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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傾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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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微陰, 好似又要下起雨來 。黔南郡衙前侍衛清點完人數, 而後向原隨稟報。清平換了身騎服與原隨同站在門邊, 周圍的人都知道兩位大人有話要說, 極有眼色地退到三丈外。

原隨偏過頭去道:“李大人,昨夜長安來信了。”

清平負手而立, 聞言有些不解:“怎麽,難道是朝中有事?”

原隨想了想道:“信是暗衛送來的, 未至天璇大人手中便被我的人攔下, 不過這信出自宮中, 我只能壓下三天。”

兩人視線相接,清平輕聲道:“多謝大人遮掩, 待此案了解, 我自會去向陛下請罪……”

原隨面無表情道:“李大人說的是什麽話,若不是你引開那些人的註意,恐怕此案到現今都難有線索。何況此事本是我所提議, 若是到時候陛下怪罪你未曾照聖意行事,我也不避其咎, 自當與大人一並領罪。”

原隨早她一步赴賀州查案, 追著蛛絲馬跡以及行兇攔路兇徒的口供推測出此案的線索, 以及聯系蒼梧郡郡庫丟失貢品一事,原隨敏銳地覺察到辰、閩兩州的異動。從清平離開長安前往辰州時,原隨就已經傳信來告知與她,並請她暫離行轅,權做引誘, 看看能不能釣上大魚。

而清平也早對辰州神院有所懷疑,昔日她在金帳之時見到長老們誦經禱告多燃一種異香,這香聞了便叫人神思飄然,仿佛真是因誦讀經文而產生的通靈之能。此香甚是奇異,據說是從閩州大海裏所得而來的,十分珍貴。

待清平歸朝後進一步查證,那便是寒檀香。

此香極為珍貴,原本只供皇室所用。百年前的洪波之亂時,神院長老發現這香用途甚廣,於是流傳出許多偏門方子,至今仍為調香師所用。

她也曾因此香懷疑楚晙與金帳有勾結,甚至惡意地揣測過,那次出使,本就是楚晙要將她送到金帳做個交易。但試探過後,楚晙顯然並不知情。最多是因為她姓李,懷疑她是八荒的棋子了。

誰也沒有想到,八荒最後選的是燕驚寒。

想到這裏,清平失笑道:“那便先謝過原大人的好意了,橫豎不過罷官,落個白身倒也能清凈上許多。”

原隨微微搖頭:“李大人何必如此,你在雲州推行新法,又在西戎吃了那麽多苦頭,可不是為了被免官歸鄉的。”

清平唇角一挑,她知道原隨查案的厲害,如今算是見識到了。單憑零星線索,原隨就能將事情的始末推出大概,想必原隨審過昭鄴神院那群人以後,也約莫能推測出金帳的手段。除卻用香來迷惑人心智,便是強灌帶有略微毒性的草藥,令其神志皆喪。

但原隨只略過不提,上次在簽押房時也未細說,必然是顧及她的顏面。清平領她的心意,溫言答道:“大人說的是,是我引喻失義了。”

原隨瞥了她一眼,看似並無什麽,實則內心深受那封密信的困擾。她並不明白陛下為何要這麽急的召李清平回京,但眼下案子正到關鍵的時候,李侍中肩負重任,能否誘敵而出盡在此舉。從前她也與上疏請示過是否要這般定局,明確得到就是陛下首肯,為何如今卻中途變了數?原隨來不及深思,只道:“護衛都已經備好,待今大人過來,便可出發了。”

清平含笑道:“多謝多謝,即是如此,勞煩大人在此等候今大人,我突然想起還有一事未曾處理,折返去看看。”

房檐下的扶欄上臥著幾只形態各異的走獸,清平凝神看了一會,聽著外頭樹上的蟬鳴,沒過多久便有隨從來報,說是李文書道了。

她微微垂下眼道:“請她進來罷。”

李宴踏入房中,仍是穿著青袍官服,見了她行禮道:“大人。”

