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翹時不時盯著寧遇洲的白發。

因純白頭發在冰鳳一族代表純血統，頗受矚目，反倒是摻雜黑發的混血比較多，所以他們染發時，都特地留了些黑發沒染。

寧遇洲在鬢角邊留了些黑發，摻雜在那白發之中，整整齊齊地束起來，用一根玉帶束住，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反而襯得他清雅如風，矜貴之極，看著就不像是普通人。

看久了，聞翹總有一種恍惚感。

“阿娖，看什麽？”寧遇洲含笑看她。

聞翹楞了楞，好半晌才回過神，老實地說：“看你的頭發。”

“怎麽了？”

“挺好看的。”聞翹依然是那副坦蕩的模樣，由衷地稱讚，“夫君不管是什麽樣的發色都好看。”

寧遇洲唇角含笑，忍不住伸手在她腦袋上揉了揉，顯然被哄得極為開心。

“阿翹妹妹，我呢？我看起來是不是也很好看？”師無命不甘示弱地蹭過來，厚臉皮詢問。

聞翹還沒回答，卻見寧遇洲轉頭朝他笑。

師無命瞬間肝顫，幹笑一聲，“我、我隨便問問的，你們不必理我哈！”

不敢再湊過去，師無命去找領路的雪恒峰，勾住他的肩膀，一副哥倆好的模樣，說道：“我說你一個混血，竟然敢跑到純血的雪兄弟面前囂張，你哪裏來的膽子？”

雪恒峰：“……我這不是看他被流放到邊境嗎？”

他現在也後悔得緊，早知道雪染這裏來了幾個煞星，打死他也不敢湊過來。

現在好啦，不僅人落到他們手裏，連頭都禿了，而且還要帶他們混進雪域城……要是被族人知道，他已經能想像自己的下場。

師無命拍拍他的肩膀，“所以，千萬別狗人看人低，以後眼睛放亮點。”

雪恒峰：……他這是要承認自己是狗眼嗎？

“對了，從這裏到雪域城要多久？”

“半個多月就能到。”雪恒峰不敢耍花招，老老實實地回答，“雪之域的環境不好，地下空間有限，除了那些冰蝗棲息的地方外，我們冰鳳一族能居住的地方其實並不多。”

所以所謂的邊境，其實距離雪域城並不遠。

從雪染居住的地方出發，他們先是穿過一條長長的隧道，接著是很多自然生成的巨大洞窟。

說是洞窟，其實可以稱為一個巨大的地底世界，高達千仞有餘，放眼望去，連森林、河流、山脈都有，一個連著一個，頗為神奇。

這裏生長的植物都是喜暗喜寒，最多的便是純白無瑕的雪霜樹。

雪霜樹耐寒，四處都有生長，潔白的軀幹，絮白如雪的花絮，裝點著這片單調的地下空間。

經過一片雪霜樹林時，雪恒峰為他們介紹，“雪霜樹一般只開花不結果，不過也有例外。”

“什麽例外？”聞兔兔好奇地問。

“雪霜樹若是能結果，它的果實叫雪霜子，是難得一見的寶物，我們冰鳳一族若是能食之，可提純血脈力量。其他種族亦是如此……”

這時，聞翹的聲音響起：“你說的雪霜子是這個嗎？”

雪恒峰猛地轉頭看過去，就見她伸出手，那白晳秀心的手掌心中，安靜地躺著一顆嬰兒拳頭般大的菱形果實，散發極寒之氣，宛若藝術品。

雪恒峰頓時驚住，結結巴巴地問：“你、你從哪裏弄到的？”

聞翹指向不遠處的一株雪霜樹，“我從這裏摘的。”

雪恒峰頓時默然。

其他人紛紛圍上去觀看聞翹手裏的雪霜子，小鳳凰蹲在她的肩膀上，探著頭就要叼一口，被寧遇洲伸手掐住它的脖子。

“啾~”小鳳凰歪頭看他。

寧遇洲道：“這是冰系靈果，不適合你。”

小鳳凰乖乖地啾一聲，沒再試圖要叼一口。

聞兔兔和師無命紛紛取來查看，入手的冰寒之氣迅速讓手掌凝聚出一層冰霜，只能用靈力隔開。這雪霜子看著仿佛只是一顆寒氣凝聚的靈果，但將神識探進去時，能察覺到裏面精純的力量，那種力量甚至能引得體內的血液隱隱有沸騰的錯覺。

寧遇洲肯定地道：“雪霜子能給所有生靈提純血脈力量，是嗎？”

雪恒峰雙眼直勾勾地看著它，默默地點頭，那眼巴巴的模樣，眾人一看就知道他非常渴望這東西。

在他的註目中，聞翹毫不猶豫地將它丟給寧寄臣，“爹，給你研究。”

