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翹的目光有些游移。

她覺得，身邊的男人似乎變得有些不一樣，但要說哪裏不一樣，她卻說不出來，本能地察覺到他身上的變化。

那一瞬間，好像有什麽東西緊緊地將他們牽扯在一起。

寧遇洲站起身，撫了撫衣袖上的褶皺，回首朝她微微一笑。

這一笑，在這燈火璀璨的夜晚，葳蕤生煙，變成一幅華美之極的畫面。

他伸手拉著她，聲音柔和，“我休息好了，阿娖，陣法已解，我們下去看看。”

聞翹又看他一眼，很快便將先前那種異樣之感壓下，隨他一起朝墻壁出現的通道走去。

聞兔兔和兩只黃晶蟻趕緊跟上他們。

聞翹扭頭看它們，將兩只黃晶蟻放回腰間的荷包裏，聞兔兔乖覺地跳到她肩膀當毛團，沒有隨便亂吱聲，省得打擾了寧哥哥的好事被他記恨，克扣它的靈丹。

通道並不寬，約莫半丈，一條修整得極為整齊的階梯蜿蜒而下，四周一片漆黑，沒有其他光源。寧遇洲便將那盞用靈石驅動的燈拎在手裏，當作照明。

兩人拾級而下。

階梯像是一條盤山公路，往地下蜿蜒盤桓，一圈繞著一圈，兩人走了很長一段路，方才走到盡頭。

盡頭是一扇高聳的石門。

冰冷的石質折射著泠泠寒光，門上雕刻著一些玄奧的圖案，像是符文，又像是某些怪獸圖案，看得久了，不覺暈眩起來。

聞翹趕緊收起目光，明白這扇門和先前那嵌套陣法一樣，都不是她現在的修為能直視參悟的東西。她有些擔心地看向寧遇洲，生怕他又會因此消耗神識，萬一傷到識海怎麽辦？

寧遇洲看了會兒，說道：“這門上有陣法，和上面的差不多。”

“那還要解嗎？”聞翹猶豫地說，“不然咱們不解了，我對這裏也不是那麽感興趣，咱們走吧。”

寧遇洲詫異地看她，突然忍不住笑起來，伸手撫了撫她的腦袋，柔聲道：“不礙事的，都來到這裏，若是不看一眼，豈不是遺憾？”

“可是你……”

“沒事，這門上的陣法不用我親自解。”

在聞翹的疑惑中，只見他閉著眼走上前，然後伸手推那幾丈高的石門。

一道讓人牙酸的摩擦聲咯吱咯吱響起，石門顫動著，緩緩地被推開一條縫隙，一道挾帶著無盡寒意的氣息撲面而來。

推門的寧遇洲首當其沖迎向那股氣息，手、衣服和身上瞬間被冰凍住。

聞翹大驚，迅速抓正來一件鬥篷，颯的一聲抖開，披在寧遇洲身上，然後代替他，伸手欲幫忙推開那扇門。

“穿上！”寧遇洲啞著聲音說。

聞翹也感覺到門內滲透過來的寒意。

她摸出一條鬥篷穿上，聞兔兔早在門縫打開時，就趕緊移到她身後，這會兒已經躲到鬥篷的兜帽裏，小心地探著腦袋往外看，兩只赤晶蟻更是龜縮起來。

兩人一起將那扇門推開。

在門推開時，他們周圍的通道迅速地覆上一層冰晶，冰晶一路蔓延，將他們身後的整個通道都冰凍住，並且迅速地向上方蔓延而去。不過須臾之間，整個世界已經變成冰天雪地。

空氣冰冷無比，兩人雖披著鬥篷，仍是感覺到一股難以排遣的酷冷。

寧遇洲的半邊身體都被凍僵，他勉強從儲物袋裏取出一瓶靈丹，先餵一顆給聞翹，自己也吞服一顆。

靈丹下腹後，被凍僵的身體變得暖和起來，連原本冰凍的手也開始解凍。

這是寧遇洲煉的一種陽性丹，在極為酷冷之地吞服，能驅除寒冷，保持身體的溫暖和活躍性。聞翹也給聞兔兔和兩只黃晶蟻各餵了一顆靈晶，兩人和三只妖獸這才有一種活過來的舒服感。

寧遇洲將衣服上凝結的冰晶震碎，朝聞翹道：“阿娖，我們進去看看。”

聞翹應一聲，兩人小心地跨過那扇半開的大門，朝裏走進。

門後是一片冰冷入骨的世界。

這是一個十分廣闊的地下空間，地面上是起伏的各種沙巖及石乳，覆著一層冰晶，上方是倒懸的冰柱。整個空間雖未飄雪，但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凝而不散的寒氣，冷骨寒心，若非他們服用過陽性丹，只怕此時根本承受不住此地的冰寒之氣。

