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發的尺寸對高齊躍的身材來說著實有些窄小，他只能曲起雙膝，身體側躺，才勉強找到一個舒服的姿勢。

後半夜，蕭銘覺得有些口渴，他輕手輕腳打開房門，再三確認高齊躍沒有醒著，才放心地走出了臥室。

外面的雨似乎比他們剛到臥龍山的時候下得更大了，蕭銘聽見樹枝吱吱嘎嘎互相摩擦，豆大般的雨滴劈裏啪啦砸落在窗戶上，看樣子這鬼天氣一時半會兒是不會變晴了。

喝完水，蕭銘沒了睡意，打算回房看沒看完的書。經過客廳時，他的目光不自覺地掃了一眼沙發上佝僂的身軀，只見高齊躍俊臉微紅，眉頭緊鎖，額頭布滿細汗，雙手捂著嘴，看樣子難受極了。

難道感冒了？

蕭銘猶豫了一下，狠下心回到臥室。他兩眼盯著書，滿腦子卻是高齊躍痛苦的樣子，內心更是如同天人交戰。

一個聲音告訴他，高齊躍的病痛與他無關，另一個聲音卻告訴他，不能就這樣將高齊躍棄之不顧。

蕭銘捂著左胸，似乎有什麽正要破繭而出。

高齊躍劇烈的咳嗽聲牽動了蕭銘的心，他還是忍不住打開臥室的門，來到男人身邊，微涼的手掌輕柔的覆上溫熱的額頭。

頭昏腦漲的高齊躍不由自主抓住蕭銘的手，摸上自己滾燙的面頰，冰涼的觸感令身體某處的燥熱得到了緩解。

高齊躍瞇起眼，模糊的視線裏似乎看見了蕭銘的臉，他嘶啞著嗓音呢喃道：“蕭銘，蕭銘……是你嗎？”

蕭銘想要抽回手，卻不料被對方抓得更緊，高齊躍像是幡然醒悟一般，自言自語道：“你不是蕭銘……蕭銘，蕭銘他不會理我了……他不會對我那麽好了。”

蕭銘怔了一下，記憶中的高齊躍永遠是高高在上的樣子，從未像現在這般狼狽不堪過。

自以為深陷夢境的高齊躍用盡渾身的力氣將死死抱住蕭銘，臉深深埋在對方的頸窩中，哽咽模糊了聲音，“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所有的驕傲在這一刻潰不成軍，與日俱增的愧疚終於借著夢境傾瀉而出，只是這一切都來得太晚。蕭銘給過高齊躍無數次機會，他拼命告訴自己，高齊躍只是被生活麻痹太久了，所以不懂真心可貴。

可是，忍耐都有底線，高齊躍磨光了蕭銘所有的尊嚴，這不是一句‘我錯了’可以換回來的。

這世界上，總有些錯誤是無法被原諒的。一步錯，步步錯，高齊躍把他們的愛情逼到了無路可退的地步。

蕭銘仰著頭，淚流滿面，他擡起手，輕輕撫摸高齊躍的頭：“太晚了。”

第二天，高齊躍醒來時，頭疼欲裂，他使勁甩了甩腦袋，又狠狠摁了幾下太陽穴。可能是在發燒的關系，高齊躍感覺渾身無力，在沙發上靜坐了一會兒，才搖搖晃晃站了起來。

高齊躍看了一眼緊閉的臥室門，忽然想起昨晚做的夢，夢境裏他緊緊抱著蕭銘道歉，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狼狽的樣子難堪得不行。他摸了摸頭，嘴角不自覺勾起苦笑，這場夢真實得仿佛身臨其境一般。

嗓子又疼又癢，這次出來旅行沒帶藥，度假村又四面環山，別說藥店了，連戶人家都沒有。高齊躍換了身暖和的衣服，打算去問問經理有沒有感冒藥，走了沒幾步，他感覺到地面晃動了一下。

高齊躍不安地停下腳步，在原地靜止了半分鐘的樣子，發現地面平穩，並沒有晃動，便以為自己多心了。吊在嗓子眼的心剛落地，地面再一次晃動，這次晃動和先前不同，劇烈的搖晃讓他經不住踉蹌了一下。

“高總！”

身後傳來經理的尖叫，高齊躍轉過身，只見對方跌跌撞撞跑到他面前，驚慌失措地說道：“地、地震……高總，我們得趕緊下山……否則就來不及了！”

才短短幾句話的功夫，屋頂的吊燈直直掉在高齊躍和經理面前，經理拽著高齊躍就往外狂奔。跑出沒幾步，高齊躍想到蕭銘還在房間裏，他甩開經理的手，不顧勸阻地往回跑。

“高總！你不能回去了！”經理被嚇得臉色慘白，“再不出去，就來不及了！”

度假村處在臥龍山的半山腰，如果現在不抓緊時間逃出去，以現在惡劣的天氣來說，山頂的泥石流隨時可能傾瀉而下，搞不好他們所有人都會死在這裏。

高齊躍無視經理的警告，一股腦地往回沖。

地面如同連綿的山脈上下起伏，雪白的墻壁上盡是蜿蜒猙獰的裂痕，天花板逐漸掉落，一瞬間塵土飛揚，寸步難行。高齊躍捂著嘴，以免吸入塵土，幾經周折之下，他終於找到房間，一腳踹開房門，直沖臥室。

臥室的門被蕭銘反鎖了，高齊躍一邊使勁轉動門把，一邊大吼：“蕭銘！開門！開門！”

無論高齊躍如何死後叫喊，臥室裏始終沒有傳來蕭銘的聲音。蕭銘的沈默令高齊躍慌了，他像發了瘋一樣踹著臥室的門：“蕭銘！你給我開門！你他媽想幹什麽！”

高齊躍被逼急了，他深吸一口氣，往後退了兩步，然後用盡渾身的力氣一腳踹開門。他看見蕭銘神色平靜地站在陽臺上，飛揚的塵土劃過他的臉龐，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

“蕭銘，你快過來！我們得趕快出去！這裏撐不了多久！”

“別過來！”蕭銘往後退了一步。

明明是那麽軟弱膽小的人，在這一刻卻倔強得讓人害怕。高齊躍急得眼眶都紅了，但他又不敢大喊，生怕把蕭銘越推越遠：“蕭銘，你先過來，有什麽事情，我們先逃出去再說好嗎？”

“逃出去……？”蕭銘低頭笑了一下，“為什麽要逃出去？”

高齊躍的瞳孔劇烈收縮，他睜大雙眼，像是聽不懂蕭銘的話：“你……什麽意思？”

“你說的。”

“除非你死了，不然這輩子都不可能放手。”

蕭銘一邊哭一邊笑，他還是舍不得高齊躍，舍不得高齊躍死。如果他們兩個之間，必須要有一個人死去，才能結束這場悲劇的話，那他選擇自己。

“可是……”

“我舍不得你。”

蕭銘說得很輕，輕得高齊躍根本聽不見。

高齊躍聲嘶力竭喊著蕭銘的名字：“蕭銘！你過來！你過來！”

“所以。”

“我死了。”

“就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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