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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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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撥開她的手, 臉上的表情有些微妙, 只道:“夜深了, 殿下早些回去歇息吧。”

她袖子濕了大半, 冰冷潮濕地粘附在手臂上,那種寒意順著皮膚一直蔓延到心底。清平拉開房門, 白茫茫的霧氣浮在院子中,今夜無風無月, 好似有場大雪要來。她向楚晙告退, 覺得自己腦子裏裝了一團漿糊, 未曾清晰的理出頭緒來,她實在是不敢再與這個人發生些什麽了, 哪怕是一個眼神。

沒錯。清平走在雪地裏的時候難以抑制身體的戰栗, 她身上的冷的,但心裏卻是火熱的。仿佛是坐在火堆邊上,長久的烤著, 將人由內到外都捂暖了。很難想象僅僅是一個眼神,如同飛濺的火星, 輕而易舉的沿著衣角袍邊燃起, 頃刻間將人燃燒起來。

是躲開, 還是忍著恐懼任由烈火燒灼?她甚至有些分不清究竟是身體憑借本能的索求,還是心靈上的渴望。亂成一團的思緒沒理出個始終來,她踉蹌著回房,那人的面容在她的腦海中分毫畢現,細致到唇角眉梢的紋路, 像是印記般,揮之不去。

庭院中白霧影影綽綽,露出飛檐一角。楚晙收回手,站在門邊看她走遠了,伸手將耳邊散落的鬢發別起,才向著相反方向離去。

第二日清平起來,推窗一看,外頭果真雪白一片。天空陰沈,鉛灰色的雲層壓向地面,好似暴雪將至。

今天傍晚前定要趕回古城,清平面色凝重,遣人準備車馬行轅。楚晙從拱門出來,揮揮手道:“騎馬就是,不必如此大費周折。”

既然她這麽說了,清平只好去叫那人不必準備了。這番迎駕,長隨留在府衙並未過來,清平只得親力親為,去安排儀仗及行隊。楚晙披著昨夜的黑色大氅,面色蒼白的站在一旁。南潁縣守一早就趕來了,此時正在府外等候。

待一切都準備好後,楚晙著親王朝服,玉冠高束,金帶垂落於胸前,美玉懸於腰間。她拾階而下,步履間是種難以形容的高貴氣質,她緩緩擡眼註視著南潁縣守,道:“縣守大人有何貴幹?”

南潁縣守恭敬道:“為殿下送行。”

大概是場面過於尷尬,清平出來圓場,笑道:“殿下不知,這縣守大人為迎駕一事準備了數月,自是用心非常。殿下昨夜休息的如何?”

南潁縣守一顆心都吊在嗓子眼裏,眼巴巴的瞧著她。楚晙瞥了清平一眼,微不可察的笑了笑,惜字如金般道:“不錯。”

僅僅是兩個字便令南潁縣守如釋重負,她高聲道:“多謝殿下,此去古城路途遙遠,有李大人相伴,想必定然是無礙的。”

楚晙對她點點頭,翻身上馬,一抽鞭子便飛奔而去。護衛隊緊跟其後,清平對那縣守拱手道:“大人辛苦了。”

南潁縣守苦笑著搖搖頭,低聲道:“李大人,下官得到一消息,先前有一批強人追在信王身後,在武安折了大半,但未必沒有殘黨......,您請小心為上,盡量走人多的地方。”

清平有些驚訝,這縣守不知從哪裏打聽來的消息,居然還對上號了,但她還是若無其事的向她道過謝。南潁縣守收回擔憂目光,笑道:“李大人,一路去好!”

清平坐在馬上向她頷首致意,帶著簡裝後的儀仗向楚晙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

北風席卷過曠野,裹挾著白色的冰碎子拍在人臉上。馬被風迷了眼,無論如何驅趕都不肯再向前一步。清平拉高了一些面罩,頂風駕馬行至楚晙身邊,大聲道:“殿下,往前再行五裏就是古城了!”

楚晙聞言拉住韁繩,令馬放慢速度,在馬背上貼近她道:“你說什麽?”

