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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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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會?”蘇淺疑惑道:“自武帝後, 民風開放, 早不禁女子合離二嫁了吧?”

周老丈苦笑著搖了搖頭,說:“此話一聽便知先生出身大家,我等黎民百姓朝不保夕,食不果腹,如何能及得上大戶人家開明?”

說罷,周老丈回身將餛飩放入鍋中, 為蘇淺煮一碗餛飩。蘇淺聽了若有所思, 道:“你說你親家為了令嫒生了女兒便想折騰死她?於理不合啊!若是普通人家難道不應該與令嫒好好調養, 好再搏一個男孫?”

“……”周老丈聽了這話沈默了一會兒,咬著牙道:“那群畜生!”

“聽我閨女說他家表妹二九年華仍是雲英未嫁!原來是在這裏候著!”周老丈越說越恨,將身上圍裙一摘,拎著菜刀便道:“先生這碗餛飩老漢怕是要欠著了, 老漢這就去將我閨女從狼窟裏救出來。”

“餛飩要熟了,老丈不願意讓在下品嘗一二?”蘇淺看他提著刀雙目通紅的樣子就知道不妥,不能讓人這麽去, 他接著道:“不如老丈帶在下去看看令嫒?或許會有些許轉機。”

“先生不必沾惹這趟渾水!老漢自己眼瞎,苦果自然要自己咽下去!”周老漢一口回絕, 提刀欲走。

蘇淺連忙將人一把拉住,一手沾了一點清神醒腦的藥膏朝周老丈鼻下一抹,手指一彎,輕而易舉的將他制住:“莫要怒火重頭,易鑄大錯。”蘇淺規勸道:“若是合離成了,令嫒以後還要靠您生活。”

周老丈滿臉駭然, 他方才想走,沒想到卻被蘇淺一手制住,腳都邁不開一步,他何曾想過看著斯文瘦弱的百藥先生有這等高深莫測的功夫?這一驚之下,再加上一股辛辣之氣直沖鼻端,周老丈連打了好幾個噴嚏,脖子後頭寒毛根根豎起,等打完噴嚏,他就覺得清醒了許多,沒有那麽沖動了。

蘇淺見目的答道,也不繼續扣著人家:“這碗餛飩眼見著是吃不成了,走吧,我與你去看看。”

“唉!成!”周老丈連忙應了一聲,攤子也顧不上收拾,便帶著蘇淺去他閨女夫家。

隨著周老丈帶著的路,蘇淺臉色也越發不好看起來。

周老丈去的方向是城南。城南住的大多是一些家有薄資的人家,比如蘇淺現在住處的前屋主便是個秀才,不說戶戶都能呼奴喚婢,但是絕對是衣食不愁的。而揚州歷來水土豐饒,幾乎家家都有一口井,李老漢將女兒嫁給了城南的人家,卻要他女兒月子裏去河裏洗衣服?

沒過一刻,李老漢便到了親家,倒是沒有蘇淺想的那般在進門的時候就為難一二,只是聽了周老丈說帶著鈴醫來給女兒看病,又看了看蘇淺的模樣,嗤笑了一聲嘴邊無毛,辦事不牢。

蘇淺並不是很在意,隨著周老丈就進了他閨女的屋子。

情況比蘇淺想象中更不好。

這戶人家不窮,房子是體面的青磚坊,地面上也鋪了平整的石板,四處都幹幹凈凈的,一看就知道是個體面的人家。可是這樣的人家,周老丈的閨女卻住在一間四處漏風的柴房裏。蘇淺和周老丈進去的時候,蘇淺就大為皺眉——這明顯是將柴房隨手整理了一番,用木板搭了個床,把人扔進去完事。床上那蓋著一床破棉絮的骨瘦嶙峋的女人甚至都有些模糊了性別,因為她真的是太瘦了,骨瘦嶙峋四個字蘇淺一點都沒有用錯,這個女人身上皮包著骨頭,所有女子應有的豐腴之處全部消失不見,所入目的只有骨頭頂起的松垮垮的皮膚,若不是她還有微弱的起伏,蘇淺都覺得這就是一個死人。

然而哪怕這柴房四處漏風,這裏面的味道也不好聞。女子怕是吃喝拉撒全在一張床上,自然味道好不到哪裏去。

周老丈見了老淚縱橫,撲在床邊呼喊道:“女兒啊——”

床上的女子聽見聲響,費盡力氣轉過身來,拼勁全力問道:“我女兒……呢?”

周老丈聽了氣得不得了:“什麽時候了,你還有空管那畜生的種!”

蘇淺走上前,也顧不得什麽男女有別了,伸手就從被子裏將人的手腕拉出來,仔細的摸了一會兒脈象,心道這哪是一根參能解決的事兒?這女子脈象絮亂,心跳微弱幾近於無,再看她身上這一身骨頭,將死之人不過如此——甚至可以說她現在還活著就很讓蘇淺震驚了。

那一根參怕是那回春堂的老大夫給周老丈的一點指望吧?

