可以選擇不聽。

他只想知道此事會怎麽收場,他總是為長生劍宗的逆風翻盤而驚嘆,他想親眼目睹現場,哪怕有可能刺到他……他或早或晚都會反擊的。

步峣提了口氣,側眸看了胥禮一眼,按理說胥禮那麽護師弟的人,竟然同樣悶不吭聲,簡直像伏蟄的巨龍。

眾元老剛從牧挽驚人的舉動中回過神來,道:“阮楓,休得胡言!就算你不喜承天府君,也不用說這種不著邊際的話!”

為何都不承認,阮楓轉念一想,順勢道:“那他是在偽裝牧遠歌麽?我看見了,是他毀屍滅跡,也是他燒毀了房梁上的纏龍須,當時只有他一個人在靈堂之中,有個女子可以作證。是我見識淺薄,實在是想不到別人了。”

“那女子呢?”

“守著傅琢呢。”

“太上長老,需要叫她來嗎?”

“不用。”宋元太上長老道,沒必要讓事情覆雜化,會問他這個話的人也是這個意思,不然早就直接出門了,沒必要多此一問。

但阮楓這般堅持,卻還是讓一些人心裏有點疑惑,就算不是牧遠歌本人,但這人或許有心想扮成和牧遠歌相似的人,至少也是個投機派,但帶他回來的太上宗主難道看不穿麽?

所以阮楓表面上是在攻擊此人,實則是想撼動太上宗主的威嚴?繼而進一步瓦解姜裊的支持者?

“你們試試他,試試就知道了!”阮楓就不信不能讓這人暴露,明明都已經這般明顯了,“步峣師叔,你這般擡舉他,難道不是因為他的身份麽!?”

步峣眼觀鼻,鼻觀心,道:“我是擡舉他麽,我是在擡舉太上宗主,你這都看不出來的。”

“……要不然,就試試吧,”元老們詢問坐著的那年輕弟子的意思,實則是給太上宗主面子,如果是小弟子的一面之詞也就罷了,畢竟阮楓是大長老的兒子,還是下任宗主人選之一,這等身份說出來的話,他們不能完全忽視,而且確實有人證,道,“如果是冤枉,再讓阮楓給你賠禮道歉?”

牧遠歌不為所動地笑著說:“他道歉有什麽用,你們也都道歉吧。你們說這話不是也在懷疑我麽,就算是我做的,我是做了什麽壞事,留著那東西禍害你們才好?”

這話說的!基本上告別擁有支持者了。

“沒人覺得是你做的,如果真是你做的,你自稱牧遠歌兒子,我們都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你得解釋藏拙的理由,以及你的目的。”

牧遠歌不為激將法所動,笑著搖了搖頭:“這麽多年了,長生劍宗還是和以前一樣。”

殺父仇敵在前,阮楓不能忍,道:“太上宗主,對不住了,我必須試一試,我不能讓他損到長生劍宗。”阮楓握住游龍,劍芒一閃,便有道劍氣蜿蜒地轉向牧遠歌的面門,“如果他不曾藏拙,我任憑你們處置!”

“住手!”步峣趕緊去拔手中“靈照”,牧遠歌低頭去取自己腰間的灰黑色新劍,拇指將劍柄挑開了一條線,其實動用“一線生機”,哪怕沒劍也可以,就這一剎那,冰芒刺眼,冷風襲面而來,胥禮出手,月闕將那長蛇般的劍氣劈成兩半。

別人不知道牧挽的真實身份,但胥禮和步峣肯定都……阮楓盯著胥禮,紅著眼睛道:“太上宗主您應該很清楚,牧遠歌當年正是因為沒當上宗主,才憤然離山,他叛出長生劍宗,轉投邪道……”

牧遠歌暗自深吸一口氣,從座位上起身,打算就此離開,已經觸及他底線了。

這裏有不少年輕長老是不知道當年種種的,其實就是知道當年之事,也都認為是他年少輕狂有錯在先,再加上他當初那番話,他到現在都不想回憶。

以前他在世的時候,長生劍宗除了阮慕安以外,為了和邪道和睦共處的名義,都彼此尊重不觸犯逆鱗,死後一塊塊遮羞布扯下來。

可他剛要起身,胥禮便拽住了他的手臂,按著他的肩膀,讓他坐了回去。牧遠歌皺起眉頭扭頭怒視胥禮,連你也……

胥禮向他投去讓他安心的目光,牧遠歌根本安不下心,這要是當著他的面諷刺他當年的做法,把他當年說的那句話重新甩給他,他豁出去這張臉不要,也非得跟長生劍宗鬧個魚死網破不可!!

阮楓見太上宗主疑似幫著他摁住了那位,頓時露出笑容,道:“他還殺了你,太上宗主,您只記恩,不記得當年的仇了麽!”