清平看著她道:“閑話不多說,我只問你,你離京之際,可否領到過聖諭?自然,你可以說,也可以不說。”

李宴面色如常,並不答話,只是深深行了一禮。

“從你出昭鄴時我便註意到了,還特地借了原大人的手下監視你。這些想來你也應有所覺察,反倒順勢而為,裝作被迷惑的樣子替她們傳遞消息……”清平眼中微寒,靜靜看著她道:“我想來想去,一直都有些疑惑。原隨雖能為我遮掩行蹤,但畢竟遠在賀州分身無暇,難以兼顧,遲早會露出馬腳的,決計不會等到今天。能將事情做的這般周全,又能調動暗衛抹去蹤跡,還能與八荒搭上邊,必然是得到了陛下授意,才敢如此行事,那麽這個人到底是誰?”

李宴擡頭看向她,嘴唇翕動:“……大人。”

清平冷冷道:“不敢當。還未請教,閣下自然姓李,想是出自八荒的李家了。”

李宴緩緩起身,摘了官帽放在桌上,答道:“大人猜的不錯,正是那個李家。”

她自行在清平手邊落座,姿態閑適,仿佛變了一個人似的,眉眼份外張揚,微笑道:“的確,我是奉了陛下聖諭來到大人身邊保護大人的,在下雖在禮部為官,但身兼紫金臺暗察使。”

清平向她虛拱了拱手道:“原來是代天巡視的暗察使,失敬。”

紫金臺是三臺之一,與禦史臺、謁見者臺所不同的是,紫金臺直接歸皇帝所管,其官員由皇帝直接任命。相當於秘書處,多是處理些文書類公務。但後來演變為代皇帝巡視六州的特殊機構,雖官品較低,但卻有奏折直達禦前,先斬後奏的大權。

清平看了看李宴,她卻沒有想到楚晙這麽大膽,直接就讓暗察使混入六部官員中監視朝堂動向,不知道六州州府是否也如這般混進了暗察使。

果然李宴頷首:“我曾任雲州暗察使,先前對大人多有懷疑,是因為在大人回朝前,謝家曾派人去過雲州。”

清平動作一頓,重覆道:“謝家?”

李宴道:“不錯,正是謝家。”她從袖中取出卷卷軸,“這是陛下聖諭,請大人不要誤會,陛下派我來的確是為了保護大人。”

清平瞥了眼那卷軸,心道什麽保護,監視還差不多。她道:“既然如此,之前入賀州時我暫離行轅,為何大人不曾及時上報?”

李宴唇角微揚:“我雖出身李家,但李家早已退出八荒,一直無緣得見八荒為何物。承蒙陛下拔擢,入紫金臺為暗察使,又入雲州。其實早年的時候,我與大人在廣元府衙有幸見過數面,亦對孫郡長所推行的新法有所耳聞。大人雖言行多異,但我私心認為大人並非是那等受八荒掌控之人。果不其然,辰州之行,原侍中查明真相,大人嫌疑盡去,可喜可賀。”

清平自然明白,其實原隨最開始也是對她有所懷疑的,幫她脫離行轅的提前趕往昭鄴,本身就是一種試探。若是她真與八荒有什麽勾連,這一路前去,必然要有什麽聯絡之舉,還可順藤摸瓜抓到更多。但被人懷疑,以一個嫌疑者的身份被引入一個個圈套裏,著實讓人有些不好受。

但到底清平也借著原隨的手查明了金帳一事,她本身也是存了故意的心思,把原隨引上了這條路。如今原隨對她多有回護,甚至幫她扣住了暗衛的信,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人人都各懷心思,人人都各有所求。

但她比任何人都想知道,互市開放,新法推行,雲州之戰,安平郡淪陷,吳盈之死,是否與金帳、八荒難脫幹系。

過往的人生,到底被誰人既定,又是誰在幕後操縱著一切,因何而起,又將因何而往。如今她即將親手揭開最後一層面紗,觸及最後的真相。

為此她傾盡所有,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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