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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猜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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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陳珺回府已是傍晚,原來今天是學堂考核,因為川滎先生是一個一個考問過去的,所以她也回來晚了。

她剛回房,宛書就把今天發生的事情和她說了。

宛書將今日的種種,包括事情的起因,以及清平和王妃及三少爺的對話都覆述了一遍。說完後,衛王君身邊的人便來請她,陳珺換了衣裳,對宛書說:“叫清平在書房候著,我馬上回來。”

衛王君住在王府的北面,平日少有人過去,頗為冷清。但衛王君仿佛早已習慣了這種生活,他喜靜,身邊伺候的人知他習性,來往腳步放的極輕。

陳珺直接來到主臥,衛王君坐在圓桌前刺繡,見她來了,放下手中的活計,臉色有些不好,他道:“今日的事你可知道了?”

陳珺點點頭,道:“宛書方才與我說了。”

衛王君冷笑道:“一個好好的男兒,不在閣中養性習禮,竟然跑到嫡姐的書房尋東西,連說都未曾說一句,當真可笑!不知周侍君是如何教導的,簡直就是有辱門楣!”

仆人端上茶,陳珺喝了一口,今日的事她隱約也能推測出大半來,倒和上輩子的事有些相似了。那時候陳薈先問她借書,然後挑了一個她不在的時間來還書,這還書的時候自然“碰巧”發現了一本藏的很好的禁書。當時王妃不知怎麽的信了陳薈的話,認定這本書是她的,無論自己如何辯解,都是徒勞。因為這件事,她在祠堂跪了一夜。自那以後,王妃便漸漸疏遠了她,恐怕也是因為這事,後來的世女請封,也就沒她的份了。

衛王君見她面無表情,擔心她心中憤懣,又不肯與人相言。這氣生在自己心裏對身體也不好,他便道:“你身邊那個叫清平的丫頭倒是很機靈,今日若無她那幾句話,恐怕今日事難善了。”

陳珺微微一笑:“是了,多虧了她呢。”

陳珺帶著劉甄進來的時候清平正在發呆,這是她最近最愛做的事,她記得以前看過一本書,說人的記憶會隨著時間逐漸遺忘,但是如果經常去回想,就能記得牢固點。

到不是清平從前的記憶有多美妙,而是她發現來到這個世界後,在日覆一日提心吊膽的王府下人生活裏,有時候都快要忘了自己是誰。

這大概是她最為擔憂的事情,故而當下人們請安的聲音傳來時,她仍在回味過去的記憶。

陳珺已經站到她面前時,清平才反應過來,她跪地低著頭輕聲道:“給大小姐請安,大小姐安好。”

陳珺今日換了一件緋紅色的外衫,清平比她矮,看到她袖口精致的紋飾,露出來一雙骨節分明的手。那手修長有力,捏著一本書,手的主人正無聲的打量著她。

過了一會,清平才聽到她說:“起來吧。”

清平起身,和正從她身邊走過的劉甄匆匆對視,劉甄也是一臉困惑,神色間有些擔憂。

陳珺坐回椅子,烏木制成的椅子厚重高大,人坐上去有一半都是空的,但陳珺坐在上面,仿佛就像是坐在王座上的君主,厚重高大的椅子出乎意料的和她如此相配。

她深色的眼眸似乎蘊藏著一場無聲的風暴,清平心中一跳,有時候在陳珺的視線下她有種無處遁逃的感覺,好像被扒下了這身外殼,任何遮掩都是徒勞,她成人的靈魂已然顯形。

陳珺道:“今日的事宛書都與我說了,你做的很好。”

清平鎮定的欠身:“為主子分憂,是奴婢該做的。”

又是漫長的沈默,清平只低頭看地,她知道陳珺決對不會猜到她會是個身體年齡和心理年齡無法吻合的穿越者,但她已經在懷疑了,清平知道自己確實有些太出格了,或許是今天的事情,讓陳珺開始產生了懷疑。

懷疑什麽呢,當然是懷疑她可能是別人派來打探消息,搜集信息的,潛伏在陳珺的身邊。

做主子的最怕奴婢不忠心。

“你小小年紀倒是伶牙俐齒的,對著王妃也不害怕麽?”

“奴婢自然是怕的,怕被發賣出府。”

陳珺取下一只筆在手間把玩,溫聲道:“既然這麽怕,還能把話講的如此明白?難不成你也像劉甄那般,有個教書的娘?”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清平覺得自己還能裝一裝,她傻笑道:“大概是情勢所迫吧。”

“好一個情勢所迫!”陳珺聲音一沈,“如此巧言令色,能言善辯,想必在我這書房當值也是委屈了你!”