胥禮面無表情地道:“無仇。”

阮楓難以置信,道:“他缺席天下劍試大會,害您被元老訓斥,您難道半點怨恨都沒有嗎!?”

胥禮平心靜氣地道:“無。”

牧遠歌稍稍受到了點安慰,但也只是一點而已。

阮楓道:“太上宗主,您深明大義,您無欲無求,您超人一等,您可以無怨,我不可以。”

“牧遠歌是怎麽對我爹的?他曾怎樣給我爹難堪,又多少次放話說要殺了他,一切伊始不過是因為他沒能當選宗主罷了,因為選他當宗主的人數不如選我爹的人多,他引以為恥,他暴跳如雷,當年,就是在這個地方,可在座的諸位知道,選他的有多少個麽?”

牧遠歌渾身汗毛都要豎起來了,他為什麽要在這種地方非要聽這種話不可。

步峣緊張得不行,瞄了胥禮搭在牧遠歌肩上那只手上,那手上青筋直爆,明顯用了很大的力氣。

眾人議論紛紛,很少的聲音道還是不要說,但元老們都沒有一個準話。

牧遠歌道:“我是來聽纏龍須作祟背後真相的,怎麽成承天府君討教大會了,我對這人的過往不感興趣!”

“你不想聽可以出去。”很多不了解當年之事的長老都豎起耳朵,很好奇宗門諱莫如深的事,想知道幾乎無敵的承天府君種種過往,以便了解他的為人,也有助於他們鉆研對方的獨門絕技,他們這些劍道狂人說服了有限的幾個持反對意見的長老,大不了不外傳。

阮楓彎起唇角,道:“一個。”

“承天府君一票之差敗給大長老?”

“那難怪意難平了。”

“不至於吧,後兩名都無緣宗主位,牧遠歌敗給大長老,就只怪大長老,卻肯拿命救太上宗主,是何緣故?”

“可能還是因為當年的事嫉妒太上宗主,沒表現得明顯罷了,看他都不屑跟太上宗主並列天下劍試大會首席,他證明了自己實力高過太上宗主,就了無遺憾地去了,讓太上宗主記著他這個天大的還不了的人情,到死都在膈應我等,真是心胸狹隘,小肚雞腸之人。”說話的這人站在阮楓那邊。

牧遠歌聽到這裏,反而心情平靜了一剎,他莫名很想把當年那句話甩到這些人面前,這種如坐針氈,又不想聽,又恨不得趕緊聽完。

“不,總共選他的就一個人。”阮楓忍住笑容,這麽好笑的事為什麽要給那禍害瞞著呢。

噗!有人完全控制不住表情:“承天府君何等心高氣傲,心比天高,居然就一票,那當然暴跳如雷了!”

“當年他人緣實在太差,一票確實……已經很給面子了??”

“大概是同情票吧哈哈。”

阮楓道:“他實力高過我爹,又是祖師弟子,他一直沒把我爹放在眼裏,因為選他的人數不如我爹,一直記恨,全宗上下那麽多長老、太上長老,就只有一個人支持他,他憑什麽……諸位長老可知他當時說了句什麽嗎?”

“阮楓。”胥禮清越的嗓音傳遍全場,壓過了各種躁動的聲音,清晰入耳,“你若不想一票都沒有,最好到此為止,剩下的話本座替你說。”

“????”牧遠歌心裏咯噔了聲,一把抓住了胥禮的衣擺。胥禮走到他身前來,彎了下腰,稍稍握住他的手,在他手心點了下,讓他定心。

步峣氣得直抖:“都閉嘴,牧遠歌當不成宗主,在座各位除了太上宗主以外,還有誰曾是宗主?在場有多少人甚至都沒被選過,你們嘲他一票,把當年沒資格參選的人置於何地!”

氣氛陡然凝滯了些,眾人紛紛打圓場:“開玩笑而已嘛,私下說說不用當真,況且承天府君又不知道。”

牧遠歌:……我都聽到了。

步峣直接沖著阮楓道:“他當年曾是天下劍試第一,當初胥禮就是他手下敗將,他是祖師弟子,就不能拜另外的人為師,輩分還高過一些太上長老們,他在劍宗沒有根基,也沒有族人幫持,他那時候單手可挑十個你,你笑他個屁。”

“註意點,註意點。”宋元太上長老聽他當眾直呼太上宗主名諱,只覺靈魂都要出竅,“別說了……”

“我就要說,為什麽支持他的人那麽少,都是因為誰,能有一個都不錯了!阮楓!你是最沒資格笑他的一個。”步峣道,“你爹那麽有良心的人,怎麽教出你這麽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阮楓道:“聽說當年牧遠歌還在長生劍宗學藝的時候,步峣二長老和他的關系就很好,當年你們還有我爹,關系都很好,那時候牧遠歌就不待見我爹,您還總是幫著我爹說話,後來牧遠歌成了承天府君,您背著他可說過不少壞話,怎麽眼下盡說他的好呢。”