兩人看著這一片開闊宏偉的地下空間，久久未語。

“夫君，這裏……好像有什麽東西。”聞翹凝神細思，感覺到那若有似無的生命氣息。

寧遇洲並不懷疑她的感知，某些時候，阿娖的感知比那些妖獸更敏銳。

他看著這一片被封印在陣法中的空間，此時已經明白，這座黃沙城上，圍著城而布的陣法，應該就是為了隱藏這片地下空間。而這一片地下空間，便是在上方的黃沙城之下，至於它隱藏著什麽東西……

寧遇洲的目光落到那些被冰凍的沙巖之下。

接著，兩人沿著沙巖周圍的縫隙穿梭，一邊走一邊查看。

聞翹循著那若隱現的生命波動而去，很快便確認地方，來到一處被冰凍的沙巖前。

“夫君，這裏。”

她開口，嘴裏呵出的氣瞬間化為一陣霧氣。

寧遇洲停下，低頭審視她所指的地方，那裏的沙巖頗為巨大，沙巖中有細碎的小孔，像是蟲蟻蛀出來的洞孔，又像被水流侵蝕而成。

寧遇洲斂眉細思，突然道：“阿娖，砸開它。”

聞翹二話不說，套上金蠶手套，一拳砸下去。

冰晶龜裂的聲音響起，呯的一聲爆開，露出下面被冰凍的沙巖。沙巖質地十分堅硬，畢竟這是可以阻擋流動沙漠的夜晚的風沙之物，擁有非一般的堅硬質地，修煉者很難徒手將之毀滅。

聞翹將靈力凝聚於雙手之中，再次一拳擊過去。

沙巖慢慢地出現一條裂縫，裂縫越來越大，然後被聞翹伸手撕開，終於露出沙巖下隱藏的東西。

聞翹、寧遇洲和聞兔兔探頭一看，發現裏面竟然是一只金蟒蟾。

金蟒蟾是巨毒無比的妖獸，它的毒性和蒼梧山那只白腹狼蛛有得一拼。不過此時這只金蟒蟾似是在這片冰寒之地陷入沈眠，能感覺到它身上的生命氣息，卻一動不動地趴伏在這裏。

兩人註意到它身上覆著一層淺藍色的東西，似是一種膠質，這是導致金蟒蟾沈眠的原因。

寧遇洲伸手，輕輕地碰了下金蟒蟾身上的那層淺藍色的膠質，臉上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夫君？”聞翹喚了一聲。

寧遇洲回神，朝她道：“阿娖，你看這金蟒蟾身上的膠質，像不像陳師兄送的那塊石頭？”

聞翹取出陳師兄送他們的石頭，對比了下，發現還真是挺像的，唯一的區別是，金蟒蟾身上的膠質顏色比較清澈，雜質很少，不像這顆石頭，淺藍中透著渾濁的色澤。除此之外，這石頭堅硬無比，不是像這只金蟒蟾身上的，因未凝固，反而像是一種淺藍色的膠質。

如此，聞翹也明白這石頭的由來，是某種液體凝固成膠質後，再漸漸硬化，變成石頭一樣的東西。而石頭裏的那只翼蟻，估計也像這只金蟒蟾一般，被包裹在那膠質之中，使其陷入沈眠，卻並未真的死亡。

難道當時她用石頭攻擊聞兔兔時，將石頭裏的翼蟻喚醒了？

“夫君，這些凝固的膠質是什麽？”聞翹又問，她看不出這東西是怎麽來的。

寧遇洲道：“我也不知，先看看。”

接著，他們又繼續在這片地下空間周圍查看。

這地下空間裏的寒冷，就和夜晚的沙漠一樣，只是比沙漠地表的溫度更低，低到足以凍傷修煉者。

接著聞翹又在一些被冰凍的沙巖中感覺到微弱的生命氣息，不用看也知道，裏面定然冰凍著某種蟲蟻一類的東西。

不久後，聞翹突然感覺到空氣中的溫度有了變化。

“夫君，氣溫是不是上升了？”聞翹問道。

寧遇洲略微一怔，他的感知沒有聞翹的敏銳，畢竟她的妖體是某種植物，植物類對氣溫的感知素來敏銳。

他想到什麽，察看時間，心中了然，說道：“天快要亮了。”

