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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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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人們住的地方離舊書房還是有很長一段距離的,清平一路小跑,終於在行鳴例行檢查前趕到了那裏。

她拿著銅盆裝作要打水的樣子站在門口,行鳴如同往常一樣,只是站著院子門口看了看,見到清平還和她打了個招呼,以示友好。清平勉強的笑了笑,她一路跑來鞋子裏都進了雪,現在差不多都化了,襪子也濕了,穿起來非常難受。

待行鳴走了後,清平才脫了鞋子,但書房沒有爐子,只能繼續穿著濕了的鞋襪去後院打水。

今天雪已經停了,清平又拿了掃把掃雪,但是今天她莫名的心神不寧,總感覺有什麽事情要發生一樣。

這種感覺持續到傍晚,天色昏沈,一天又要結束了,清平想著是不是自己多心了,但很快她的想法得到了證實。

灰煙滾滾,伴隨而來的是沖天的火光,隔著半個王府都能聽見敲鑼示警的聲音,清平一路跑回到住所,下人們都在提著水桶走來走去,敲鑼聲混合著救火的叫喊聲,如一把錘子重重擊打在她心頭,她一個沒註意迎面撞上一個人,那人“誒喲”叫道,是和珍。

清平忙拉住她問:“怎麽了?是走水了嗎?”

和珍提著一桶水焦急道:“是大小姐的書房,不知怎麽走水了!”

清平下意識就想起來早上的那包赤碳,莊研不僅僅是想給靜香一個教訓才把那碳塞進她的床下,這場突如其來的大火讓清平只想到四個字,栽贓陷害!

這場大火後必然是仔細查起來的,如果在靜香的床下發現了這包碳,清平忍不住在心裏打了個寒顫。她不是沒有見過衛王君處置那些貪汙的管事,犯了錯的仆人主子有資格關上門來隨意處罰,這是連官府都不會過問的。陳留王府綿延至今,府中還設有處置下人的私刑室......

清平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了,她一把提起和珍的水桶,道:“我和你一起去救火!”

地上的潔白的雪已經被來往的人踩踏成了一灘泥水,管事們組織守衛和下人去湖裏取水救火,這新書房幸好是臨水而建的,離湖也近,但畢竟是木頭的材質,一碰火就容易燒起來。清平和和珍在外面看見許多人正在從書房裏把東西搬出來,書房裏最多的東西恐怕就是書了,這也是最容易引燃的東西。

書房裏的東西陸陸續續被人搬出來了,突然有人高聲叫道:“快走,這房子要塌了!”

眾人聞言驚懼的後退散開,清平也跟著往後退,和珍卻呆呆的看著那裏,清平拉住她的衣服,她轉身一臉驚恐的看著清平道:“靜香,靜香她方才又進去了!”

清平覺得腦海裏一下子就炸開了,她楞在原地,在和珍的眼中她看見了自己恐懼不敢置信的臉,和珍的眼睛裏也滿是恐懼,她們身後就是搖搖欲墜的書房,那根巨大的房梁柱明顯經不住烈火的炙烤,已經支撐不住了。

可靜香還在裏面,清平的腦海裏一瞬間空白,她瘋了一樣脫下身上的棉衣放在一個水桶裏浸濕,又把那桶水從頭倒下。那水非常冰冷,清平披上濕透的棉衣沖進書房。

書房裏早是一片火海了,清平在高溫裏一路狂奔到最裏面,果然,靜香就蜷縮在一個書架下面,她懷裏好像還抱著什麽東西。這小小的女孩怕是進來取書架上殘留的書的,或許那是陳珺喜歡的書之一,所以她才這麽冒險。清平拖起她,靜香已經被煙熏暈了,她抱起靜香,用力給了她一個巴掌,把棉衣包在她身上,靜香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喃喃道:“好痛......”

清平這才註意到她右手臂的棉衣被燒的殘破不堪,右臂軟軟的垂下,上面是猙獰的燒傷。清平架起她,努力向門口走去,浸濕的衣服也在高溫下慢慢蒸發變幹,她咬牙道:“別睡啊靜香!你快醒醒!”