她話音剛落,劉甄臉色刷白,“巧言令色”這個詞由主子栽到下人身上,幾乎就與不忠掛鉤了!

她拼命給清平打眼色,讓她解釋,或者多說幾句。

但清平沒有,她站著再沒有說話,人一旦有了懷疑,任何解釋都是掩飾,何況是上位者對仆人的疑心?

見她不說話,陳珺有些不耐。大概是做了太久的皇帝,太久沒有遇見這種“非暴|力不可合作”之人了。但她也沒有很在意這件事,不管清平是誰派來的,也不過是個下人奴才,就算翻了天,賣身契還在這王府,陳珺隨時有處置她的權力。

陳珺冷聲道:“既然你如此忠心,不如就去舊書房當值吧,那裏也有些舊書,正缺個看管的人呢。”

舊書房早已無人看管,除了偶爾有打掃的仆人路過,那裏已經沒有人了。陳珺也不會去那裏,大部分東西搬到新書房來了,添置了新書,舊書房不過就剩下一些舊書。

去舊書房當值,就好比被領導從中心的位置一下子發配到冷門部門,而且還是堪比冷宮的那種。這意味著清平永遠不可能成為陳珺身邊的心腹或者是能幹仆役,因為她沒有這個出頭的機會了。

這可以說是和清平之前定制的“成為王府大小姐身邊伺候的貼身丫鬟”大相庭徑,但她心裏卻覺得十分平靜。或許可能沒有那麽快存夠贖身的錢,但只要有耐心,終有一天會存夠的。

離開了這書房,就等於離開了鬥爭的中心。這才是讓清平覺得欣慰的地方,畢竟只要是陳珺身邊伺候的人隨時都可能會成為一個犧牲品,主子間的明爭暗鬥,最後被拿來做炮灰的都是身邊伺候的人。去舊書房,離開陳珺的身邊,炮火自然會轉移。

“退下吧,以後便由靜香替你,明日你就去舊書房替莫藍。”

她恭敬的行禮,表示對主子的安排沒有任何不滿。

清平回房洗漱,剛剛放下床簾,靜香就撲了進來。

清平問:“做什麽?”

靜香氣喘籲籲道:“你還問我?你做了什麽事!今日你是不是說錯話得罪王妃了,不然大小姐怎麽叫我替了你的職!”

她稚嫩的臉上充滿困惑和不解,雖然口氣很氣人,但眼中的關切卻不是假的。清平突然有些暖心,她伸手摸了摸靜香的頭,道:“這樣不好嗎,你不是一直想去大小姐身邊伺候的麽?”

“好什麽呀!”靜香一把甩開了清平放在頭上手,急忙道:“你知道大小姐為什麽要讓你去舊書房嗎?”

清平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啊。”

靜香一下子洩了氣,她坐在清平床邊,道:“你也不知道?那這是為什麽呢?舊書房冷冷清清的,連個鬼影都沒有。”

她雖然小,但也明白要想往上爬,就得抱緊主子的腿,在離主子最近的地方,能讓主子時常看見,這也是她母親在進府前對她耳提面命的。

但清平好像一點都不在意,靜香有些莫名的難受。她之前一直嘲諷清平,但是清平從來都不說她。明明清平進了書房,在大小姐身邊伺候著,也沒說因為她之前的無禮給她在主子面前下眼藥。

那時候靜香好像才明白,清平似乎和她理解的那種人不一樣。

和珍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大小姐叫我們做什麽,我們就做什麽,靜香,你可別胡言亂語。”

靜香聞言回頭:“在大小姐身邊伺候,和去舊書房看書,那能一樣嗎?”

一向不怎麽說話的莊研突然說道:“既然是主子的吩咐,我們做奴婢的做好就行了。”

莊研似意有所指:“與其多管別人的事,不如管好你自己吧。”

清平有些吃驚,莊研一直都是那種沈默寡言的人,她剛剛說話的語氣非常強硬,就像變了個人似的。靜香不屑道:“怎麽有的人就是被指了個好差事,說話口氣也大了?學那癩、蛤、蟆打哈不成?”

莊研被激了一下,臉漲的通紅,她放下床簾嘲諷道:“可別學了你前頭的人,一時得意,到時候一起去看書房,我看你怎麽哭!”