步峣臉色慘白,神色怔然,不再多言。步峣這人就這樣,他背後罵人的話都敢當著被罵之人的面直接說。

“阮楓,你很有你爹的風範。”牧遠歌開口說出了他這輩子說過的最狠的話:“你跟你爹就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

阮楓一頓,他知道他不如他爹,他爹人人稱道,而他遠遠不到那個地步,事到如今就算奉承他也沒用了。

步峣莫名覺得這句突如其來的誇獎是怎麽回事,牧遠歌怒到極致的時候,反而口才不如平時??

胥禮道:“都說完了麽?”

鴉雀無聲。

“這……說到哪兒了??”

阮楓抿了下唇,他敢說步峣的不是,但太上宗主之前那句話,如當頭一棒,他不敢繼續說下去了。

胥禮道:“當年的事,既然諸位都這般好奇,我親自說給各位聽。”

冷若冰霜的胥禮不說話還好,他一旦加入熱鬧的話局,基本上都會帶來冷場的效果。

“怎好勞駕太上宗主開尊口。”他們悻悻道。

“還是不用說了吧,其實牧遠歌當年說的那句話,老夫也略有耳聞,既然都不想聽,不如就到此為止,說回異植作祟如何處理的正事上……”

餵!牧遠歌不樂意了,拿我當消遣,消遣到一半就沒了,這麽多人沒聽盡興,下次繼續以訛傳訛?他可不想被磨一次又一次。

“不願意聽?”胥禮道,“還是聽吧。諸位方才說的很多話,本座也不願意聽,但出於禮貌還是聽到了現在。”

在場元老面上掛不住,原本想走的也都規規矩矩地正襟危坐,元老雖然有斥責宗主過失的時候,可太上宗主輩分又高了一截,太上宗主無過的時候,他們該低頭還是得低頭。

胥禮叫人將椅子放在牧遠歌旁邊,左右站著的人群自發往外退,都不由自主地望向他,只覺得好像從沒有這般直接地打量過太上宗主,也從未聽胥禮一次說過這麽多話。

那是十多年前的事情。

經胥禮空靈的聲音娓娓道來,牧遠歌思緒飄遠。

當年他是長生劍宗弟子的時候,也是宗主之位的有力競爭者之一,除了他之外,剩下的兩人,一個是同為祖師弟子的胥禮,另一個是當時宗主的徒弟阮慕安。

胥禮就不用說了,天賦異稟,各方面都出類拔萃,待人接物無可挑剔,既厚道又重情重義,還不拘小節,除了從來不笑以外,幾乎挑不出毛病。

阮慕安這人毛病就多了,看起來溫文爾雅,說話也十分中聽,跟誰都能打成一片,能利用的時候毫不含糊,他能讓人無形之中被擺布還不自知,那時候牧遠歌只覺得他是個心術極高的能人,雖然不待見,但還是承認其過人之處。

但後來發生了件事,徹底扭轉了他對阮慕安這個人的看法。

那時他們幾個剛從劍試大會上回來,門口有個貌美的婦人上前來拉住了阮慕安的手,讓他救一救兒子。阮慕安如避蛇蠍似的禦劍而起,哪來的瘋婆子,讓他們都別理。

牧遠歌還笑他純真,後來發現事情並不簡單。

那女子是背著個男孩上山來的,她跪在長生劍宗門口三天三夜,滴水不進,求宗門救人,那男孩病重垂死,九歲大,記憶嚴重衰退,兩眼空洞無神。

那段時間宗門上下都怪怪的,阮慕安更是千叮萬囑讓他們不要理會那婦人,如果她單純只為救人,自有藥堂長老幫忙,如果藥堂長老也救不了,那他們誰也愛莫能助。

牧遠歌進進出出發現那孩子她娘堅決不進門,他路過藥堂聽說,那孩子的病需要同源的血,也就是孩子的親生父親的血為藥引,就有一線生機。

關於那女子的身世和來歷很快就傳遍了長生劍宗,據說九年前,長生劍宗有位阮姓弟子十六歲下山歷練,跟個擅醫的女子有過一段情,那女子雖比他年長,卻久居深山,不懂人情世故,女子懷了他的孩子,而那阮姓青年到時間便回了宗門,絕口不提曾和邪道藥醫之女□□之事。

那女子也是個剛烈的,既然郎無情,她也賭一口氣,硬是九年不上山。

因為那孩子生了怪病,萬不得已之下,她才背其上長生劍宗,無論如何只求救兒,她把所有藥材都背在身上,就連搗藥的藥杵藥缽也帶了,一應俱全,就差一碗血!