但靜香毫無知覺,清平的身體也只是一個孩童,拖著一個和她差不了多少的靜香走的非常吃力,她用盡全力支撐著靜香走過這段路,已經可以清晰的聽到房梁發出的嗞啦聲,恐怕要不了幾息的功夫這房子就要塌了,她們兩個人很可能就要葬生火海了。若是她此時放下靜香一個人是來得及逃出這裏的,但清平咬緊牙關,她拖著靜香蹣跚前行,沒有半點放手的意思。

這是她來到這個世界交到的第一個稱的上是朋友的女孩,雖然她那麽小,嘴巴也毒,但她總留下一塊糕點或者被壓碎的幹果,悄悄的塞進你的嘴巴裏,她會因為被主子責罵和同伴的嘲諷哭著逃出房子,她也會因為你說一句冷從家裏偷偷帶碳進府......清平腦海裏閃過種種,她梗咽道:“靜香!別睡了,再睡大小姐又要責罵你了!”

她架起靜香奮力沖向門邊,那根房梁終於支撐不住在她頭頂倒下,清平用力把靜香推向門邊,滾燙的梁木擦著她耳邊落下,帶著呼呼的熱浪,她撲向門外,抱著靜香滾下臺階。

轟——

在她躍出的瞬間身後的房子轟然倒塌,仆人們驚叫著把她們拖離臺階,放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和珍撲上來哭著扶起清平,陳管事叫來人把靜香擡下去醫治,清平心跳如擂鼓,剛剛的反應用盡了她所用的力氣的經理,她勉強站起,眼前一片漆黑。

和珍領了些藥,攙扶著清平回到房間,她們剛剛坐下門就被突然打開了,來人粗|暴的踹開門,道:“快點出來,都出來!”

和珍只好扶著清平出門,她們看見院子裏燈火通明,女孩們都被趕到院子的中央,她們站在寒風裏,惶恐不安的彼此對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清平看見很久沒有見過的吳玉出現在院門邊,還有幾位管事,高大的王府護衛包圍住這裏,一部分人提著燈籠進了她們的房子,稀裏嘩啦的亂翻一通。

夏管事出來道:“人都在這裏嗎?看看你們認識的人,少了哪些把名字報上來!”

女孩們彼此掃視,和珍和清平對視一眼,清平心裏一沈,因為除去受傷的靜香,她們房裏還少了一個莊研不在這裏。

她靠近和珍耳邊輕聲道:“等會不管誰問你靜香有沒有帶碳入府,你都要說沒看見,你什麽都沒看見。”

和珍詫異的看著清平,她的眼睛越睜越大,像是明白了什麽似的,難以置信的捂住自己的嘴巴,清平點點頭,示意她別出聲。

一時間院裏安靜無聲,只能聽到屋子裏翻東西的聲音傳來,女孩們在難言的恐懼氛圍中一一報數,和珍道:“回管事的話,我們屋裏的靜香和莊研不在。”

夏管事皺了皺眉,回頭看了一眼陳管事,陳管事道:“靜香方才受傷被擡走了,這事我已知曉。”

“那還有一個莊研呢?”夏管事道。

和珍低頭哆嗦著回道:“我,我不知道。”

這時人群裏擠出一個人,赫然是莊研,她撲通一聲跪在陳管事面前,顫著嗓子道:“管事,我,我知道是誰縱的火!”

眾位管事心裏一驚,她們圍住了下人的院子,就是擔心縱火之人毀了物證,逃出府去。故而衛王君下令要嚴查此事,派了王府護衛來和她們一起搜查。

清平心裏那個最壞的打算已經應驗,莊研在一雙雙眼睛的註視下縮瑟著肩膀,她道:“是靜香!前幾日就是她私下帶了碳進府的!我親眼瞧見的!”

“是嗎?”夏管事看了看這群女孩:“和你一個屋的有哪些人?都出來!”

和珍和清平都站了出來,人群自發退後,把她們兩個人包圍在裏面,像是避開蟲蟻那般。這無聲的審判已經開始,清平行禮,她臉上還帶著煙熏過的痕跡,鬢角被火燎後結成一塊,她看都沒看一眼跪在地下的莊研,道:“奴婢和和珍都是和靜香一個屋的。”

夏管事的目光如鷹般銳利,從她臉上掃過,道:“你們是一屋的,日夜都是在一塊,莊研說的可是真的?”

清平心中燃起一股無名怒火,聞言道:“奴婢從未見過靜香帶了什麽碳進府,私挾物件進內院本來就是大罪,更別說碳這類東西了。”

“胡說!你胡說八道!你明明看見靜香帶了碳進來的!”莊研情緒激動,“和珍!和珍你說!你來說,你是不是看見靜香帶了碳進來!”

