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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4章安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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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4章 安置

天氣太冷,腳上沒了鞋子,踩在冰冷堅硬的地磚上,須臾就凍得僵直。

她滿心只有娘親,一時間根本未曾察覺到自己竟跑丟了一只鞋子,哭著發現了娘親受傷的眼楮,更是焦慮又惶恐,只蒙在一層襪子裏的腳趾頭凍得青紫發白,她亦不察。

直到這一刻,她沒穿鞋的腳被燕淮捧在了掌中,慢條斯理地將鞋子套上去,她方似大夢初醒,滿面羞紅。

雖然還隔著襪子,可未出閣的姑娘,如何能叫外男隨意碰觸自己的腳?即便是自己嫡親的哥哥,也是萬萬碰不得的。

謝姝寧因而傻了眼,面上燒著紅雲,腦海裏則是一片空白。

“阿蠻,怎麽了?”宋氏看不見,不知眼前發生了何事,只覺謝姝寧的身子忽然僵硬起來,不由得緊張詢問。

話音落,燕淮已松開手站直了身子,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似乎方才為她彎腰穿鞋的人根本就不是他一般。

謝姝寧淚眼朦朧的,根本看不清他面上的神情,她渾渾噩噩地想,事情怎麽似乎有些不對頭……

哪怕前一世她嫁做人婦,新婚燕爾時同林遠致也勉強算是過了一段恩愛的時光,可林遠致連幫她披衣這樣的事也從未做過,更不必說當著眾人的面,替她彎腰穿鞋。

她活了兩世,還是頭一回遇見燕淮這樣的人……

謝姝寧張了張嘴,啞著嗓子輕聲道︰“落雪了娘親,我們先回房暖和暖和。”

宋氏豎耳聽著,聽她說話時並不哽咽,心下稍定,牽著她的手道好,跟著她往前走去。

謝姝寧不知該如何反應,強自鎮定下來後,一張臉便木著了。面無表情,瞧不出喜怒來。

在場的其餘人,也都被燕淮方才那一出給唬著了。

饒是汪仁,也怔怔的回不過神來。

當著宋氏的面。誰也不敢出聲,只擡腳緩緩往花廳去。

圖蘭氣鼓鼓地走在一旁,咬著牙看向吉祥,雙手抱胸,瞪著眼楮壓低了聲音道︰“輕浮!孟浪!不要臉!”

她說的輕,語氣最放得重,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

吉祥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同樣壓低了聲音道︰“你新近倒是學會了好些詞。”

一聽見這話,圖蘭嘴裏的舌頭就不由自主打了結,詞窮了不會接著往下說了。她懊惱地看著吉祥。“卓媽媽告訴我,這沒穿鞋的腳,那是看也不能叫人看了去的,你家主子竟然敢摸!”

吉祥無奈,低聲勸她︰“誰叫你個沒眼色的。連你家小姐的鞋掉了也不知,硬是叫她站在那凍了許久,主子要是不去撿了替她穿上,只怕是凍壞了你也不知,這分明是一番好意。”

“……”圖蘭語塞,“那、那可以喊我穿呀!”

吉祥瞪她一眼︰“笨!六太太聽見了可不得心疼?”

圖蘭恍然大悟,怪不得不喊她!

宋氏眼上蒙著紗布。根本不知謝姝寧掉了只鞋在冰冷的地上站了好一會,若知道了,豈非又要心疼一場。

“你說的對的確是好意,是我想差了……”圖蘭摸摸凍紅了的耳朵,點頭道。

吉祥在邊上聽著,心裏卻在想。他家主子離傻怕是不遠了——

不傻,怎麽敢做出這樣的事來?

他不知,就連燕淮自己,也覺得自己方才是失心瘋了。

可是那一刻,他眼裏只有哭著的謝姝寧。還有落在廊下的那只鞋子。鬼使神差的,他就上前去撿起了鞋彎腰為她親手穿上了。

他大抵,真的有些瘋了。

前往花廳的路上,誰也不敢吭聲,就這麽靜悄悄地走了一路。

走至花廳門口,鹿孔忽然加快步伐跑到了最前頭,原來是月白跟豆豆在門口候著。

多日不曾見面,這會甫一碰面,豆豆都覺得父親眼生了,盯著看了好一會才重重喊出一聲“爹”來,叫鹿孔歡喜的什麽都忘了。

謝姝寧就發話讓他們先單獨呆上一會說說話,他們自進了花廳。

花廳四角通風處皆點了火盆,掀了厚厚的簾子進去,迎面撲來一陣融融暖意,溫如仲春。

汪仁長長出了一口氣,可算是不那麽冷了。

玉紫奉了熱茶上來,一人一盞,吉祥小五幾個也都一個不落。

眾人端著茶盞,將一盞茶飲盡,頓覺活了過來。

謝姝寧也鎮定了下來,談起正事,問宋氏道︰“娘親的眼楮,怎麽傷的,傷得厲害不厲害,身上可還有別的傷?路上可累著了?要不要先歇一歇?”