聽到這話，聞翹恍然明白過來。

天要亮了，沙漠的溫度會上升，這裏是流動沙漠的一處地下空間，受沙漠影響，它的溫度也會上升。

果然，不久後，他們便感覺到周圍的冰冷氣息退去。

溫度一點一點地攀升，冰晶化成水，在地面上匯成一股細小的水流，朝低處流去，最後匯入一個地下水潭裏。兩人走過去，看到那一潭水，水質清澈，泛著微微的藍，先前因為這裏的溫度過低，水潭的水被冰凍著，他們並未發現這裏竟然是一個水潭。

“咦，水潭下有東西。”

聞翹開口道，取出一截石金蟒行藤，將擲到水潭裏並迅速催生，然後控制著石金蟒行藤的藤條將潭底的東西撈上來。

一顆又一顆淺藍色的石頭被撈了上來，有大有小，大的足有人的腦袋般大，小的如陳師兄撿到的那石頭大小。每一顆淺藍色的石頭裏都包裹著一個生命，都是沙漠裏的蟲蟻類，像那只金蟒蟾，或者是翼蟻之類的小東西，或者是蛇蠍一類……

種類非常多。

聞翹越發的糊塗，“這些到底是什麽東西？”

寧遇洲蹲在潭邊觀察被撈上來的石頭，這些已經硬化成的石頭非常堅硬，許是剛從潭裏撈出來，加上溫度攀升，它們的生命特癥非常明顯，一只一只睜開眼睛。

寧遇洲的目光又往周圍看了看，最後視線落到那水潭。

半晌，他道：“阿娖，這潭裏的水，應該是一種被稱為‘生命之水’的水。”

“啊？”聞翹楞楞地看著他。

“生命之水賦予它們生命，讓它們不死不滅。”寧遇洲慢慢地說，“我想我明白了，寒暑交替，生死循環，封印生命，封存壽元……”

聞翹眨了下眼睛，直切要點：“這生命之水，有何用？”

寧遇洲彎了彎唇，“沒什麽用處，就是讓被封印的生靈不死不滅罷了。”

隨著寧遇洲的解釋，聞翹大概明白了。

有人利用流動沙漠的特性及力量，在此建立一個秘密基地，研究不死不滅的永生秘術。

流動沙漠中蘊含著一絲連神靈也不能碰觸的可怕力量，有人利用那可怕的力量，使之轉化為生命之水。這些被凝固在淺藍色的石頭中的蟲蟻之類的東西，便是一種生命的獻祭。

既是永生，也是獻祭。

得到它們獻祭，生命之水則源源不絕，生生不息。

而那些包裹在金蟒蟾身上的凝固膠質，實則是一種地心石靈漿，因流動沙漠的晝夜溫差大，不斷地淬煉地底的地心石而產生的石靈精華，它們被包裹在沙巖中，像靈液一般的東西，遇到空氣時會轉化成膠質，然後漸漸地硬化。

顏色越是清透，這地心石靈漿的質地也越好。

聞翹想到房間入口處那個嵌套陣法，還有籠罩在整個黃沙城的陣法，以及地下空門入口處的門上的陣法，不由問道：“夫君，這生命之水是不是還未成功？”

寧遇洲臉上露出意味不明之色，說道：“確實，因為它的力量還不完全，只能讓被凝固在地心石靈漿裏生物永生不死，其他的則不行。”

“那豈不是沒什麽用？”聞翹說著，便不感興趣。

至於永生不死？她更不感興趣，既然能憑自己修煉飛升獲得天地同壽，誰還會想靠這些旁門左道的外物？

“有用啊，可以用來澆灌靈草，算是一種能催促靈草靈藥生長的水吧。”寧遇洲說。

聞翹馬上變得興致勃勃，取出幾個瓶子，要裝一些去澆灌空間裏的靈草們。

寧遇洲含笑看著她忙碌，繼續研究地上的那些石頭。

準確地說，他對這些地心石靈漿所轉化的石頭很感興趣，一邊查看著帝羲血脈的傳承，研究它們的作用，最後還真讓他研究出來。

果然這世界上沒有無用的東西，單看怎麽使用。

“夫君，你說這些石頭能煉器？”聞翹感興趣地問。

“不是石頭，是石靈漿。”寧遇洲糾正，並且放了個大招，“它的質地堅硬，適合用來煉制乾坤洞府。”

“什麽？”聞翹雙眸瞪得大大的，看那些石頭的眼神簡直在發光，趕緊道：“夫君，咱們都將它們撈起來，煉成乾坤洞府，以後出行就有安全的房子住啦。”

乾坤洞府能隨身攜帶，出門在外，若是流落到什麽危險的地方，直接將乾坤房拋出來，就不用擔心沒安全之所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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