女子怕是也見的多了大夫郎中,見了蘇淺也不喊不叫,哪怕蘇淺把手伸進那一床破棉絮裏按壓她的腹部她都沒有吱聲。

於此同時,蘇淺在女子腹部摸索按壓了一下,只覺有異物,如今這女子骨瘦如柴,皮下脂肪肌肉一概近乎沒有,肚子裏的東西的形狀自然就比較好摸索,蘇淺又摸索了幾下,想到一個可能,心下一驚。問周老丈道:“距離令嫒生產過了多久?”

周老丈回答道:“約莫半年不到……可憐我女兒!不過半年便成了這副死不死活不活的鬼樣子!先生可是摸出了什麽?”

怕是周老漢也覺得自己閨女生存機會不大,也不在意蘇淺種種越軌的地方。在他心裏蘇淺能來這一趟,已經是天大的善人了。

蘇淺收回手,兩下將那女子擺正躺姿,使女子能夠直視他。蘇淺剛剛就看見了,這女子身體雖將死未死,眼神卻還清明著,應該也不是什麽普通女子,若是普通女子怕是早死了,哪裏還能活得到現在。他嘆了口氣說:“你這病你自己有點感覺嗎?”

女子怕是也沒多少力氣說話,幾不可見的點了點頭。

周老漢在一旁連聲問道:“先生可是看出了些什麽?我女兒可還有救?”

蘇淺擺擺手示意周老漢別講話,繼續道:“那娘子為何不及時止損?”

女子聽了,眼淚兀地就落了下來,她嘶啞著說:“如何舍得……肚子裏那個……也是我的……孩子……啊……”

蘇淺聞言,心中頗有些說不上來的滋味。“那用內力吊著它又能如何?它就是個死胎,現在在你肚子裏,你不放它走,它就要帶你一起走了。”

“舍不得……”女子重覆著道:“都是一起的,他姐姐好好地,怎麽他就不好……”

他瞇了瞇眼睛,頓時油然而生一股厭煩。他原以為是普通家庭紛爭,此時沒想到這女子身懷內力——能吊著自己命和肚子裏那個死胎半年,也不該是什麽默默無聞的角色,家庭紛爭是萬萬不可能的了。只怕是這個女子產後抑郁,甚至患了一些其他精神上的疾病才會偏執如此。

蘇淺向來對女子耐心有加,對於如此女子卻覺得內心煩躁毫無下手之處,要治這病簡單。這女子原來懷的應該是雙胞胎,但是其中有一個在成形之後因緣際會成了死胎,但是也沒有就此被人體機能或者它的兄弟姐妹消化兼並,反而就是一團模糊的血肉與它兄弟姐妹糾纏在一起,這家人對她不好,很有可能是她生產之時除卻生下來一個正常的嬰兒外還生出來一點其他多餘的東西,古人愚昧,自然視之不祥。本來也就這麽一回事兒,生產的時候若是再加一把勁,把那團血肉生下來也就完了,甚至遇上有經驗的產婆直接將它清理幹凈也就結束了,最多元氣大傷,修養個幾年也就好了。

沒想到這女子之愚昧,生產至一半硬生生將那團血肉以內力逼回腹中,不讓它出去,以至於產後沒有好好休養也就罷了,肚子裏又吊著一個死胎,內力全力去維護那個死胎不流產——若是普通女子,怕是此時墳頭草都要三丈高了。

也就是說,這女子純粹是自己找死。

這讓蘇淺如何是好?

治可以,一碗紅花下去,輔以藥材好好調養,再加上這女子一身內力不俗,活下來應該不難。難就難在,這女子未必肯喝那一碗墮胎藥。

周老漢握著女兒的胳膊,小心翼翼的哄著:“兒啊,先生怎麽說你就怎麽做,好不好?等你好了,爹天天給你做大蝦餛飩。”

女子看著蘇淺,搖了搖頭說:“不……他還活著……我能感覺得到!”

蘇淺聽罷,扭頭開了一張方子扔在了床上,方子飄到周老漢身邊,周老漢不識幾個字,卻還是看得懂紅花的字樣,捏著房子扭頭問蘇淺:“先生……這不是墮胎使的嗎?”

蘇淺三下五除二收拾好東西扭頭就出去,邊走邊冷笑:“令嫒是死是活,全看老丈能不能勸她喝一碗墮胎藥了!”

“再有!這位娘子好好想想,等您過了身,您還有個女兒該如何是好!”

蘇淺負氣而出,直至出了門想起那女人的樣子,仍是覺得一口郁氣郁結於胸。

他也不知道說些什麽好。

古來母愛偉大,到底是源自於人性的本能,還是來自於人性的扭曲?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終於申榜成功啦,很想問問新讀者掃文掃到我這種五年老坑的感覺是啥666

話說之前我也沒榜單也沒自然榜的你們到底是怎麽找到我的……

揚州行會比較多這樣的內容

感謝各位大佬的地雷,向萬惡的金錢勢力低頭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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