和珍低頭沈默了一會,輕聲道:“沒有,我從未看見過。”

“找到了!”突然有人叫道,一時間眾人都向那方向看去,陳管事一步當先走在前面,她們進的正是清平她們的房間。

莊研跪下地上看著清平,臉上劃過一抹怨恨,眼睛裏是一種惡作劇得逞的得意,仿佛像示威般,她對清平扯了扯嘴角,又快速的地下頭去。

清平不為所動,護衛拎著一個黑色的袋子走了出來,那袋子鼓鼓囊囊的,不知裝了什麽東西。

和珍臉色發白,緊緊攥著袖口,陳管事冷冷道:“莊研,你如何得知靜香就是縱火之人呢?”

莊研在地上磕了幾個頭,道:“回管事的話,前些日子府上放月假,靜香回了一趟家中,便帶了這麽一袋碳來。因著那幾日天氣寒冷,內院發的碳時常點不起,就一直用的是靜香帶的那碳。奴婢起初還覺得奇怪呢,怎麽府上不許私挾東西進來,這靜香又是如何躲過搜查的呢?後來才知道靜香的娘是外院的管事.......奴婢也是個怕事的,本想和管事說,但昨日靜香還說這碳已經用完了,奴婢便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萬萬沒想到,今日當值回來,竟看到書房著火了,說是碳倒了,點著了簾子.......奴婢突然想起靜香帶了些碳進來,便想著是不是.......”

和珍怔怔的看著莊研,她知道莊研和靜香間有很深的矛盾,但近一月來,莊研不再與靜香說話,也不怎麽挑釁靜香了,她還覺得這是莊研開始學著忍讓,要緩和和靜香的關系。沒想到,她聽著莊研的話打了一個寒磣,莊研這是要置靜香於死地!

陳管事幽幽道:“這麽說來,就是靜香帶了碳入府,縱火燒了大小姐的書房?”她指著那那黑色的袋子,緩緩道:“那這就是那碳了吧?”

莊研拼命點頭,陳管事冷冷一笑,她身後的侍衛走出來,恭敬道:“管事,可以進去了。”

陳管事道:“帶她們進來。”

莊研被人扯起來,和珍清平被推搡著進了房子,房間裏被翻的亂七八糟的,陳管事走到她們的床前,指著一個床位問:“這是誰的床?”

清平道:“是奴婢的。”

她又掀開和珍的簾子,問:“這又是誰的?”

和珍回道:“是奴婢的。”

她跳過了靜香的床,最後來到最裏面的那張床,側頭問:“這是誰的?”

莊研聲如蚊蚋:“是奴婢的。”

“很好,你說這袋子裏都是碳?”陳管事猛然扯下莊研床上的床罩,明亮的火光中有什麽黑色的東西從床頂的夾層滾落了下來。

竟然是碳!

誰能想到這床頂的夾層中會有人藏了東西?

陳管事當著她的面打開那個黑色的袋子,裏面竟然是一袋花生瓜子之類的東西。

莊研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撲到陳管事的腳下,大叫道:“冤枉,這東西不是我的!冤枉啊!”

“在你床上搜出來的,還放在這麽一個隱蔽的地方,不是你的是誰的!”

莊研隨即被侍衛們架了起來壓在地上跪著,她哭道:“是有人陷害了我,一定是有人陷害了我!”

“也罷,便讓你知曉個緣由。”陳管事道,“你在大小姐身邊當差,時常傳話給外院的人,近一月來,內院應準備年節,沒有往常看的那麽嚴了。你一直和個叫趙瑩的人多有往來,但這人不過是個外院打雜的,你和她有什麽可說的呢?”

她蹲在地上低聲道:“自三少爺大鬧書房開始,大小姐就疑心這身邊有人不幹凈,盯了你們個把月,終於露出馬腳了。周侍君聽聞王妃要請封世女了,便等不及了是嗎?你是個聰明的,最好把那些人都交代了,否則.....”

莊研瞳孔一縮,癱軟在地上,再也說不出辯解的話來。

她入府時衛王君抱病不出,正是周侍君掌管內院。那日周侍君身邊的吳管事來外院挑人,她費盡心思,沒有被選上。但卻因為沈默老實,被選去內院伺候大小姐。

在內院也不得重視,不過是傳話跑腿罷了。她羨慕劉甄能貼身伺候大小姐,本以為清平被調走了就該自己頂上她的位置了,沒想到是那個魯莽愚蠢的靜香進書房伺候。

她心中不甘,憑什麽!

