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援隊本想派一人下去，將高齊躍和蕭銘分兩次救上來，但洞穴直徑過窄，每次只夠一個人上來，根本不容他們派人下去營救。在救援隊商討營救方案的過程中，又經歷了幾次長達大約十秒的餘震，所幸震級不高，並沒有人受傷。

反覆思索之後，救援隊想到了一個目前最理想，也是最安全的營救方案。他們放一根繩子下去，讓洞下的人將繩綁在腰間系緊，然後他們再將人拉上來。

失血過多的高齊躍渾身乏力，他明知這個方案只能救出蕭銘一人，還是同意了下來。被長時間壓在鋼筋石下的腳早已麻木，高齊躍甩了甩腦袋，強迫自己保持清醒的頭腦，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將繩子牢牢綁在蕭銘腰間。

“蕭銘……你馬上就自由了。”高齊躍動了動唇，口中盡是血腥氣，他知道一旦等蕭銘出去了，他們就真的結束了。

蕭銘面容蒼白，意識昏沈，嘴唇被鮮血染成艷麗的紅色，這一刻他覺得心神俱疲。他曾瘋狂地想要報覆高齊躍，想要高齊躍嘗盡自己曾經所受的屈辱，甚至想過和高齊躍玉石俱焚。可事到如今，那樣刻骨的恨，已經被這場從天而降的災難磨滅了。

仔細回想起來，他的人生之所以變成今天這副模樣，不能全怪高齊躍。當初高海舟讓他離開高齊躍的時候，他就應該毫不猶豫收下那兩百萬，然後打掉肚子裏的孩子，去一個沒有人認識他的地方，重新開始才對。

可是，他沒有那麽做。

沒有人逼他留下孩子，那是他自己的選擇。每個人都必須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而如今的一切，都是他留下孩子的代價。他不後悔生下蕭念祺，也不後悔愛過高齊躍，他只是後悔自己太懦弱。

他的懦弱傷害了很多人，尤其是千方百計想要帶他逃離苦海的何元青。何元青一次又一次對他伸出手，一次又一次在他陷入危難的時候，不顧艱難險阻來到他身邊，可他最終還是選擇了高齊躍。

何元青曾經問過他，高齊躍有什麽好的？他也這樣一遍又一遍問自己，高齊躍有什麽好的，值得自己這般留戀。哪怕自尊被磨得所剩無幾，哪怕真心被肆意踐踏，他還是一次又一次，無怨無悔地相信高齊躍會改變。

“對不起。”

高齊躍活那麽大，從沒有覺得對不起任何人，唯獨蕭銘令他心懷愧疚。

“我知道……這三個字，無法補償你……”高齊躍費力地在蕭銘臉上落下一吻。

“你從來……從來都不欠我。”倦意席卷而來，高齊躍的意識變得越來越模糊，他狠狠將指甲嵌進血肉裏，激痛令他勉強保持一時半刻的清醒，“是我欠你的……我一直逼你……逼你留在我身邊，因為只有你，只有你……我不想失去。”

“可是……我不配……不配把你留在身邊。”

“所以……等你出去以後，就把我忘了吧……我不會再去打擾你的生活……”

說完最後一個字，高齊躍用力拉扯了一下繩子，示意上面的人可以將蕭銘拉上去了。蕭銘感覺身體緩緩提升，原先不怎麽真切的畫面逐漸變得清晰，微弱的光線下他看見高齊躍死死抿著嘴唇，哭得淚流滿面。

高齊躍終於知道了什麽叫做痛徹心扉的感覺，他不害怕下一秒就被死神帶走，但他真的害怕，如果自己活著出去了，就再也無法靠近蕭銘了。

那雙血肉模糊的手戀戀不舍地抓著蕭銘的手腕，高齊躍感覺自己渾身在發燙，腦子也暈乎乎的。他張了張嘴，嗓子像著了火一樣，艱難吞咽唾液後，帶著哭腔說道：“蕭銘……再見。”

歷經一段波折後，蕭銘蕭銘終於被救上來。何元青第一時間拿出事先帶來的布條，遮住蕭銘的眼睛，隨後他發現蕭銘臉上、身上盡是斑駁的血跡。一瞬間，何元青整顆心揪了起來，緊張地問道：“蕭銘，你哪裏受傷了？”

蕭銘抓著何元青的手臂，喘著粗氣說道：“不、不是我的……高齊躍的，他還在下面……救他上來。”

“你放心，他們正在救高齊躍，他會沒事的。”何元青脫下外套，給蕭銘披上。

救出蕭銘前，雨勢逐漸減小，隊長還高興地說，這樣給救援工作減少了難度。可這天氣說變就變，蕭銘一出來，傾盆大雨就猝不及防地倒了下來。

何元青剛安慰完蕭銘，救援隊那邊就傳來不好的消息，只聽到其中一個男人大聲吼道：“隊長，泥石流！”

隊長臉色一僵，立馬朝何元青喊道：“趕緊帶著傷員先下去！”

“高齊躍……他、他在下面……”蕭銘的淚水和雨水混在一起，他身體顫抖不停，苦苦哀求何元青，“元青，他在下面……他還在下面……救他，求求你……不能把他留在下面……”

不是何元青不想救高齊躍，只是現在的情況，如果繼續留在這裏，蕭銘和他一個都逃不了。何元青心一狠，不顧蕭銘微弱的掙紮，抱著他就一個勁往山下沖。

蕭銘仰著臉，雨水沖刷了臉上的血跡，他不知哪兒來的力氣，忽然直起身體一口咬住何元青的脖子。何元青沒想到蕭銘會突然咬他，奔跑的腳步一個踉蹌，幸虧他反應夠快，否則兩個人都得摔倒在地。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他在下面，他還在下面……”蕭銘像個覆讀機一般，不停重覆著同一句話，“他在下面……他在下面……”

說著說著，蕭銘承受不住內心巨大的痛苦，一口鮮血吐在了何元青身上。

何元青呼吸一滯，大喊了一聲：“蕭銘！”

即便像從前那樣恨高齊躍，蕭銘還是舍不得他。當初插進高齊躍身體裏的那一刀，也同時插進了他的心裏。過去折磨高齊躍的每一天，他也在折磨自己。高齊躍這三個字，已經如同烙印一般刻進了他的心裏。

只有蕭銘自己知道，他有多恨高齊躍，就有多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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