清平靠近了她些,兩馬並駕而行,無奈風聲太大,幾乎聽不見說話聲。楚晙忽然拉住她的手臂往自己身邊一拽,清平擡頭看去,遠方密密麻麻的雪花如同漫天飛舞的羽毛,化作白色風暴向她們襲來。她只覺得眼前一黑,卻是被楚晙用披風遮了起來。她聞到楚晙身上淡淡的檀香,被體溫熏染後縈繞在她鼻尖,那些刻意壓制的與過去有關的記憶浮上腦海,她疑心是自己在做夢,又或者這本不該存在。

很難想象自己會被人以這種保護的姿態護在懷中,待暴風雪過去,她從披風下探出頭來,隨行的隊伍被甩在很後面,楚晙緊緊閉著眼睛,眉睫上盡是雪沫,手仍保持著回護她的姿勢。清平說不出心裏是什麽滋味,擡起手去抹開她臉上的冰渣。

楚晙睫毛顫了顫,睜開眼看她。此刻風雪中唯有她們二人,風聲似乎漸漸遠去,她幽深的眼底是溫暖的光,映出自己的臉。馬兒也異常乖順,想是還未從暴雪中緩和過來。楚晙慢慢靠近她,低聲問道:“你剛剛說什麽?”

兩人離的很近,近到氣息交融,在寒風中化成白霧掠過。她們任意一方只要向前一步,就能觸碰到對方的唇。但仿佛心有靈犀般,兩人始終保持這個姿勢,誰也沒做主動的那個人。清平目光掃過她淡色的唇,指尖拂過她鬢邊被冰凍住的一縷長發,道:“快到古城了。”

楚晙轉頭看著遠處,不知道在想什麽。後面的人馬漸漸趕了上來,一行人又開始艱難的向前跋涉。雪越下越大,淹沒到人的小腿。終於她們在天完全黑下來前到達了古城。

城中因暴雪來襲略顯冷清,家家戶戶都閉門不出。雪漫過屋瓦,從房檐邊滑落下來。城墻因在曠日持久的暴雪中蒙上了一層厚厚的冰層,呈現出深藍的色澤。

清平從府衙門前經過,便有人來報,說孫大人在王府中等候。楚晙聞言奇道:“怎麽還有王府?戶部的折子要年初才下來,這王府便就蓋好了?”

清平哂笑,沒好意思說是別人住過的地方翻新了給她住。長隨聽說她回來了,從府衙側門而出,激動道:“大人,你可回來了!”

她自是親親熱熱的上來一通問好,雲州人的熱情爽朗顯露無疑,明明才幾日未見,被她說的仿佛像幾輩子被見過面了。要是往日清平還會與她耍幾句。但是今天,她多次以眼神示意長隨旁邊有人,奈何長隨實在有點不著調,不僅無視她的暗示,還天真的問道:“大人,你怎麽了,眼睛被雪迷了嗎?”

清平拿她沒辦法,索性大聲道:“長隨,你在胡言亂語些什麽,趕快來拜見信王殿下!”

長隨一怔,下意識看向她身後的人。那人披著黑色大氅,身姿挺拔坐於馬背上,只露出一雙寒星般的眼睛,閃著冷冷的光。她心中咯噔一聲,不知為何覺得有些奇怪,仍是俯身拜了下去。

楚晙收回視線,道:“不必多禮,起來吧。”

清平怕長隨又說出什麽話來,便道:“殿下,孫郡長還在王府中等你,咱們先過去吧?”

楚晙沒說話,只是掉轉馬頭,示意她帶路。

待她們走後,長隨一頭霧水地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雪,回味方才信王的那個眼神,覺得哪裏有些不對。細細體味了一番,還是不太明白,不過她一向心大,也未曾放在心上,便又從側門回到府衙中去了。

王府中燒了地龍,自是十分溫暖宜人。孫從善早令廚房準備了宴席,因信王先至,其府中內務官及長史還未到達,是以這府中有些空曠,許多屋舍仍是空著未曾住人的。

孫從善親自為楚晙倒酒,笑盈盈道:“殿下遠道而來,下官也沒什麽好招待的,不過薄酒小菜,還請您多多海涵!”