靜香還要與她爭辯,和珍出來打圓場,道:“好了好了,都少說兩句吧。快歇息吧,明日還要早起呢。”

第二日清平起來就去了舊書房,莫藍還在修養,便叫了個小男孩給清平領路。

舊書房位於王府花園邊上,正對著園中假山,聽說之前陳珺就是在這假山下被落石砸傷了頭,清平就能懂她要換書房的原因了,任是誰天天對著受傷的案發現場,估計都不會有什麽好心情。

舊書房確實是有些暗,清平推開門就聞到一股發黴的味道。

和新書房完全不同的布置,像兩個極端,但清平莫名其妙的感覺舊書房的樣子更符合陳珺的人設。

青紗半遮半掩,讓來人看不清裏面的模樣;書架上布滿了書,整齊有序的樣子就像從沒移動過;書桌在角落裏,旁邊是一只銅制等人高的燈盞臺。窗戶合的嚴實,連個縫都沒有露出來。整個書房充斥著一種陰郁的氣氛,那些華麗的擺件蒙上了一層灰,而它們的主人卻無情的拋棄了這裏。

沒錯,就是拋棄。清平想,這個書房保存的太過於完好,幾乎看不出來有移動的痕跡,所有的舊物都安靜的呆在那裏,就像是主人突然有事要離開一下。

跟在清平身邊的男孩瞧了她一眼,道:“這裏已經無人打掃很久了,連莫藍哥哥也只是偶爾才來,所以都是灰........咳咳。”

他擡頭往裏面看了看,奇怪道:“大小姐真的叫姑娘來這嗎?”

清平淡淡道:“是啊,可不是主子吩咐的事麽。”

男孩看她一臉淡定,沒有一點悲傷憤怒的情緒,感覺她就是個傻子,呆在這種鬼地方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被主子想起,看著一個書房又有什麽意思?

他行了禮道:“既然姑娘已經知曉路了,我便去回莫藍哥哥了。”

“多謝。”清平巴不得他快走呢。

目送三步一扭的男孩離開以後,清平繞著書房找了一圈,被她在後院找到一口井。她又翻出一個盆子,打了水開始擦書架。

這事她簡直熟的不能再熟了,抹布要半幹,水不能太多,不然書就要受潮的。擦完了書架,她覺得屋裏很暗,於是把窗戶打開了,反正現在這裏沒人,可以說全由她做主了。

窗外是一片翠綠的竹林,風輕輕吹過,發出颯颯的聲響。從窗外看去,美的就像一幅畫。

清平靠著窗邊感受了一下這自然風的清新,轉身看向書房裏,大概是開窗通氣了,光線進來以後驅散了之前的陰郁沈悶。清平擦了書架擦書桌,又取了板凳,爬上去把放在高出的擺件玩意拿下來也擦了一通。她把那青紗帳去下洗了掛在外面,沒一會就幹了,再掛回去。這紗帳洗了以後露出原本的顏色,那是一種陽光穿過早春嫩芽般明媚的綠,掛上去以後,這陳舊的書房像重新活了過來一般。

清平欣賞的看著自己的傑作,有點明白為什麽有些人喜歡裝修房子了。看著這樣一個在自己手中煥發新光彩的書房,她想不明白為什麽陳珺要搬到新書房去。

大概有錢人總是任性的。

她在門口東張西望了會,發現四下無人,於是取了一本書靠著書架小心看了起來。

在古代書籍都是非常珍貴的東西,能夠擁有很多書,不僅說明了這家人的財力,更強調了她們的地位。

清平拿的那本書是本講河流的,有點像《水註經》那樣的,介紹了一下代國境內流經的河流和一些有名的湖泊,還配著一些簡單的地圖。

清平簡直要熱淚盈眶了,她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有看過書了,幾乎有種自己就是個文盲的錯覺。雖然上面的繁體字看的很吃力,但是並不影響閱讀。

這是清平來到這個世界的第四年,在這之前她被迫和家人分離,被賣到王府為奴為婢,如今還錯失了在陳珺身邊伺候的機會。

但是她捧起這本泛黃的書籍時,沈浸在這文字構建的河海之中,才有一種真實的感覺。

那種久違的情感再度回到她的身上,剝去小心謹慎的外表,她才意識到其實自己在真實的活著。

她活在這個陌生的朝代,陌生的世界裏,她是一個完整的人。那些虛假的客套和偽裝的蠢笨模樣只是一種保護色,但她幾乎就要忘記自己最真實的樣子了。

文字匯成的水流從書中慢慢溢出,於這無人之地,在微風中,無聲的滋潤著她幾近幹涸的靈魂。

清平再次豎起耳朵,確認沒有人路過。她珍重小心的閱讀,一個字都不願放過。

作者有話要說: 啦啦啦啦啦啦,蠢作者今天簽約成功啦,激動

換上了封面如何?是不是高大上了一點呢哈哈哈哈哈

求留言收藏花花,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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