寧寄臣笑著應一聲，自從他開始跟著兒子學煉丹術，兒媳婦只要找到什麽好東西，都會給他。

雪恒峰盯著寧寄臣，看著很想去搶，但他不敢，幾個煞星正盯著他呢，哪裏敢冒犯？雖然寧寄臣的實力是最弱的，雪恒峰自認可以打敗他，但誰讓人家有那麽厲害的兒子兒媳婦呢？

知道這裏有雪霜子後，他們興致勃勃地在周圍轉了轉。

可惜的是，好像除了聞翹摘的那顆，便沒有其他的了。

雪恒峰羨慕地說：“雪霜樹極難結果，每次能發現一顆，都是極大的運氣……”說到這裏，他羨慕地看聞翹一眼，覺得這人的運氣真好。

明明先前他也經過這裏，怎麽就沒遇到呢？

只能證明，先前他經過時，這雪霜樹還沒結果，恰好他們經過時，它便結果，被聞翹搶了個先。

師無命笑嘻嘻地說：“阿翹妹妹的運氣向來好。”

聞兔兔點頭，“要不是被你拖累，姐姐的運氣能更好。”

“哎呀，聞大弟，你怎麽能再提這種事呢？我的運氣只是有點壞，你不能用異樣的眼神看我……”

說話間，一道窸窸窣窣的聲音在雪霜林中響起。

眾人頓時警惕起來。

雪恒峰極有經驗地說：“有冰蝗，你們小心——”

話還未說完，就見一條通體如冰的妖蟲從林中出現，它的身軀宛若一條雪蟒，在林中迅速穿梭，頭頂的口器如同一朵不斷開合的花苞，露出那環形利齒。

冰蝗朝他們撲過來，挾帶著一股可怕的霜氣。

雪恒峰面露驚悚，這冰蝗的體積太大了，實力不俗，也不知道幾時埋伏在這裏的。突然，他明白過來，這冰蝗分時就是守著那顆雪霜子的。

小鳳凰興奮地跳起，正要一口鳳凰靈火噴過去時，被聞翹制止。

她召出烈日弓，凝聚靈箭疾射而去。

“叮”的一聲，靈箭紮在冰蝗的尾巴上，將它生生釘在地上，冰蝗的身體劇烈掙紮，直接斷尾求生，繼續撲過來。

聞翹再次出箭，叮叮叮的聲音響起，冰蝗的身體上紮滿靈箭，在它的掙紮中，斷成了幾截，但仍是能繼續撲過來。

“生命力可真強！”師無命咋舌。

雪恒峰神色凝重地說：“只要冰蝗的腦袋還在，不管它的身體斷成幾截都不會死，斷掉的身體甚至還能自動黏回來，並不受影響。”

聞翹恍然，再次凝聚靈箭，專門攻擊冰蝗的腦袋。

然而冰蝗也知道自己腦袋的弱點，靈活地避開那靈箭，甚至伺機朝雪恒峰咬過去。

冰蝗是冰系妖蟲，一身寒氣的冰鳳族人對它們而言是美味的食物，雖然聞翹他們都作了偽裝，但對於只靠氣息感知的冰蝗而言，瞬間就能分辯這群人中，最引誘它的是哪個，毫不猶豫地攻擊。

雪恒峰慌亂地避開，手中出現一把寒氣森然的冰劍，冰劍嘭的一聲將冰蝗咬過來的腦袋擊開，但對它並沒有什麽傷害。

冰蝗顯然已經認定雪恒峰，追著他不放。

聞翹幾人站在一旁觀看，決定看看冰鳳族人和冰蝗之間的戰鬥，也好分析出這兩者的實力及戰鬥方式。

雪恒峰打得極為吃力，他和這條冰蝗之力勢均力敵，但顯然冰蝗的防禦力比他強，冰蝗一尾巴拍過去，將他抽飛，撞到雪霜樹上，噴出一口血。

血腥味刺激冰蝗，讓那條冰蝗更是興奮起來。

在這打鬥間，冰蝗斷掉的身體已經重新凝聚起來，又變成一條完整的冰蝗，只有斷口處那像冰裂一樣的痕跡證明它曾經斷過，並不影響它的運動力。

眼看雪恒峰就要被那冰蝗咬一口，他慘叫出聲，“救命啊——”

“師哥哥，你上！”聞兔兔二話不說，就將師無命拋過去。

師無命：“……”

冰蝗的口器咬在師無命的腿上。

那口器宛若一朵開合的花苞，張到極限時，能將整個人都吞進去，此時它正將師無命的一條腿吞進去，然後用力一咬……

哢嚓一聲，仿佛有什麽東西崩了。

師無命用力一蹬，將自己的腳抽出來。

眾人再看過去，冰蝗正在劇烈地掙紮著，那大開的口器裏，原本讓人膽寒的利齒不見了，只剩下光突突的洞。

連雪恒峰都忍不住傻乎乎地看著師無命。

這時，聞翹縱躍而去，右手成拳，一拳朝冰蝗的腦袋擊過去。

呯的一聲，冰蝗的腦袋如碎冰般迸裂，一塊塊碎冰掉落到地上。

冰蝗整個腦袋變成碎片，剩下的身體抽搐一會兒，終於沒了動靜，安靜地躺在那裏，宛若一條冰棍，絲毫看不出這是一種妖蟲。

“冰蝗比其他妖蟲要好多了。”聞翹滿意地說，至少將它打死後，沒有那種惡心的黏液和血肉模糊。

雪恒峰像在看奇跡地看著他們。

早知道這群煞星很厲害，沒想到會這麽厲害，而且那只小鳳凰和元皇境的小鬼還沒出手呢。雖然肝顫腿軟，但不得不承認，這群人表現出來的強悍實力，讓雪恒峰莫名地生起一種安全感，就算遇到冰蝗來襲都不怕。