而那個阮姓青年不是別人,正是阮慕安。

阮慕安不認舊情人,更不認親生兒子!一碗血就能救的親生兒子,他不救!

更讓牧遠歌瞠目結舌的是,阮慕安不認親,宗門卻並沒有苛責他,那段時間阮慕安好像一下子從他們年輕一輩中脫離了出去,周圍總是跟著這樣那樣的長老、甚至太上長老,跟他打交道的人全都高了一個輩分。

而胥禮和步峣被家裏長輩看得很嚴,難得膳堂吃飯的時候碰到,也都說長輩讓他們別管別人家的家務事。

然後他們不止一次遠遠看到,被長老們簇擁著的阮慕安神情痛苦,形銷骨立,茶飯不思,日漸消瘦,眉宇間和眸子裏卻多了深沈,漸漸的找上門來罵他的長老們,全都開始安慰他。

那女子依舊跪在門外,很勉強才願意咽下些流食,主要餵給兒子,而那男孩奄奄一息,阮慕安在劍宗內擺出一副痛苦又深沈的表情,從早練劍到晚上,紮進藏經閣學秘術,據說劍術突飛猛進,過往的長老們都在說他能以大局為重,為長生劍宗著想,必成大器。

牧遠歌也讀了這麽多年聖賢書,常聽人說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就這個順序最好都不要顛倒,但教他這個,罰他抄這個的人,卻都對阮慕安的行為表示讚賞。

那孩子隨時都可能沒命,他娘白日面如縞素,夜裏以淚洗面,哭得一雙美眸都要瞎了,九年沒妨礙你前程,只求一碗血。

全宗上下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去管別人家的家務事。

牧遠歌沒有長老告誡他別去管閑事,他跟著阮慕安,早中晚跟著,見他人前一個樣,人後偷偷吃東西。

第一次見他偷吃,牧遠歌還以為自己看錯了,第二次,第三次,一次比一次大口,牧遠歌忍不了了。

阮慕安趁著鬧大之前趕緊叫停,道:“牧遠歌!別來妨礙我!”

“妨礙?我想幫你救你兒子,你說妨礙?你是真不願意救,那你裝什麽裝!”

“你……”阮慕安眼裏冒火。

“你還記不記得,以前你說過,會讓你的兒子拜我為師的?”牧遠歌也不是來指責他的,道,“我救我未來徒弟,你趕緊放血。”

“你這個……”阮慕安當著眾人的面,什麽也不能說,他劍術突飛猛進也不是他的對手,被捶到吐,想勸架的長老們看他吐出來的東西,臉色相當精彩,但又不好怎麽說,畢竟再難過也不可能完全不吃東西。

“一小碗血就夠了。”牧遠歌沒辦法眼睜睜地看著那小孩就這樣死去,“那女子答應只要拿到血就立刻下山,今後再也不會踏足長生劍宗半步。”

“不可,血我答應給她,你讓她把我兒子留下,”阮慕安擦幹凈嘴角的血跡,道,“我不能讓她把我兒子帶去邪道,此女我沒辦法說服她改邪歸正,絕不能讓我兒也誤入歧途。”

牧遠歌當時就有種不妙的感覺,這是個狠人,他對孩子他娘很狠,要走兒子,他娘去了外面甚至都不敢多說阮慕安半句不是。

“慕安你的親事……”長老們擔憂起他來。

“我這輩子都不會再娶妻,我想若我能教好兒子,她也許會看在我有心彌補的份上,不把我的錯事胡亂宣揚,只要不損到長生劍宗名聲,我就算一輩子不娶妻,也沒什麽的,就當是擔起犯錯的後果。”阮慕安道,“是我辜負她在先,但我不能愧對宗門。”

牧遠歌覺得阮慕安這人實在是巧舌如簧,別人做得再多,都不如他三言兩語,被他這麽一說,好人都是他,救人的牧遠歌成了個二楞子,準備一切藥材藥引救兒子的女子,是邪道的罪有應得,阮慕安用一碗血換了個九歲大的兒子,卻好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牧遠歌冷笑出聲:“說得好冠名堂皇,不再娶妻是你身為正道長生劍宗宗主首徒應該做的!你所謂的不愧對宗門,只是利用你兒他娘的犧牲,來掩蓋你未成親就犯錯的過往。你就是百般無奈之下極不情願地給了一碗血而已,別說得好像你做了天大的犧牲。”

眾長老細細想來,咦,好像是這個道理,於是看阮慕安的眼神都不太對。

阮慕安面色鐵青:“你又做了什麽好事!”

牧遠歌無賴相:“我多管了一樁閑事,裏外不是人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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