某日吳管事來找她,好言好語要托她辦點事。重金利誘,讓她把陳珺每日的行蹤都記下來,傳話的時候偷偷告訴外院一個叫趙瑩的女人。

莊研自然是不敢的,但眼看靜香步步高升,和珍得以重用,她和靜香的矛盾越來越大......在吳管事威逼道,她母父姐妹的生契都在周侍君手中,她便只能半推半就從了。

有了吳管事的打點,外院的人對她極為恭敬,好像她就是那個在府中呼風喚雨的管事,這種感覺太讓人著迷了,和這比起來,靜香去書房伺候的事似乎也沒那麽不順眼了,她甚至還敢嘲諷靜香,她心中一直有個願望,吳管事道周侍君許諾,若這次事成,那以後二小姐請封為世女,必要算上她的一份功勞!

到時候靜香又算的了什麽呢?

“.......今日大小姐在屋裏,會有人來支走她身邊伺候的人,你進去通報後,若是瞧見她睡下了,就將這赤碳打翻,她不會輕易醒來的!你不是說你屋裏那個叫靜香的也帶了一袋赤碳進來麽?那就將剩下的藏她床下,到時候搜查起來了也賴不著你!”

吳管事的話猶在耳邊,莊研本不想如此,但每每想起靜香對自己的嘲諷,她始終心裏有一口氣難以咽下。

本來應該像吳管事所言那般,一切順利進行,書房燒毀了,大小姐也受傷了,身有殘疾者不得請封世女,那麽就只有二小姐了.......她不知道自己早就被盯上了,還做著事成之後的美夢。

莊研被拖了下去,很快消失在黑暗的冬夜裏。陳管事起身道:“這事誰問起都別說,知道嗎?”

和珍和清平低頭應聲。

火災第二日,內院還是封鎖著,據管事們說是有仆人趁著昨夜救火時偷盜了府內的古玩,必須要徹查後才能打開門。

清平想抽空去看看靜香,她早上來到舊書房的時候,看到宛書正指揮著一群下人往裏面搬東西。

清平目瞪口呆,宛書見她來了對她說:“大小姐的書房昨夜被燒毀了,但幸好還有這個舊的,無需布置直接就可以用了。”

她剛說完,陳珺就從院門走了進來,她披著黑色的大氅,眼神幽深,似笑非笑的看著清平。

清平低頭行禮,陳珺從她身邊經過,直徑向書房裏走去。

陳珺看了看書房,發現一切如舊,笑道:“倒是照料的不錯。”

清平硬著頭皮上前,站在她身邊道:“這是奴婢該做的。”

清平明顯感覺陳珺身上那種威嚴肅穆的氣勢又加重了幾分,她握緊自己的手心,好讓自己不要那麽恐懼。

陳珺低頭拂過一架書,像發現了什麽般嗤笑一聲,而後她自然的在椅子上坐下,劉甄沈默的站在她身邊。

清平心懸在喉嚨口,馬上就要跳出來了。

陳珺懶懶道:“靜香受了傷,那你就頂了她的值吧,橫豎也是在我身邊伺候過的,想必不用我多說什麽了。”

她饒有趣味的打量著清平,像貓在逗弄一只老鼠,悠然道:“你在外院做事時候跟著的王姑姑可是使勁的誇了你一番,怎麽,還要在我面前藏拙不成?”

清平擡頭與陳珺對視,她的眼睛明亮澄澈,而陳珺的眼睛深沈幽暗,仿佛一口古井。陳珺微微一笑,並不以此違忤,她解了披風,靠在椅子上,輕聲道:“這些書你都看到哪裏了?”

清平眼睛都沒擡一下,自從昨夜陳管事對莊研說主子一直派人盯著你們呢,她就知道自己在舊書房的日子多半一直在別人的監視下。既然如此,就沒有繼續裝聾作啞的理由了,她說:“看到第四格的《明凈奇談》。”

陳珺用鎮紙壓住宣紙,聞言不容置喙道:“那就繼續看下去。”

清平木然的走到第四格書架那裏取下書,靠著書架翻開一頁開始閱讀。

書房內安靜無聲,只聽到炭火燃燒的時候發出的剝嗶聲。

她心裏萬般念頭都化作一個聲音,要死就死吧!

作者有話要說: 蠢作者今天已經陣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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