正在他這麽想著時，又是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仿佛有無數的爬蛇在林中穿行。

很快，眾人就看到那群從雪霜樹林裏出現的冰蝗，有大有小，大的像剛才那條，小的也有半寸，若是靜止時，宛若一條條冰棍，絲毫不起眼。

這次所有人都加入戰鬥中。

知道冰蝗的弱點在腦袋上，他們都朝它的腦袋攻擊。

聞翹在冰蝗群中穿梭，借著千絲藤在林中飛快地織出一片網，將冰蝗籠罩在狹窄的空間裏，戴著金蟬手套的手成拳，一拳朝冰蝗的腦袋擊過去。

在聞翹眼裏，這些冰蝗就像是冰塊，打爆腦袋也不會惡心，所以做得頗為順手。

聞兔兔也扛上幾條巨蟒般的冰蝗，大錘子朝它們的腦袋砸，冰蝗自然不會傻得將腦袋湊過去，頻頻避開。放在雪恒峰眼裏，就像是聞兔兔彪悍地持著大錘子追著冰蝗砸——真兇殘。

小鳳凰護在寧遇洲和寧寄臣身邊，見有冰蝗過來，一口鳳凰靈火噴過去。

冰蝗遇到鳳凰靈火，宛若堅冰遇到炙陽，迅速融化成一灘水，屍骨無存。

鳳凰靈火的氣息自然嚇得冰蝗逃躥而去，不過一會兒，只剩下聞翹他們身邊的冰蝗。

雪恒峰暗暗吞咽口唾沫，看看那只在寧遇洲肩膀上高興鳴叫的小黃鳥，又看看一拳打爆一條冰蝗腦袋的聞翹和追著冰蝗錘的聞兔兔，以及連冰蝗都會崩牙的師無命，再次意識到這群人的兇殘。

真是太兇殘了。

戰鬥不過半個小時，冰蝗死的死、逃的逃，樹林裏很快恢覆平靜。

聞翹在冰蝗死去的地方，撿到好幾顆比黃豆大的冰豆子，問雪恒峰，“這是什麽？”

“是冰蝗的妖核，相當於妖獸的妖丹，可以用來修煉或入藥。”雪恒峰老老實實地回答。

聞翹聽罷，將它送給公爹寧寄臣，讓他去研究。

解決完這批來襲的冰蝗，他們繼續前進。

這次雪恒峰越發恭敬，一副恨不得將他們當祖宗一樣供著的模樣。

聞翹便趁機問：“你們知道問虛宮嗎？”

“知道。”雪恒峰詫異地看她，“問虛宮在天之域，聽說這門派的實力很強，問虛宮的弟子很受人敬重。不過……”他覷著他們，不知道他們和問虛宮是什麽關系，小心地回答，“我們冰鳳一族和問虛宮有點矛盾……”

“什麽矛盾？”一群人都頗感興趣地問。

“這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內情如何我也不清楚。不過我知道雪梟愛上的女修就是問虛宮的弟子，也是因為如此，族長才會如此生氣。”雪恒峰給他們說了下雪梟的情況，“雪梟的冰鳳血脈非常純正，自幼就被抱到族長那裏教養，如果不出意外，雪梟會是下一代族長。”

雪梟自幼便被族裏看好，族中細心培養他，族裏的人都希望他能在族中擇取一名純血的冰鳳女結成道侶，然後再生一個力量強大的孩子。

卻未想雪梟竟然愛上外面的女修，堅決不肯接受族裏的聯姻安排，甚至私下隨那女修離開雪之域，差點死回來。族中上下震怒，決定要懲罰雪梟，以儆效尤，以免以後還有族中優秀的族人像雪梟一樣任性妄為。

聞翹幾人的表情實在是一言難盡。

師無命說：“沒想到你們冰鳳一族竟然還包辦婚姻，而且只包辦純血的，混血的不僅沒辦法在族裏找到道侶，還要去外面騙人生孩子……”

真是糟多無口。

雪恒峰雖然不覺得有什麽問題——畢竟他一直以來接受的觀念就是如此，但面對他們的鄙視的眼神，莫名地就有些弱勢，“這、這也是為了保證族裏的血脈力量的強大……誰不想成為強者？我們冰鳳一族若是不強，只怕守不住這裏。”

這麽說也對。

修煉界是強者生存，弱者讓道。

雪之域雖然環境惡劣，但也有惡劣環境中孕育出來的天材地寶，容易遭人覬覦，若是雪之域的冰鳳一族守不住，豈不是要供手讓人？

這也是冰鳳一族的生存之道，外人無權置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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