楚晙彬彬有禮道:“孫郡長說的是什麽話,我初來貴地,大人是主我是客,哪裏有嫌棄主人的呢?還要敬孫郡長一杯,往後日子還長,還需你提點。”

孫從善眨了眨眼睛,似乎沒料到自己這個下馬威是這個結果。她果真是人如其名,從善如流道:“信王殿下真是好雅量,太客氣了!請用菜吧,咱們邊吃邊說!”

楚晙舉杯抿了一口,兩人相視一笑,好像是認識了許多年了。孫從善笑道:“早先在京中述職時未曾去殿下府上拜見,真是下官的不是了。”

清平眉頭一皺,隱約覺得她這話中不懷好意。孫從善進京是兩年前的事情了,那時候楚晙也沒被封到安平郡,她自然不會上門拜訪。這完全是不相幹的事情,卻被她硬要搭在一起說。

楚晙笑了笑,毫不在意她話中的刺,道:“何必那麽客氣,孫大人是朝中砥柱,母皇時常讚你‘為人直率,乃百官表率’。”其實原句是女帝的一頓怒罵,說這人實在愚鈍不堪,有什麽說什麽,連用點委婉的修辭都不肯用。

這大帽子一戴,孫從善馬上惶恐道:“能得陛下廖讚,臣不勝惶恐。”

楚晙微微一笑道:“大人何必自謙,人常言,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大人是朝廷重臣,無需如此多禮。”

孫從善笑容微僵,她從政三十載,還未曾遇見有人說自己老的。她向來對註重自己的外在形象,誰人不稱讚她保養有方。今天驟然被人提起歲數問題,如同當頭一棒,真是直擊中心,打的她心中吐血,她勉強笑道:“多謝殿下誇讚了,啊,還未與殿下介紹,這是我郡太常李清平。”

說這話她本就存了羞辱一番楚晙的心,清平是從信王府中出來的不假,履歷上自有記載。但如今說起來,她雖然只是五品官員,卻負責互市開通一事,兼推行新法。只要這兩樣能出成效,必然前途無限,日後登閣拜相位列六部未必沒有可能,簡直就是打在舊主臉上的一個響亮的巴掌。

大概是清平表現的太過沈默,孫從善望向她,笑裏藏針道:“懷之,你也是殿下府中出來的人了,今日我特意召你作陪,你怎麽能不給殿下敬酒?”

清平硬著頭皮站起來倒酒,掛著僵硬的笑挪向楚晙:“殿下,下官敬您一杯......”

楚晙輕輕與她碰了碰酒杯,屋中很暖和,她臉上恢覆了些血色,舌尖在沿著酒杯邊緣滑過,極具某種暗示性,笑道:“懷之?這字倒是不錯。”

她說完就將酒一飲而盡,杯懸倒示意自己一滴不盛。清平瞪眼看著杯中澄清的液體,一咬牙閉著眼睛喝了下去。熱辣辣的白燒順著喉嚨流到胃裏,酒意反上,溫暖的感覺流經四肢百骸,她扶著桌邊,除卻臉有些發紅,其他倒顯正常。

“多謝殿下誇獎,”她低聲道,穩住身形,以恭順的態度欠身,“不過是個字罷了。”

楚晙心念如電,反手又為她蓄滿一杯,柔聲道:“李太常年輕有為,早年在王府中也是勞苦功高,彼時方才開府,人情往來皆是出了力。我本欲留她在府中任職,卻未曾想到她調任雲州,真是措手不及。不過此地相遇即是緣分,不如再飲滿此杯?”

孫從善暗道她當真能忍,默默的舉箸夾菜不言語。清平暈乎乎的端著酒杯,看著坑了自己一把默不作聲的上官,又瞧著笑的意味深長的楚晙,簡直要懷疑人生。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圍脖太熱鬧了,看了好久差點耽擱了更新,抱歉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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