她一連串拋出了數個問題,宋氏失笑,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道︰“你不要擔心,娘親真的沒事,身上也沒有傷,眼下精神也好並不覺得累。”

舟車勞頓之下,她甚至還圓潤了一圈,可見一路行來,吃的好睡的也好。

謝姝寧卻是怎麽瞧都放不心來。

這時,簾子再次被撩起,鹿孔一家人魚貫而入。

月白牽著豆豆給宋氏請了安,便同玉紫幾個一道先行退下,只留了鹿孔下來。吉祥圖蘭幾個也都退避一邊。

謝姝寧立即問鹿孔︰“眼上的傷嚴重不嚴重?”

“調配好了藥,靜養上幾日,就能痊愈。”鹿孔一早得了宋氏的吩咐不敢同謝姝寧明說那藥並不易得,只避重就輕地回答了她的話。

謝姝寧也未曾多想,她一直都極相信鹿孔的本事,既然他說能治,那就一定可以。

她心中那塊大石,總算是落下了一些。

“你哥哥那,可曾送去消息?”宋氏忽然問道。

謝姝寧明白她的心思,她受傷的事,連自己都瞞著,自然就更不願意叫遠在異地的哥哥知道,唯恐他們擔心。

但算算日子,哥哥由舒硯表哥帶著,早晚也是要回來的,騙她也騙不了多久,她幹脆說了實話︰“前些日子三伯父曾派了人南下去找哥哥。不過在這之前,表哥已經帶著人出發接到了哥哥,不日便會回來。”

宋氏驚訝地道︰“你三伯父派人南下去找你哥哥做什麽?”

話說出口,她立即反應了過來。當下就道︰“必是他遞了消息回來!”

她話中的他,眾人都知道指的是誰。

這一回,發生在宋氏跟謝元茂之間的事,可不單單只是普通的罅隙,而是要命的事。

宋氏嗤笑︰“他到底是大老太太生的,出了事仍想著立刻就同親生母親告狀,如那三歲小兒一般還要尋了兄長出面襄助。”

聽到這話,一直沒出聲靜靜喝著茶的汪仁擡頭看了她一眼,莫名覺得神清氣爽,他就愛聽她嫌棄謝元茂!

謝姝寧聞言。亦覺得長松一口氣。

她旁的皆不怕,至始至終只怕母親心中郁郁,放不下父親。

前一世,母親不就是因為久久難以釋懷,方才離她而去的嗎?這一世。她變了,母親也變的不同了。

她看著這樣的母親,欣慰中不由得帶了絲心酸。

經歷了風雲波折,熬不過去的,就死了,猶如前世的母親;熬過去的,就活了下來。成了如今這樣的母親。

她很慶幸,母親熬了過來。

“娘親什麽都不必管,萬事皆有阿蠻在。”她肅容說道。

宋氏看不見,卻能聽出來她語氣肅然,不由得微笑︰“娘親知道。”

謝姝寧便也笑了起來,揀了幾句輕松的話問了宋氏。隨後親自送了宋氏回房,伺候她更衣梳洗上床休息。

宋氏催她快去,莫叫印公一直候著,不成樣子。

謝姝寧卻依依不舍,邁不開腳步。

良久。她才一步三回頭地回花廳去了。

一進門,她便覺得氣氛有些不大對勁。

花廳裏只有汪仁跟燕淮二人,倆人坐得遠遠的,各自閉目養神,誰也沒開口。可謝姝寧一踏入花廳,就發覺了倆人之間的暗潮湧動。

錦衣衛跟東廠之間的矛盾,她有所耳聞,知道的卻不多,可眼下這般一看,她倒立時明白了。

她緩步入內,似春風拂過冰面,薄冰碎成齏粉,室內二人皆睜開眼朝她望了過來。

汪仁問︰“你娘歇下了?”

謝姝寧頷首,在椅子上坐定,“長房那邊怕是已經得到消息了。”

“不必搭理他們。”方才她陪著宋氏回房,汪仁已喚了人來將這些日子謝家的情況打聽了一遍。

謝姝寧道︰“長久下去也不是個法子,我已經讓人在外頭布置好了宅子,過幾日等哥哥回京,便搬出謝家。”

汪仁點點頭︰“離了這腌地方自然更好。”他扭頭,瞥一眼燕淮,見他一直沒說話,就趕他,“燕大人公務繁忙,耽擱了這許久,怕是該動身辦事去了吧?”

燕淮應聲站了起來,竟真的告辭要走人。

外頭風雪交加,再留下去也的確怕是走不了了。

謝姝寧便讓圖蘭去拿傘來,要送燕淮出門。

汪仁一個人坐在花廳裏盯著他們的背影,蹙眉喃喃,“不像話……”

餘音裊裊間,他們已然走遠。

廡廊下,一抹青色如花綻放,謝姝寧將傘遞給了燕淮,“多謝。”

燕淮接了傘,耳垂微紅,訥訥道︰“先前鞋子的事……”

“我謝的便是這事。”她笑語晏晏,落落大方。

雪粒子撲簌簌打在傘面上,燕淮突然失了聲,從來沒有哪一刻,叫他覺得自己竟是個這般木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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